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屋里的哭闹声,陶西鹤头疼得要死,问管家:“她妈呢?”
“夫人她,离婚后就已经……离开了。”
“离开了?”陶西鹤气结,“是死了的意思吗?”
“那个……”管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胡乱编了理由,“当初离婚的时候,是这样协议的。”
他没敢说的是,其实正好相反。
哪怕是离了婚,先生明显是想用孩子来挽回的,其实小姐有一句话说对了,先生确实是拖油瓶,如果不是为了彻底斩断跟先生的关系,依照夫人的性格,是肯定放不下孩子的。
然而听在陶西鹤耳朵里,已经把这位前妻想的是妖魔鬼怪了,得有多过分才让自己连孩子的面都不想让她见。
他走进去的时候,佣人正在试图阻止发脾气摔东西的陶玥,她们抱着陶玥,把她往床上带,只希望她能安静下来。
陶玥越是用力挣扎,她们用力自然也大,看得陶西鹤直皱眉头。
他往那边走过去,佣人的力道这才小了些。
“先生。”
才一松手,就被陶玥挣脱开来。
“骗子!”她径直冲向陶西鹤,手啪啪地打在他身上,小孩子其实没个轻重,打起人来也疼得厉害。
陶西鹤却任由她发泄着,连吃痛的表情都没有,一只手就把她抱了起来放在腿上,看到她手上的一处青紫时,视线冷冷扫过佣人。
孩子没轻没重,她们也没轻没重吗?
小豆丁还在挣扎,可爱的小脸上布满了泪水,一抽一抽地好不可怜。
陶西鹤犹豫片刻,手放在她后背上,轻轻拍着安抚。
“好了,别哭了,你想什么我给你买。”生硬的语气并不算温柔,却让小豆丁的挣扎慢慢停止。
“妈妈,”她用着哽咽的声音说着,还不时地吸溜着鼻子,“我要妈妈。”
平日里再怎么老成,懂事,到底也是个孩子。
“要个其他的!”
“就要妈妈!”
陶西鹤没再说话了,只是一直拍着她的后背,任由她哭着,一直到哭累了,头趴在他的肩上慢慢入睡。
郁楠舒从梦中睁开了眼睛。
宋时晏的宣传行程结束后,他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所以她到家就睡一会儿倒时差。
这会儿打开手机看了看,才九点。
女人打开了软件。她的手机连接着陶玥幼儿园的监控视频,这是幼儿园每个家长都会有,陶西鹤跟学校很少接触,不会管这些,更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
然而等翻遍了各个房间的监控,发现都是空荡荡的时候,她才想起来,今天是周末。
郁楠舒叹了口气,手机返回了桌面,壁纸上是陶玥可爱的小脸蛋,她坐在滑滑梯上笑着,灿烂的笑容仿佛能治愈一切。
她抚摸上去,从陶玥出生开始,到会笑,会叫自己妈妈,会走会跑,自己一直一直都是在身边。
她们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分别。
陶玥很聪明,聪明又敏锐,所以一早就察觉到父母二人的问题,郁楠舒还记得陶玥有一次突然失踪,把所有人都吓坏了,最后却是在一家律师事务所找到的她。
陶西鹤气得想打她,还是被郁楠舒拦住。
玥玥一边委屈地哭,一边抱住她。
“我们班的小胖子说,他爸爸给了律师叔叔好多好多钱,所以他爸爸妈妈离婚后,他就跟了爸爸。”
于是她带着自己的所有积蓄,以为给了律师叔叔,自己就能跟妈妈了。
但那时的两人,其实还没离婚,郁楠舒更是从来没敢在孩子面前表现得与陶西鹤生分。
孩子的话让郁楠舒愣在那里说不出一句话,一边的陶西鹤却黑着脸把陶玥掂过去。
“谁跟你说的乱七八糟的,”他面色铁青,“陶玥你听好了,你爸妈是绝对不会离婚的。”
陶西鹤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紧紧锁定着郁楠舒,就像是这些话是说给她听的,那眼里带着怒气,还有她看不懂的风暴。
但是不久后,他们就离婚了。
签离婚协议书那天,陶老爷子也在,不为别的,就为了陶玥的抚养权。
陶西鹤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忙,孩子给你。”
陶老爷子马上瞪大了眼睛:“不行!我陶家的血脉,怎么能流落在外?”
他说这话的时候,陶西鹤嗤笑了一声。
“怎么?现在人老了,陶家没人了,才念起血脉来了?你要是喜欢血脉,不如再自己多生几个。”
“孩子给你。”这句话是郁楠舒说的。
她这话一出,原本剑拔弩张的两人,都看了过来。
两人大概是都有些意外,然后陶老爷子舒了口气,显然他原本是做好了打拉锯战的准备了。而陶西鹤只是用审视的眼睛看着郁楠舒。
“我给不了玥玥一个安稳的环境。”如果再忙于生计,那连最基本的陪伴也做不到了,“让她在陶家长大,是对她最好的。”
小孩子哪怕现在小,要妈妈,等长大些,也会知道有一个优渥的家境,是能起跑线就赢别人多少的事情。
这是郁楠舒思考了许久做出的决定。
她说的时候,就低着头,声音小得那两人几乎要听不见了,只有陶西鹤能听出其中的坚定。
郁楠舒能感觉到陶西鹤落在自己身上,仿佛能看穿她的眼神。
“你倒是聪明人,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选择。”陶老爷子面露欣赏。还好这个女人不是不管不顾执着那一点母爱来感情用事,或者想捏着孩子威胁父亲的野心之人。
陶西鹤再次讥笑出声。
“可不是。”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捏住,没点燃,只是夹在手指中,继续看着面前这个明明头都不敢抬,却已经做出这么个惊天动地决定的人,“她一直都是聪明人。”
两份离婚协议书,郁楠舒都已经签过字了。
陶西鹤没动,也没人敢催。
听到布料窸窣的声音时,郁楠舒抬起头,她看着陶西鹤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把手里的烟点燃。
因为背对着自己,郁楠舒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男人欣长的身姿,插在兜里的手,和时不时吐出的烟雾。
把第三根烟摁灭在烟灰缸里后,他终于转过身,回到原本的座位上,这次,利落地签了字。
离婚后,陶玥跟着陶西鹤,但陶家并没有限制郁楠舒探视她,也不干预她多久来一次,唯一的条件是要先跟陶西鹤打过招呼。
陶玥似乎也明白自己是要跟着爸爸了,她反常地没有哭闹,只是跟妈妈说。
“等爸爸把我养大了,我就可以去找妈妈了。”
听了这话的郁楠舒,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
陶西鹤有时候会跟她们一起,或是一起吃饭,或是当接送她们的司机,还有时会充当给她们拍照的角色。
他总是不温不火的,只有分别时,会是一副有话说不出口的样子。
只是郁楠舒并不想去在意,她已经放弃了猜测这个人的心思很久了。
最后一次,郁楠舒跟陶玥告别后,转身看着在等在车边,准备送她回去的陶西鹤。
“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没了陶玥,她就不想再跟陶西鹤有过多的纠缠。
“上车。”男人照例是没有太多的话。
郁楠舒没有动,她的手搅动着包上的丝带,想了又想,才终于小声开口:“我明天……可能来不了了。”
陶西鹤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又问:“那什么时候来?”
“应该不来了。”
这话让男人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我准备过两天,就离开这里了。”
她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很艰涩,却没有犹豫。
“离开这里是什么意思?你什么家人都没有!还能去哪?你准备扔下陶玥?”陶西鹤平静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痕,他的声调一声比一声高,眼看着就要怒吼出来了,又迅速停下来,似乎是深呼吸了几口,压抑住了差点喷薄而出的怒意。
“因为我让你不高兴了?”再开口,男人已经冷静下来,“那下次你不用跟我打招呼了,可以直接见她。”
“如果你想出去散心,我可以给你安排。”
“我说了,你以后,想做什么都可以,我不会拦着。你如果想演戏……”
一直低头嗫嚅着说话的人,终于抬起了头,与他目光对视,止住了他后边的话。
“陶西鹤,”这次,她干脆了许多,把自己想说的,清晰表达出来,“我的意思是,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也不用再联系了。我不会再见你,也不见……玥玥了。”
周围一片安静,像是时间都静止了。
陶西鹤的脸,就像是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每一块肌肉都在扭曲,他们站得那么远,可是郁楠舒甚至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黑发男人漆黑的眼眸死死锁定着她,仿佛在看什么仇人,恨不得下一刻就让她死在这里。
郁楠舒把包捏紧,不再等他的反应,急匆匆地想要离开。她特意绕陶西鹤很远,可刚刚越过他,原本没有动静的男人,突然回头,几步上前把她拉住。
后背一疼,郁楠舒已经被他抵在了车上。
面前的人,就像笼中困兽,满身愤怒却无从发泄。
“郁楠舒,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了!你这一次如果走了,就永远滚出我的世界,永远不要再出现,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你见陶玥了。”
郁楠舒迎着他的视线。
“好。”她原本也做好了这样的准备,“我不见。”
陶西鹤的嘴在动,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郁楠舒只能听到他的气喘,只能感觉到他快要把自己手腕捏碎的力道。
“郁楠舒,”终于,他嘴里开始艰难地蹦出声音,“果然,从来你才是最狠心的。装着一副大好人的样子,一副柔弱白莲的恶心样子,一副胆小害怕的样子,但其实比谁都心狠,比谁都绝情。”
“滚!你要滚就给我滚远一点。”
他明明说着滚,手上的力度却没有松开半分。郁楠舒试着挣扎一下,他这才把目光看过去,可那眼神,就像是那手不是他自己的,他无法命令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