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无尘换了一种香,程婉变得几乎与常人无异,只是比起夜晚,她似乎更喜欢白天歇息。
她醒来的时候,陶烨像是永远都醒着。
“皇后,”陶烨如今都是睡在外间,只有听到了动静才会进来,“今日尚衣监送来了布匹,你且来挑一挑。”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按惯例宫里是该给娘娘们筹划着做新的春衣,挑布匹也是按品位来的。
程婉自然每年都是第一个挑的。
只是如今她却没有动作。
“皇上,”她提醒着男人,“臣妾已经死了,不需要这些了。”
陶烨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变化,却还是拉过她的手往外面走。
“你现在好生生地站在这里,那便是可以挑的。”
外间早就已经摆好了尚衣监送来的各地布匹,因着是夜晚,旁边点了不少烛火照亮。
程婉又看了一眼陶烨,他正耐心等着自己,对上视线时便笑着:“要不我先帮你挑挑?”
程婉心里默叹了一口气,也不再坚持了,手一伸就想随意拿过一个却被陶烨抓住。
“再好好挑挑嘛!”他语气里竟然带着隐隐的撒娇,“春日宴上还可以穿的。”
“皇上……”
陶烨假装听不见这话里的无奈,耐心帮着程婉挑了起来,最后选定了明黄色的料子,想来当时候应该与自己的衣服般配。
倒是程婉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赶紧指了另一个。
“这个臣妾看着倒是喜欢。”
黄色是尊贵的颜色,自己若还是皇后也就罢了,如今自己这么一个游魂,真出场不知道要吓坏多少人。
陶烨马上转身,是自己没考虑过的粉色,正要说什么,又看着程婉失笑。
“是我忘了,皇后如今是二十岁的样子,是该穿得娇嫩些。”
他拿着布匹在程婉面前比划了一下,这真的是二十岁的程婉吗?陶烨想着,总觉得哪里不一样了,或许是那双眼睛,少了什么东西。
好像记忆里她看自己的目光,要更亮一些。
“皇上?”
直到程婉的声音响起,他才回过神。
“那便这个了,我都要担心起来,再站在你身边,怕是匹配不上了。”
“皇上切莫说这种话,折煞臣妾了。”
陶烨笑着又拉着程婉进了里间,程婉听着外面传来的声音,知道这是尚衣监要把剩下的布匹送走了。
自己如今……倒像是陶烨曾经说的那个金屋藏娇了。
另一边惠妃听到娴妃真的去坤宁宫闹了一场时,嘴角浮出笑容。
“本宫就知道她坐不住,没脑子的东西。”
再一听到皇上只是罚了禁足,脸色便阴沉得可怕了。想也知道,说是禁足,怕是关几天就又放出来了。
“果然,即便是皇后,也比不过那个蠢女人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她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上精美的护甲,“残害后妃,扰乱坤宁宫都不足以治她的罪,还有什么,能让皇上彻底放弃她呢?”
她说这个的时候,其实着实嫉恨得很。
整个后宫,怕是再没有其他人有这个待遇了。
惠妃眼里闪过一抹凶光。
“干脆……”
“娘娘,万万不可。”云嬷嬷赶紧开口,“此乃下策,依照皇上对娴妃娘娘的宠爱,就算真的得手,很有可能也是玉石俱焚的结果。哪怕娘娘侥幸没有露出马脚,也只会让皇上对娴妃感情更深。”
到时候这份愧疚与思念若是转移,也只是给二皇子做了嫁妆。
她没明说,惠妃也清楚。
果然,听到这里,惠妃也只能压下了心思,却还是面露不甘。
“那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吗?程婉死了,如今她就是本宫最大的阻碍。”
云嬷嬷略一思索。
“娘娘,往常皇上属意三皇子为储君的意图很是明显,大家都没什么心思,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皇子可不光是那两位。别的皇上可以不在乎,那未来的储君呢?”
惠妃的眼里有了光彩。
没错,她就不信惠妃对皇位之争会没有想法,只要能把她卷进去,到时候那两位皇子不管是谁出了意外,还怕她能跑掉?
她的手抓着椅把,显然是来了精神。
“去准备一下,本宫要去一趟永宸宫。”
惠妃到的时候,正巧碰着一队人出去,见了她便纷纷行礼。
“见过惠妃娘娘。”
惠妃认出这是尚衣监的人,她往队伍后边看了一眼,后边的人正碰着上好的布匹。
自己也是上午才刚刚挑过,娴妃一个被禁足的,就已经开始挑了。
“娴妃妹妹这是已经挑过了?”她笑得不露声色。
“正是。”领头太监陪着小心回答,“今年也是按着品阶来挑的,娴妃娘娘现还是妃位,所以就还是按着往年的顺序了,娘娘您挑过以后就是娴妃娘娘。”
显然,这已经是在照顾惠妃的情绪,话里话外都是奉承。
惠妃当然明白他的心思,谢悠雨当年进了冷宫都能再出来,如今区区禁足,谁敢怠慢?
“按着规矩是该这样。”她拿过名目册,原本只是想随意看一眼,却发现上等布匹里被多画了一个。
原本以为自己肯定是第一个,她上午才没仔细看,这会儿不由怒从中来:“这是怎么回事?娴妃这是挑了两匹?”
太监快速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回娘娘,这是……坤宁宫挑选的。”
惠妃冷哼一声,眼里都是不以为然,没关系,再过不久自己就不会再挑程婉剩下的了。
皇上喜欢的是谢悠雨,对皇后无非就是尊敬,总要给程家几分面子。
如今那个死人拿什么跟活人争?
她扔下册子便进了里面,屋里炭火很足,谢悠雨斜躺在塌上,见了她也没动作,只是嘲讽般地笑着。
“哟,这是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谢悠雨斜了她一眼就又看向了手里的书,旁边的丫鬟把剥好的瓜子递过去。
“妹妹这是说的什么话?”惠妃笑意吟吟走过去,“本宫是怕妹妹被不长眼的下人怠慢了,这才来看看。”
谢悠雨一脸无语,明显是不信。
惠妃也不在意,就坐在了旁边。
她看了一眼塌上的女子,如果说程婉的美是端庄内敛,那这个女人就是太过攻击性,让人不自觉心生警惕。
“往日就不说了,但是这次,本宫觉着妹妹做的并无过错,被罚得冤屈了。皇后去世,皇上悲痛,本宫并非不能理解。只是皇上乃国之根本,也不好这么一直下去。”
谢悠雨坐了起来。
“这话你跟我说,我也不会感动是不是?”她像是在善意地提醒,“你应该去跟皇上说才能彰显出这一片真心,万一被罚了禁闭,我与皇上说说,咱俩禁闭在一块,也算是有个伴。”
惠妃脸上的笑容因她的话愈发尴尬。
谢悠雨已经挥手遣退了下人,她自己拿过瓜子磕起来,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有意,瓜子皮就左一个右一个扔在惠妃脚边。
惠妃不自觉缩了缩脚。
这个人实在是比程婉难对付太多了,至少程婉不会让人这般难堪。
“妹妹,本宫就明人不说暗话了。今日本宫来,是想与你达成和解。往日种种皆不提,如今大皇子与三皇子的皇储之争,想来你也已经知道了,本宫膝下无子,若是本宫愿意为你的二皇子争一争,你觉得如何?”
“嗯?”谢悠雨显得漫不经心,“我的孩子登基上位,那太后也是我。要我说你不如去收买一下那两位,至少皇后已经死了,说不定你能多个儿子呢?毕竟皇上不去,你应该也生不出来了。”
惠妃几乎咬碎了这一口银牙,连旁边的云嬷嬷都担忧地看过来。
好在她很快就压下了情绪。
“本宫与皇后素有过节,大皇子与三皇子将来若是登基,只怕你我二人一个也跑不了。”
谢悠雨只是笑着。
也不知道她如果知道自己的二皇子不是真正皇子,该是什么想法。
陶烨这步棋可真是会走,故意用这么一个孩子牵制了自己,他知道,一旦暴露,自己和孩子都得死。所以有恃无恐地在外人面前装得对自己宠爱。
“你回去吧。”
这话一出,惠妃也愣了愣,她没想到谢悠雨拒绝得这么干脆。
“娴妃,你可要好好想一想……”
“我再好好想一想,”谢悠雨已经起身,“就该想明白了,是谁故意引我去了坤宁宫?”
惠妃脸色微变。
“我不爱想什么,”谢悠雨笑眯眯地把手里最后的瓜子扔过来,“但你也不能把人当傻子呀。”
从永宸宫出来以后,惠妃一路都走得飞快,她憋着一股气,闷头往前走。直到路滑让她差点摔了一跤,被身后的丫鬟及时扶住。
“娘娘!”
然而惠妃只是狠狠跺脚,似乎把那当做仇人一样宣泄:“贱人!那个贱人!”
旁边的人都噤声不敢说话。
云嬷嬷看了看周围,偷偷拉了拉惠妃,扶着她走到了前边。
“娘娘,这娴妃这么多年这个性子,一直都是如此。从她这里,恐怕确实难以下手。”
“那应该怎么做?”
“与其跟她谈,不如直接与二皇子说说。反正……二皇子真的犯了什么错,娴妃也难逃其咎。”
惠妃情绪这才平稳了一些。
“说的有道理。他亲娘不愿意帮他,本宫来就是。”她脸上笑意越来越大,就像是已经看到了那对母子反目的场面。
早就该想到的,她可不会让那贱人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