爱丽丝更加兴致盎然地重新加入到他们的谈话之中去了——只是有点儿太过了。有一次我注意到她的眼睛注视着爱德华的眼睛,只是一小会儿,然后在没有人注意到之前就又看着安吉拉了。爱德华很安静,心不在焉地把玩着我的一缕头发。
我焦急地伺机问爱德华:爱丽丝在她的预见中看到了什么,但是整个下午都没有我们两个人单独相处的时间。
我感到好生奇怪,甚至几乎可以说他是故意的。午餐后,爱德华放慢脚步以配合本的步伐,和他讨论我知道他已经完成了的作业。接着课堂之间总是有其他人,尽管我们通常有几分钟属于我们自己的时间。最后一节课的铃声终于响起后,爱德华又和人群中的迈克·牛顿开始聊天了,然后又追上迈克,和他一起走到停车场。我跟在他们身后,一路上让爱德华牵着我的手。
我听着他们说话,感到迷惑不解,而迈克则回答着爱德华少见的友善的询问。好像迈克的车出了故障。
“……但是我刚刚换过电池。”迈克说,他的眼睛突然看着前面,接着又小心翼翼地看着爱德华,他百思不得其解,就和我一样。
“很可能是线圈?”爱德华提到。
“可能吧。我真的不了解汽车,”迈克承认道,“我需要请人看看,但是我负担不起把它送到道灵汽修的修理费用。”
我张开嘴巴准备提议送到我的机械师那里去,接着我又突然闭嘴了。我的机械师这些天很忙——他已然变成巨大的狼四处奔跑。
“我懂一些——我可以看一看,如果你允许的话,”爱德华主动提出来,“不过要等我把爱丽丝和贝拉送回家。”
迈克和我目瞪口呆地盯着爱德华。
“呃……谢谢,”迈克恢复平静后说道,“但是我得去上班,要不改天吧。”
“没问题。”
“再见。”迈克爬进车里,难以置信地摇着头。
爱德华的沃尔沃在和我们隔着两部车的地方停着,爱丽丝已经坐在里面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爱德华为我开门的时候我低声问道。
“只是想帮帮忙而已。”爱德华回答道。
接着爱丽丝等在后座上,含混不清地飞快地说道:
“你真不是那么好的机械师,爱德华,或许你应该让罗莎莉今晚去看一看,这样的话,要是迈克决定请你帮忙的话,你就可以表现得精通机械了,你知道。不过,要是罗莎莉出手帮忙的话,迈克脸上的表情可就没那么有意思啦,但是既然罗莎莉就要到别处去上大学了,我想那可不是什么好点子。太糟糕了。尽管我猜你对迈克的车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你甚至搞不懂怎么调好一辆性能优良的意大利跑车的音量呢。对,说到意大利和我在那里偷的跑车,你还欠我一辆黄色的保时捷呢。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等到圣诞节……”
一会儿之后我就不想去听了,在我调整到耐心模式之后,我就让她活泼的声音变成嗡嗡的背景音了。
在我看来爱德华好像在回避我的问题一样。好极了,他很快就会和我单独在一起了,这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爱德华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和往常一样让爱丽丝在通往卡伦家的车道入口处下车,尽管此时我将信将疑地以为他会送她到门口,然后陪她走进去呢。
爱丽丝一下车就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爱德华似乎十分自然,无动于衷。
“待会儿见。”他说,接着他动作非常微妙地点了点头。
爱丽丝转身消失在树林中。
他掉转车头朝福克斯开去,一路上一言不发。我等待着,想知道他是否会自己提出来。他没有,这让我感到很紧张。吃午饭的时候爱丽丝看见什么啦?是他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情,我努力想出他不肯告诉我的理由。或许在我开口问之前我得先准备好,这样会更好。我不想被吓倒,让他认为我不能应付,不管是什么事情。
我们一直默不作声,直到我们回到查理的屋子。
“今晚家庭作业不多。”他小声咕哝道。
“噢。”我应声道。
“你觉得我会被允许进屋吗?”
“你接送我上学查理是不会以拳相向的。”
但是我确定查理回到家看到爱德华在马上就会脸色紧绷起来的,或许我晚餐得额外做点什么。
进屋后,我朝楼梯走去,爱德华则跟着我。他懒洋洋地躺在我的床上,注视着窗外,好像无视于我的急躁不安。
我收起书包,打开电脑。有一封我妈妈发过来的邮件,我还没来得及回复,要是我很久不回信的话,她会惊慌失措的。在等待着我那老态龙钟的电脑慢慢喘息着醒过来的时候,我在桌上不停地敲打着手指头;它们敲击着桌面,断断续续的,有些焦急不安。
接着他的手指按在我的上面,让它们停下来。
“我们今天有些烦躁吗?”他小声问道。
我抬头看着他,打算挖苦一番,但是他的脸离我比想象的要近。他金色的眼眸在缓慢地燃烧,和我只隔几英寸,而他的呼吸令我张开的双唇感到冰凉,我的舌尖能够尝到他的气息。
我想不起来我要说的机智话语,我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他没给我恢复平静的机会。
如果我有办法的话,我愿意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用来亲吻爱德华。在我的人生中所经历的事情中,没有哪一件能比得上他冰冷的双唇的感觉,它们宛如大理石般坚硬,但是却又总是那么温柔,和我的双唇一起移动。
我通常都无路可逃。
因此,当他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让我的脸紧贴着他的时候,我有些惊讶。我的手臂紧箍着他的脖子,我希望我能更坚强一些——坚强到能让他永远成为我这里的囚徒。有一只手滑落到我的后背,把我抱得更紧了,紧靠着他冰冷的胸口。即使隔着一层毛衣,他的皮肤还是那么冷得足以令我颤抖——这是快乐的颤抖,幸福的颤抖,但是他的双手相应地开始松开我了。
我知道他在叹气,灵巧地躲开我,说一些我们整个下午如何冒着生命危险的话之前,我大概有三秒钟的时间,为了最大限度地利用我最后一秒钟的时间,我把他抱得更紧了,紧紧地和他贴在一起,我的舌尖顺着他下嘴唇的曲线,他的唇光滑圆润,完美无瑕,好像打磨过一样,而且他的味道——
他把我的脸从他的脸上推开,轻松地挣脱了我的拥抱——他可能根本没有意识到我正用尽全力。
他轻轻地笑了笑,发出一阵低沉、嘶哑的声音。他的双眼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一直都那么死板地自我克制。
“啊,贝拉。”他叹息道。
“我得说对不起,但是我不觉得对不起。”
“我应该为你不觉得对不起而感到抱歉了,但是我也不。或许,我该坐到床上去。”
我呼了口气,稍微有点儿眩晕:“如果你觉得有必要……”
他狡黠地微笑着抽开身。
我摇了几次头,试图扫除这些,转身面对电脑。现在它已经发热起来,发出嗡嗡的声音。好吧,与其说是嗡嗡声,还不如说是呻吟声。
“代我向蕾妮问好。”
“没问题。”
我扫视着蕾妮的电子邮件,不时地对她所做的昏头涨脑的事情摇头。我每次读到这些邮件的时候,都和第一次读到的时候一样既开心又恐惧。我妈妈一贯如此,她总是忘记自己恐高,在和跳伞教练一起被绑在降落伞上之前,她在高处会一动不动。我对菲尔也感到很无计可施,现在他们结婚已经快两年了,居然会让她做这样的事情。换成是我的话,我会把她照顾得更好的,我更了解她。
你终究要放手让他们自己生活的,我提醒自己,你得让他们有自己的生活……
我人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照顾蕾妮,耐心地引导她远离那些疯狂的计划,好脾气地忍受着那些我没法说服她不要做的事情。我总是宠着我妈妈,被她逗乐,甚至带着那么一点儿优越感关心着她。我看过她一堆堆的错误,就像哺乳宙斯的羊角①一样多,然后暗自大笑。莽撞而又轻率的蕾妮。
我和我母亲截然不同,我是个深思熟虑、小心谨慎的人,是责任心重,成熟的那个。那是我眼中的自己。那是我了解的自己。
爱德华的吻使我的血液还在脑海中怦怦跳动,我不得不想到我妈妈所犯的错误中给她的人生带来最大改变的错误。愚蠢而浪漫,高中刚毕业就嫁给了她还不怎么了解的男人,接着一年后就生下了我。她总是向我保证她没有后悔,我是生活赋予她的最好的礼物。然而,她一再向我灌输——聪明人对待婚姻的态度应该很严肃。成熟的人要上大学,在深深地陷入一段感情之前要有自己的事业。她知道我永远不会像她过去那样凡事欠考虑、愚蠢、土里土气的。……
我咬紧牙关,给她回信的时候尽量全神贯注。
接着我突然发现她道别的话,想起为什么我没有更快地回复她了。
你很久都没有提到雅各布了,她写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事?
查理提醒她了,我确定。
我叹了叹气,飞快地打字,把答案藏在两段不是那么敏感的话语里。
雅各布很好,我想,我不常见他。这些天他大多数时间和他一群朋友在拉普西玩耍。
我小心翼翼地笑了笑,加上爱德华的问候之后,按下了“发送”键。
直到我关闭电脑、从书桌边起身之前,我都没有注意到爱德华已经默默地站在我身后了。我正要责备他在我身后读我写的东西,这时,我才意识到他根本就没有注意我。他正在打量随便地塞在屋角的用丝线胡乱缠绕的扁平黑盒子,不管那是什么,它的样子都让人觉得不健康。不一会儿,我就认出来那是去年我过生日时,埃美特、罗莎莉和贾斯帕送给我的生日礼物——汽车里的立体声音响。我已经忘记了我的生日礼物藏在我衣橱底下布满灰尘的角落里。
“你对它做过什么?”他惊恐万分地问。
“它不愿意从仪表板里出来。”
“所以你感到有必要折磨它?”
“你知道我对待工具的本事,我可没给它们造成什么痛苦。”
他摇了摇头,脸上戴着伪装的悲剧面具:“你杀死了它。”
我耸耸肩,不以为然地说:“哦,好。”
“要是他们看到这些会伤害他们的感情的,”他说,“我想你关禁闭倒是件好事情。在他们没注意到之前,我要给你再装一个。”
“谢谢,我不需要花哨的立体声音响。”
“我不是因为你才要换一个的。”
我叹了叹气。
“去年你的生日没有得到什么好礼物。”他不悦地说道。突然,他用一张硬的方纸片扇起风来。
我没有回答,唯恐我的声音会颤抖。我灾难性的十八岁生日——和那些影响深远的结果一起——不是我有心要记住的东西,我很惊讶他会提到这件事情,他甚至比我对此更敏感。
“你意识到这些快要过期了吗?”他问道,递给我一些纸。这是另外一份礼物——埃斯梅和卡莱尔送给我的机票,这样我就可以飞到佛罗里达去看蕾妮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单调地回答道:“没有,我实际上把它们全忘记了。”
他的表情小心翼翼的明朗而积极,他继续说话的时候没有流露出任何藏而不露的感情的痕迹,“哦,我们还有一点儿时间,你已经获得自由了……我们这个周末也没有计划,既然你拒绝和我一起参加舞会。”他露齿一笑,问道,“为什么不这样来庆祝你的自由呢?”
我张大嘴巴,喘着气说:“去佛罗里达?”
“你确实说了有关美国大陆范围内的地方是可以的话。”
我怒视着他,心存怀疑,试图弄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好吗?”他追问道,“我们要不要去看蕾妮?”
“查理肯定不会答应的。”
“查理不能阻止你去看你妈妈,她还拥有主要的监护权。”
“没有人对我有监护权,我已经成年了。”
一抹灿烂的笑容闪过他的脸颊:“千真万确。”
我想了一会儿才确定是否值得和查理吵架。查理会大发雷霆的——不是因为我去看蕾妮,而是因为我和爱德华一起去。查理会几个月不理我,最终很可能我又会被关禁闭,不提这件事情肯定会更好。或许再过几个星期,作为毕业礼物或诸如此类的。
不过,我很难拒绝现在就去看我妈妈的提议,而不必等到几个星期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蕾妮了,在更令人高兴的情形下见过她是更久以前的事情了。上一次我和她在凤凰城的时候,我一天到晚都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上一次她来到这里,我或多或少有些神经紧张,留给她的回忆并不是那么美好。
或许,要是她看见我和爱德华在一起有多么开心,她就会告诉查理放松一些的。
我在思考这些的时候,爱德华打量着我的脸。
我叹了叹气,说:“这个周末不行。”
“为什么不行?”
“我不想和查理吵架。他刚刚原谅我没多久,我不想。”
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我觉得这个周末好极了。”他低声说。
我摇摇头,说:“改天吧。”
“你并不是被困在这个屋子里的唯一的人,你知道。”他对我皱着眉头说。
怀疑又回来了,这种行为举止不像他,他总是难以置信地无私。我知道这会宠坏我的。
“你可以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我指出。
“没有你,外面的世界对我没有任何吸引力。”
听见他夸大其词,我骨碌碌地转了转眼珠子。
“我是认真的。”他说。
“我们慢慢来考虑外面的世界,好吗?比如,我们可以在天使港看部电影……”
他呻吟着说:“没关系,我们以后再谈。”
“没什么好谈的。”
他耸了耸肩。
“好吧,那么,换个话题,”我说,我几乎忘记了今天下午我担心的事情——难道这才是他的目的?“吃午饭的时候爱丽丝看见什么了?”
我说话的时候紧盯着他的脸,想观察一下他的反应。
他的表情很平静,只不过他琥珀色的眼神稍微变得有些坚硬:“她看见贾斯帕在一个奇怪的地方,在西南部的某个地方,她想,在他以前……的家人附近,但是他没有回去的意图,”他叹气道,“这令她忧心忡忡。”
“哦。”这和我所期待的相去甚远,不过,爱丽丝当然会关注贾斯帕的未来。他是她的精神伴侣,她真实的另一半,尽管他们俩并没有像罗莎莉和埃美特那样炫耀他们的关系,“为什么你不早些告诉我?”
“我没意识到你注意到了,”他说,“不管怎么样,或许没什么重要的。”
令人悲伤的是,我的想象力失去控制了,我和平常完全一样,思前想后地考虑了整个下午,最后终于得出结论,爱德华似乎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需要心理治疗了。
我们下楼去做作业,以防查理早回来。爱德华没几分钟就做完了,我缓慢艰难地做着微积分作业,直到我决定要给查理做晚餐了。爱德华在一边帮忙,过于频繁地看着我的原材料做鬼脸——人类的食物对他而言有些恶心。我照着斯旺祖母的秘方做了一道酸奶油蘑菇肉汤,因为我要拍马屁了。这不是我最喜欢的菜,但是这会令查理高兴的。
查理到家的时候心情已经很不错了,他甚至对爱德华也没有无礼之处,爱德华和往常一样托词不和我们一起吃晚饭。晚间新闻的声音从前屋飘过来,但是我怀疑爱德华是不是真的在看。
在狼吞虎咽地吃下三盘菜之后,查理抬起他的脚把它们放在另一张凳子上,双手心满意足地交叉放在胀大的肚皮上。
“好极了,贝尔。”
“我很高兴你喜欢吃,工作怎么样?”他先前吃饭的时候太专注了,根本没容我和他说话。
“有点儿慢,哦,实际上慢得要死。马克和我打了一下午的牌,”他咧开嘴巴笑着承认说,“我赢了,十九手对七手,接着我和比利通了会儿电话。”
我努力保持相同的神情:“他怎么样?”
“很好,很好,他的关节让他有些不舒服。”
“哦,那太糟糕了。”
“是啊,他邀请我们这个周末到他们家去。他也想邀请克力尔沃特家和乌利家的人过去呢,有点儿像最后的派对一样……”
“咻!”是我天才的反应,但是我能说什么呢?我知道我不会被允许参加狼人派对的,即使有父亲监护也不行。我不知道爱德华是否会对查理在拉普西玩有意见,或者既然查理大多数时间都和比利在一起,而他只是个人类,我的父亲不会有危险,他会不会这么认为呢?
我起身把盘子堆在一起,没有看查理。我把它们扔在水池里,打开水龙头。爱德华静悄悄地出现了,手里拿着一条干毛巾。
查理叹了叹气,不一会儿就放弃了,尽管我想他会在我们单独在一起之后重提话题的。和每天晚上一样,他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电视机走去。
“查理。”爱德华用交谈的口吻叫道。
查理在小厨房的中央停了下来:“有事吗?”
“贝拉有没有跟您提过去年她过生日时,我父母送给她机票让她去看蕾妮?”
我正在擦拭的盘子突然跌落下去,它擦过灶台,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盘子没有打破,但是溅落的肥皂水打湿了房间和我们三个人,查理甚至没有注意到这些。
“贝拉?”他惊讶地问道。
我盯着拾起来的盘子说:“是的,他们是送过我机票。”
查理咽口水的时候声音很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爱德华身上,眼睛眯了起来:“没有,她从来没提过。”
“嗯。”爱德华咕哝了一声。
“你提到此事有什么原因吗?”查理不友善地问道。
爱德华耸耸肩,说:“它们快过期了,我觉得要是贝拉不用她的礼物的话,埃斯梅会伤心的。而不是她说过什么。”
我难以置信地盯着爱德华。
查理想了一会儿,说:“贝拉,去看看你妈妈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她会高兴的。不过,我倒是很惊讶你对此只字未提。”
“我忘记了。”我承认。
他皱了皱眉头:“你忘记有人给你送过机票?”
“嗯。”我含糊地应道,转身面向水槽。
“我注意到你说它们快要过期了,爱德华,”查理继续说,“你父母给了她几张机票?”
“只是一张给她的……一张给我的。”
我刚刚弄掉在地上的盘子现在跌落在水槽里,所以没发出那么大的声音。我能清楚地听见我爸爸呼出的怒气,血液涌上了我的脸颊,因为生气和委屈而恼怒。爱德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盯着水池里的肥皂泡,惊慌失措。
“那不可能。”查理突然暴跳如雷地吼出这些话。
“为什么?”爱德华问道,他的声音充满了无辜的惊讶,“您刚刚说过,去看看她妈妈是个不错的主意。”
查理根本没理他:“你不许跟他一起到任何地方,年轻的女士!”他叫道。我转过身来,他正用一个手指头指着我。
愤怒无意识地爆发出来,这是对他的语气的自然反应。
“我不是个小孩子了,爸爸。我也不再被关禁闭了,您还记得吗?”
“哦,是的,是这样,现在就开始。”
“为什么?”
“因为我说的。”
“我需要提醒您我是合法的成年人了吗,查理?”
“这是我的屋子——你得按我的规矩办事。”
我的怒火变成了冰:“要是你想要这么做的话,你要我今晚就搬出去吗?或者我还有几天的时间收拾行李?”
查理的脸涨得通红,我突然感到打“搬出去”这张牌很恐怖。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用讲道理的语气跟他说:“我做错事情,您这么惩罚我我毫无怨言。爸爸,但是我不打算容忍您的偏见。”
他气急败坏,但是没说出一句连贯的话。
“现在,我知道你明白我有权周末去看妈妈。你无法老实地告诉我,要是我跟爱丽丝或者安吉拉一起去的话,你会反对这个计划。”
“都是女孩子。”他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要是我跟雅各布一起去,你会不高兴吗?”
我挑了这个名字是因为我知道我父亲更喜欢雅各布,但是我很快就希望我没有;爱德华的牙齿紧咬在一起,发出听得见的噼啪声。
我父亲努力恢复平静之后才回答,“会,”他说话的语气一点儿也不令人信服,“那会让我不高兴。”
“你是个糟糕的骗子,爸爸。”
“贝拉——”
“又不是我跑到维加斯去当歌舞女郎或诸如此类的。我只是去看妈妈,”我提醒他,“她和你一样享有做父母的权利。”
他抛给我一个毁灭性的眼神。
“你在暗示我妈妈照顾我的能力吗?”
查理对我的问题中隐藏的威胁退避三舍。
“你最好希望我别对她提起此事。”我说。
“你最好不要,”他警告说,“我为此很不高兴,贝拉。”
“你没有理由不高兴。”
他转了转眼珠,但是我敢说暴风雨已经结束了。
我转过身把水槽里的插销拉出来:“既然我的家庭作业做完了,你也吃完晚饭了,盘子也洗干净了,我已解除禁闭了。我现在要出去。我十点半回来。”
“你要去哪里?”他的脸,几乎恢复正常了,现在猛地又涨红了。
“我不知道,”我承认,“不过,我会在十英里之内,这样好了吗?”
他哼出一些听起来不像是同意了的话,然后就踱出厨房了。自然啦,我一赢了这场架就开始感到内疚了。
“我们要出去吗?”爱德华问,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热情。
我转过身凶巴巴地看着他:“是的,我想我要和你单独谈一谈。”
他看起来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诚惶诚恐。
直到我们上了车,确定查理什么也听不见了之后,我才开口说话。
“你干吗要那么做?”我追问道。
“我知道你想见你妈妈,贝拉——你睡觉的时候一直在说她,实际上是担心。”
“我有吗?”
他点点头:“不过,很显然,你在查理面前是个胆小鬼,所以我代你求情了。”
“代我求情?你把我抛给鲨鱼算了。”
他转了转眼睛:“我认为你不会遇到危险。”
“我跟你说过我不想跟查理吵架。”
“没人说过你非要跟他吵。”
我愤怒地看着他:“他变得那么颐指气使,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与生俱来的青春期的逆反心理占了上风。”
他轻声笑了起来:“哦,那可不是我的错。”
我盯着他,思考着。他似乎根本没注意,他的眼睛凝视着挡风玻璃之外时表情很平静。什么东西中断了,但是我没法用手指让它继续。或许只是我的想象,就和今天下午一样胡思乱想。
“突然要去佛罗里达跟比利家的派对有关吗?”
他的下巴紧绷起来:“一点儿关系也没有。你在这里或者在世界的另一头,都无所谓,你还是不会去的。”
这就和跟查理在一起一样——就好像是对待一个做错事的小孩一样。我咬紧牙关,这样就不会开始叫喊,我不想也和爱德华吵架。
爱德华叹了叹气,当他开始说话的时候声音又变得温暖起来,像天鹅绒一样了,“那么你今晚想干什么?”他问道。
“我们能去你家吗?我好久没见埃斯梅了。”
他微笑着说:“她会很高兴的,特别是当她听说我们周末要干什么之后。”
我挫败地呻吟着。
我们没有在外面待到很晚,正如我保证的一样。当我们在屋前停下来的时候,我并不惊讶屋里的灯还亮着——我知道查理会等着我对我再教训一番的。
“你最好别进来,”我说,“这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糕。”
“他的思绪相对平静。”爱德华捉弄道,他的表情令我惊讶我是否错过了其他的玩笑。他的嘴角一阵颤抖,挤出一个微笑。
“我们待会儿见。”我闷闷不乐地咕哝道。
他大笑起来,吻着我的头顶说:“查理打鼾的时候我就回来。”
我进屋的时候电视机的声音很大,有那么一会儿,我想偷偷地从他面前走开。
“你能进来吗,贝拉?”查理叫道,那个计划也搁浅了。
要进家门得走五步,我慢悠悠地迈出这几步。
“有事吗,爸爸?”
“你今晚玩得开心吗?”他问道。他似乎有些不安,在我回答之前,我寻找着他话中隐藏的其他意思。
“是的。”我犹豫不决地说道。
“你们做了什么?”
我耸耸肩:“和爱丽丝、贾斯帕一起玩儿。爱德华和爱丽丝下象棋,爱丽丝输了,然后我和贾斯帕下,结果我输了。”
我笑了,爱德华和爱丽丝下象棋是我看到过的最有趣的事情之一。他们坐在那里,盯着棋盘,几乎一动不动,而爱丽丝能预见爱德华的下一步棋,而他则能抓准爱丽丝脑海想要走的棋。他们下棋大部分都是在脑海里进行的,我想他们两个人都走了两次卒,这时爱丽丝不经意地抛掉她的王牌,然后就投降了。总共才花了三分钟。
查理按了静音键——这可不常见。
“瞧,有些话我得说。”他皱了皱眉头,看起来非常不安。
我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等待着。他看了一会儿我的眼神,然后眼睛看着地面,也没说什么其他的话。
“您要说什么,爸爸?”
他叹了叹气:“我不擅长这种事情,我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只好再等。
“好吧,贝拉,是这样的,”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一直看着他的脚,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你和爱德华看来非常认真,有些事情你得谨慎一些,我知道你现在是大人了,但是你还是很年轻,贝拉,你还需要知道许多重要的事情,当你……哦,当你们身体上接触的时候……”
“哦,求你了,求你别说了!”我跳着站起来祈求道,“求你告诉我,你可不是要跟我讨论性,查理。”
他盯着地板:“我是你父亲,我有责任,要记住,我和你一样尴尬。”
“根据人的经验,我认为那样的事情不可能发生。不管怎么样,妈妈大概在十年前就跟我说过了,你可以脱身了。”
“十年前你没有男朋友。”他不情愿地咕哝道,我敢说他自己也在和自己放弃这个话题的欲望作斗争。我们两个人都站立着,看着地面,不看彼此。
“我认为问题的关键并没有发生多少改变。”我轻声说道,我的脸和他的一样红。这根本超越了海德斯的第七狱①,更糟糕的是爱德华意识到查理会跟我谈这些,难怪他在车里会沾沾自喜呢。
“只要告诉我你们俩会认真负责就行了。”查理祈求道,很显然他希望地板上破一个洞他就可以钻进去了。
“别担心,爸爸,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我不相信你,贝拉,但是我知道你不愿意告诉我这方面的事情,你知道我也不是真的想听,不过,我会努力态度开明的,我知道时代不同了。”
我笨拙地大笑起来:“或许时代是不同了,但是爱德华是非常守旧的,你没什么好担心的。”
查理叹了叹气,“他当然是。”他低声咕哝道。
“咻!”我叹息着说,“我真的希望你别逼着我说出这样的话来,爸爸,真的。但是……我是……处女,而且我近期也没有计划要改变这一状态。”
我们俩都畏缩了,不过接着查理的脸就舒展开了,他好像相信我了。
“我现在可以去睡觉了吗?求你了。”
“等一下。”他说。
“哇,求你了,还有什么事,爸爸?我求你了。”
“令人尴尬的部分已经结束了,我保证。”他安慰我说。
我扫了他一眼,而且心存感激地看见他的脸色现在好多了,也恢复到本来的颜色。他坐进沙发里,欣慰地叹着气,关于性的讨论终于结束了。
“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我只是想知道平衡的事情进展如何了。”
“哦,很好,我想。我和安吉拉今天约好了,我打算帮她写毕业通知书,只是我们女孩子一起。”
“那很好,那么杰克呢?”
我叹了叹气:“我还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呢,爸爸。”
“继续努力,贝拉,我知道你会做正确的事情的,你是个好人。”
好。那么要是我想不出办法让雅各布感到开心,我就是个坏人啰?那可真是不妥当。
“当然,当然。”我应和道,机械般的反应几乎使我笑起来——这是我从雅各布那里学来的,我甚至说话时那副俨然恩人般的语气都和雅各布与他父亲说话时的一模一样。
“晚安,贝尔。”
“早上见!”我急匆匆地向楼梯跑去。
爱德华已经去了很久,他等查理睡着了才会回来——他可能出去狩猎了,或者去消磨时光——那么我不必急着脱衣服上床睡觉。我现在的心情不适合一个人待着,但是我肯定不能重新下楼和我爸爸一起玩,以防他又想到一些他还没有谈到的关于性教育的话题。想到这儿,让我不寒而栗。
那么,多亏了查理,我精神紧张而焦躁不安。我的作业已经做完了,我的心情也没有缓和到可以阅读,或听音乐。我想给蕾妮打电话告诉她我要去看她的消息,但是接着我就意识到这里和佛罗里达相差三小时,她现在可能在睡觉。
我也可以给安吉拉打电话,我想。
但是我突然意识到,我并不是想和安吉拉讲话,而是需要和人说说话。
我咬着嘴唇,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空洞、黑黢黢的一片。我站在那里权衡着利弊,不知道时间过了有多久——一方面是为雅各布做正确的事情、再次见一见我最亲密的朋友、做一个本分的女子,与之相对的则是爱德华生我的气。大概有十分钟吧,这段时间久到足以让我确定前一方面是合情合理的,而后一方面则有些站不住脚。爱德华只不过是担心我的安全,我知道这方面不会有什么真正的问题。
打电话不会起什么作用,雅各布自从爱德华回来后就不再接听我的电话。此外,我需要见他——见到他和以前一样微笑。我需要替代他留在我记忆中扭曲的痛苦的脸,如果我还想得到内心的宁静的话。
我大概有一个小时的时间,我可以快速地赶到拉普西,然后在爱德华意识到我出去了之前赶回来。已经过了我宵禁的时间,但是,查理会真的介意爱德华没有参与其中的事情吗?有个办法可以弄清楚。
我拉下我的夹克,一边朝楼下跑,一边把胳膊伸进袖子里。
查理在看球,他望了我一眼,立即就起疑心了。
“你介意我今晚去看雅各布吗?”我气喘吁吁地问道,“我不会待很久的。”
我一说杰克的名字,查理的表情就软化成自鸣得意的微笑了,他好像一点儿也不惊讶他的说教这么快就奏效了。“当然不,孩子,没问题。你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谢谢,爸爸。”我冲出门的时候说道。
和其他逃犯一样,当我朝我的卡车小跑过去的时候,我禁不住往身后看了好几次,但是夜那么黑,这样做根本就没有意义,我得用手去摸卡车侧门的把手。
当我插进钥匙点火的时候,我的眼睛就开始校准了。我用力地朝左看,但是,发动机没有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声,相反,它只是咔嗒响了一声。我又试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
接着我眼角余光的小动作使我跳了起来。
“嗨!”当我看到我不是一个人在驾驶室的时候,我吓得大声喘息起来。
爱德华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在黑暗中像一个微弱的光斑一样,不过,他在转动一个神秘的黑色物品时双手在移动。他的双眼盯着那个物品时开口说话了,“爱丽丝给我打电话了。”他低声说。
爱丽丝!该死的。我忘记把她考虑进我的计划了,他准是让她监视我了。
“五分钟前你的未来非常突然地消失不见了,她感到紧张不安。”
我的眼睛已经因为吃惊瞪得很大了,现在瞪得更大了。
“因为她看不见狼,你知道,”他用同样小的声音低声解释着,“你忘记这一点了吗?当你决定把自己的命运与他们的混合在一起的时候,你也消失了。你不可能知道这一点,我意识到了,但是你难道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会让我感到有些……不安吗?爱丽丝看见你消失了,她甚至看不见你是否会回家。你的未来也消失了,就和他们的一样。”
“我们也不确定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某种他们天生的防御?”他说话的时候仿佛是对自己说的,他看着我卡车上的发动机零件,在手中捻着它,“那似乎并不可能,既然我毫不困难地就能读懂他们的想法,至少能读懂布莱克家的。卡莱尔的理论是因为他们的生活受到其转化的控制,这与其说是一种决定还不如说是一种不情愿的反应。完全不可预测,这改变了他们所有的一切。在他们从一种形式转变成另一种形式的一瞬间,他们并不是真的存在。未来无法容纳他们……”
我像石头一样默不作声地聆听着他沉思自语。
“我会及时修好你的车,好让你能开着它去上学,假如你想自己开车的话。”他一会儿之后安抚我说道。
我的嘴唇像麦芽糖一样粘在一起,我抽回钥匙,僵硬地从卡车里爬出来。
“如果今晚你希望我离你远一点儿的话,关上你的窗户,我会理解的。”在我嘭的一声关上车门之前,他轻声地说。
我跺着脚走进屋子里,也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发生了什么事?”查理坐在沙发上追问道。
“车发动不了。”我大声吼道。
“要我去看一看吗?”
“不用了,我明天早上再试一试。”
“想要用我的车吗?”
我不应该开他的巡逻车,查理肯定不顾一切地想让我去拉普西,差不多和我一样不顾一切。
“不用了,我累了,”我嘟囔着说,“晚安。”
我跺着脚爬上楼梯,径直走向我的窗户。我用力猛地一把拉上金属框——它哐当一声关上了,上面的玻璃都在颤抖。
我凝视着颤抖的黑玻璃,看了很久,直到它静止不动了。接着我叹了口气,然后推开窗户,把窗尽量地敞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