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出了街口,方国涣忽见路旁端坐着一名道人,面前铺了一块发黄的旧布,却在上面绘了幅棋盘,布列了一盘残局,旁边地上用炭笔写着两行字:破此棋局者,得银二两。方国涣心中一动,停下来细观之后,才知是一盘走势复杂的“死活棋”。罗坤一旁道:“方大哥,走吧,这道士在此地摆摊许久了,无人能走得了他布的棋局,那二两银子是唬人的。”方国涣道:“看看无妨。”那道士见两个少年在棋摊前停下,笑问道:“两位小居士也来下棋吗?”方国涣细观了片刻,暗自点了点头,便从旁边备用的棋子中拾了一枚黑子,伸手落定棋盘中。那道士见方国涣竟然持子应棋,不由一怔,待凝视方国涣落子之处片刻,忽面呈喜色,随手应了一白子。方国涣又顺势应了一手黑棋。那道士见了,俯身注视了棋盘一会儿,忽然释然般地哈哈大笑,随即站起身来,惊喜道:“小居士真乃国手也!贫道被此残局困扰了一年,以为天下间无人能走得活,今被小居士妙手点通了玄关,解去了贫道心中的一件憾事,如此多谢了。”言罢,向方国涣深施了一礼。罗坤一旁看得呆了,心下惊讶道:“原来方大哥还有这般神奇的本事!”
那道人这时从怀中摸出几块碎银子,双手呈于方国涣道:“些许银子敬奉小居士,以谢解惑之恩。”罗坤见了,喜道:“好极!好极!方大哥这般下去,便成财主了。”方国涣知道那道人摆棋设摊,是为了解心中棋上的困惑,敬他好棋若此,便推却道:“举手之劳罢了,哪里敢收道长的银子。”那道人一怔道: “贫道岂能言而无信,守此地年余,也遇上许多好手,可谁能有小居士这般棋艺?此银不成敬意,贫道专备酬谢的。”方国涣见这道人于棋上却也痴迷得很,便笑道:“道长勿客气的,这银子还是你自家留了吧。”说完,拉着罗坤跑开了。那道人望着二人远去,呆立了许久,随后如释重负般地长吁了一口气,收了棋摊,感叹一声去了。
罗坤对方国涣解了那道人布的棋局并且不收酬金大加赞叹,一路引着方国涣来到了镇郊的一座破旧的道观内。这道观破旧不堪,野草丛生,尘网四布,在香案下面有一堆乱草,显是罗坤睡觉的地方。方国涣见了,想罗坤长居此间,心中自是一阵感伤。罗坤这时道:“方大哥,这陀螺观便是小弟的栖身之处,虽简陋了些,却是不花钱的。”说完,从一尊没了头颈的神像后面抱出几块木板来,搭在香案上,然后又在上面铺了层干草,便成了一张床。罗坤忙完后,笑让道:“请方大哥上床安歇。”方国涣见了,笑道:“有劳贤弟了。”随后二人便在陀螺观内歇息了,促膝长谈,甚是相得。不觉间,陀螺观内暗了下来,天已是黑了。兄弟二人又说了许多话,罗坤尤为兴奋,夜深时,二人才不知不觉睡去。
方国涣由于白天走得倦累,睡得沉了些,不知何时,睡梦中忽被一阵浓烟呛醒,起身时感到观内浓烟笼罩,时见火光,又听得外面有人喊起火之声。方国涣大惊之下,睡意全无,寻找时,已不见了罗坤,见火势愈猛,便急忙冲了出来。此时,天已微亮了。方国涣回头再看时,陀螺观已被烈火浓烟笼住,心下大急,惊唤罗坤,却不知去了哪里。这时,附近几位起早的农人赶了过来,见方国涣无恙而出,一位老者庆幸道:“你这孩子真命大!若再晚出一会儿,便会埋在里面烧死了。” 方国涣急忙问道:“老人家,可见我的罗坤贤弟?”那老者道:“你说的可是经常住在这陀螺观里的罗家少年?”方国涣道:“不错,就是他,可知他去了哪里?” 老者道:“老夫起得早,远远见了这观内起火时,那罗家少年追赶一个人往河沿去了。”方国涣闻之一惊,忙问清了方向,谢过老者,转身追了下去。
方国涣追出三四里,仍不见罗坤的踪迹,心中大急。沿着河边一路找来,忽见一树枝上挂有一片布条,似从罗坤所穿的衣衫上撕下的,并且还沾有血迹,方国涣立时胆战。又见河岸边有人滑下去的痕迹,方国涣心知不妙,急往下游追寻了一阵,仍无所获,四下喊了多时,也无人应。方国涣心中一凛,道:“难道罗坤贤弟遭受了什么不测?”
方国涣悬着心思,怀着一线希望复转回了陀螺观前。陀螺观此时早已烧塌,火势燃尽,废墟上冒着残烟。望着焦黑的断墙残壁,方国涣泪水涌出,一时间万分地凄楚。在烧毁的陀螺观前,方国涣候了两日,希望出现奇迹,罗坤突然地转回来。到了第三天,方国涣料定罗坤已经遭遇不测,不可能回来了,便怀着无限的伤感与悲痛,离开了已成废墟的陀螺观,哭着去了。
再说那一晚,罗坤与方国涣倾心而谈之后,兴奋异常,想日后能随方国涣同游天下,心中欢喜之极,翻来覆去,想了许多将来高兴的事。罗坤似睡非睡,朦胧中隐隐听到外面有些声响,心中大异,便起身悄悄来到了观外。忽见一黑影蹲在角落里打火,火燃时,借着火光一闪,罗坤识出那黑影竟是镇上的无赖阿西,心知此人要使坏,趁阿西不备猛然扑了过去。原来,那无赖白日在街上见方国涣怀中揣了许多银子,心中便起了歹意,知道罗坤常在郊外的陀螺观内居住,料定今晚方国涣也会随了罗坤去那里过夜,也自没把这两个少年放在心上。那无赖躲在家中睡了一觉,准备夜深人静时动手。一觉醒来后,知自己差一点误了事,便悄悄溜到了陀螺观。时值黎明前的黑夜,陀螺观内黑暗不能辨物,那无赖胆小不敢硬摸进去,索性一咬牙起了杀机,欲放火把陀螺观烧了,将罗坤、方国涣烧死在里面,然后再取了银子走人。那无赖于是找了一把干草,用火石打着了火。忽见一人直扑过来,心中一惊,本是做贼心虚,扔了燃着火的干草,挣扎开去,转身就跑。罗坤已知那无赖要谋财害命,气愤之极,紧追不舍,那把干草就势引燃了陀螺观。
无赖阿西一直跑到河边,见身后之人仍苦苦追赶,回头看时,天已微亮,识得是罗坤。那无赖毕竟做贼心虚,见了罗坤,又惊又怕,见甩脱不掉,欺罗坤年少力薄,索性转身迎住。厮打时,罗坤力弱不支,被那无赖打昏。恐罗坤日后张扬告发此事,那无赖一狠心,便把罗坤拖到河边推了下去,便慌慌张张地逃回家去了。这也是罗坤的劫数,如果他当时叫醒方国涣,或者大喊一声,也不至身单力孤被阿西算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