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帷幕之外(三)(下)

“你叫什么名字?”

见女孩长时间没有回答,岩崎五郎又问了一遍。

深夜凌晨的时间里,一个小女孩独自呆在外面,怎么想都危险过头了。

岩崎五郎不放心让女孩一个人就这样坐在公园里。

还穿的那么单薄,第二天肯定会感冒的。

岩崎五郎担忧的走近了女孩,用自己最温和的语气问道:“要送你回家吗?还是说去最近的派出所。”

女孩并没有慌张也没有喊着想回家,所以岩崎五郎第一个想到就是“离家出走”。

如果是离家出走的孩子的,不愿意说出姓氏和家庭住址也是正常的了。

“……藤原。”女孩怯怯的说出了一个姓氏。

“我的名字是……藤原千夏。”

——诶,怎么回事?

藤原千夏感觉自己的声音好像不受自己控制一样的,说出了她的真实姓名。

但是其实她的内心里,首先想到的是逃离这里的。

——这个场景好像似曾相识一般。

她抬起头,看向站在自己不远处的男人。

藤原千夏不记得她有见过这样的一个男人,但是她却莫名有一种熟悉感。

“你家在……?”中年男人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响亮的电话铃声打断了。

他朝着藤原千夏满怀歉意地笑了笑,随即接起手机。

“一级咒灵?”

“封锁现场是吗?”

“明白了,我不会和它交手的。”

男人对着电话说了一堆她完全听不懂的名词,但是藤原千夏可以听懂一点:他现在要去到另一个地方了。

——他要离开了。

明明完全不认识的人,但是她的心里却莫名的泛起一丝悸动。

“不要过去!”

藤原千夏下意识的冲上前去,拽住了男人的衣袖。

“你会死的。”

——诶?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个?明明他根本就没有说他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啊?

藤原千夏微张嘴巴,有些惶恐的仰起头,仔细地打量起了男人的脸。

昏黄的灯光照在男人的脸上,显得他的脸更加苍老了……

啊,不是显得。

眼前的男人确实瞬间老了五六岁。他眼角的皱褶更加明显了,头上也多了许多的白头发。

“我不会死的。”那个男人轻声的说道。

——骗子。

“今天之后,我还会和千夏你朝夕相处五年呢。”

“所以今天我是不会死的。”

“但是你之后会死啊!!”

她扯着他的衣袖大声喊道,声音尖锐到让她都感到头晕。

——啊,我搞错了……

原来这才是梦境啊。

这里是——岩崎千夏的梦啊。

周围的一切场景,轰然倒塌。

她身体的身体长高了,白净的手上也起了茧子。

岩崎千夏记得,这是她这段时间一直锻炼咒具而留下的,家入硝子还特意问了她需要不要治疗。

她当时好像回答的是:“等我训练出点成果后,再来找你。现在就先留着,用来激励我自己。”

无数的记忆,无论新的旧的,都涌入她的脑内。岩崎千夏已经许久没有感觉到,大脑被往事填满的感受了。

在之前,或许是因为大脑重击造成的损伤,亦或是她的刻意遗忘掉的“童年”故事,又再次变得清晰起来。

而与之相对的,是眼前逐渐透明的岩崎五郎。

“你死了……”

时隔七年,岩崎千夏再一次体会到了锥心刺骨的疼痛。

“因为我的错……你死了。”

虽然她已经经历过家人的死亡了,但是这次不一样。

岩崎五郎和藤原空,和藤原浩二那些人不一样……

——也和我不一样。

岩崎五郎他不应该死。

“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去商场,而是呆在家里的话,你就不会死了。”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就不会死了。”

如果,岩崎五郎从未遇到过她,也没有好心收养她,他那么好的人,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岩崎千夏攥着那只她再也握不住的那只手,止不住地抽泣着。

“都是我的错。”

“这不是你的错,千夏。”

岩崎五郎的声音很郑重,就像是在训斥她,教育她一样。

“我这一生做的最正确的,也是最幸运的一件事,就是遇见你——”

“我引以为傲的女儿。”

岩崎五郎出生在一个许多人都羡慕的家庭之中。

他们家代代都是经营家族医院的,在当地也算是小有名气的家族。而作为末男的岩崎五郎,自然从出生起,就拥有了别人可能拼搏一辈子都获得不了的财富和地位。

然而实际上,他的前半个人生,让四十岁的他来形容的话,就是,一坨狗屎。

他自小对学医就没有兴趣,甚至从国中开始的成绩都是半斤八两的。而和他不一样,家中的三个哥哥都顺利的完成了父亲设定的目标,考进了知名的医学院,年纪轻轻就小有所成。

岩崎五郎以他的哥哥们为荣。

然而他们的优秀,却也同时凸显了他的愚笨。

所以当他发现自己拥有与其他人不同的特殊天赋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慌张,而是难以言喻的兴奋。

在被邀请成为咒术师的时候,岩崎五郎几乎毫无犹豫选择了进入高专。

即便临走前父亲大声地呵斥他:“如果走了,就和岩崎家永远断绝关系”,他还是果断选择了“咒术师”这条路。

“我也会用我的方式,去帮助别人的。”

岩崎五郎记得,在最后离开家的时候,他和父亲说了这句话。

他崇敬的父母和兄长,用他们高超的医术,救助了一个又一个的患者,而他,也会作为一名骄傲的咒术师,去救助众生。

然而他的梦想,很快就被打破了。

在成为咒术师几年里,自从在高专时从四级升到了三级咒术师以后,他始终没有晋升过。

三级咒术师的称呼一直跟着他,无论他如何努力,都无法甩掉它,他真正能做到的事情,微乎其微。

但即便这样,岩崎五郎还是没有放弃这个能够“救助他人”的机会。

他夜以继日的训练着,从咒力到咒式再到咒具的使用。

既然没有特长项,他就用熟练度和宽泛性来弥补。

然而,在他二十六岁的那年,有一件事彻底的否定了他的妄想。

1989年,年底,咒术界御三家中,五条家的“六眼”诞生了。

一时间,所有的咒术师们都在议论着这个孩子。而岩崎五郎也在好奇心作祟之下,在咒术师的集会上,看见了那个震撼了整个日本咒术界的孩子。

而当他见到那个不满一岁的婴孩的时候,岩崎五郎的瞬间明白了。

天赋上的差距,是无法用努力填补的。

和这些天才相比,他渺小的可怜。

真正站在顶端的人,不论在咒力咒术还是其他的方面,都是绝对的佼佼者。他们和他这种前进一步都要喘三口气的人是不一样。

他这个人,连人才都称不上,甚至比平庸还差那么一个等级。

而他在事业上的颓废,也间接影响到了他的家庭。原本发誓相守到老的妻子,背叛了他。

但是岩崎五郎能够理解,对于这样一个没有前途,还因为工作没有时间陪伴在她身边的老公,她会选择一个更优秀的人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在1999年年底,新世纪来临之前,岩崎五郎失去了一切。包括他的家庭,他的事业,以及他的希望。

他的一生都在碌碌无为着,他甚至找不到前进的方向。

直到——在某天,他遇见了一个,与他一样“离家出走”的女孩。

一个拥有着他羡慕的天赋,但却生活在绝望中的女孩。

——至少一个也好,我想要去帮助她。

在得知女孩不被亲戚容纳之后,岩崎五郎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一个离异的老男人,收养了那个幼小的女孩。

虽然和女孩起初的磨合让他十分头疼,因为对人对事警戒心都极高的女孩,迟迟不愿意对他敞开心扉。

但是没关系,他愿意等。

时间和努力,是他唯一可以付出的东西。

终于,他的努力,第一次有了回报。

“你们父女两关系真好啊。”

邻居随口一说的一句话,让他这个年近半百的老男人,瞬间有了落泪的冲动。

所以,在大哥找上他,要求他回家并承诺会给他一份稳定的工作时,岩崎五郎义无反顾的拒绝了。

“不用了,大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为了那点钱,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代价,真的值得吗?!”

在岩崎五郎记忆中总是温文尔雅的大哥,第一次在公共场合愠怒地大喊道。

“其实我也不知道值不值得……”

咒术师的工作确实又苦又累,并且时常与死亡打交道。岩崎五郎作为三级咒术师,实际上能赚的钱,也并没有特别的多。

然而,他始终无法忘记那时凭空消失的咒灵。

岩崎五郎有一种直觉,藤原空终有一天,会再回来找她的女儿的。

所以,他必须要保护好千夏才行。

就算能力微薄,他也要保护好“他的女儿”。

“我不能和你回去,大哥。”

“因为家里还有人在等着我。”

岩崎五郎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

这个点,千夏一定已经做好了晚餐,在等着他回家吃饭了。

他想要的,不过就是他一进家门时的“我回来了”,会有一句“欢迎回家”回应他而已。

“醒来吧,千夏。”

岩崎五郎最后一次,抚摸着她的头。

“还有人在等着你。”

作者有话要说:

感情流……好难写……头秃了……

确实越写越意识流了,真的不是你们的错觉。

回忆篇要结束了,然后我看了一眼大纲,发现我有那么七八九个虐点都没有写到,说实话,有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