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一计

“此番募兵六千余人,皆赖公主之力啊。三千余斛糖,叫百姓争相入伍!”

数日后,张苍清点完名册,拱手玩笑。

殷嫱道:“先生可别捧我了,咱们现在不过才募了兵,后边可还有恶战等着呢。”

最近秦军是掉头攻赵去了,不用担心,但这并不是喘息的机会。

一个叫秦嘉的举兵侵占了彭城,眼看着就要打来了。

前线的泗水郡守直接撒丫子跑路,而东海郡守打不过紧急摇人求援,一求就求到会稽来了。

然而会稽郡府就谁为将这个话题,郡府展开了一场激烈辩论。

这人推荐资历身后会稽现任郡尉,那人又说他能力不行。

有人推荐殷嫱表姐夫孔藂,说他能力不错,另一人但初来乍到,名望资历还镇不住场子。

众人吵得不可开交,争论得面红耳赤,吵到最后,谁也不服谁,最后争到支着下巴静听的殷嫱面前,请公主示下。

殷嫱微微一笑:“若我说,那就由我去吧。”

“什么?!”

刚才吵得跟乌眼鸡一样的群臣立刻呆若木鸡,鸦雀无声。

虽然,但是。

可是公主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个女的啊?!哪有女子带兵打仗的?

可想而知,东海郡守、郡尉看到殷嫱那一刻,心里是崩溃的。

他们找的是援兵,怎么来了个小祖宗啊?!也没听说公主掌过兵啊?

会稽那帮蠢货官僚到底还管不管前线死活了?公主胡闹,他们也跟着瞎胡闹吗?

会稽的官吏们也是一肚子委屈,他们也是跟公主抗议过。女子掌兵,世所罕见,更何况公主田猎还行,打仗这不是闹着玩吗?

奈何日前郑昌“自古未闻女子能成大业”的呼声言犹在耳,公主砍人的飒爽英姿也历历在目,他们也只能旁敲侧击,然后被公主以强权驳回。

兄弟对不住,他们尽力了啊!

事已至此,东海郡守怀着最后一丝希望,问殷嫱道:“敢问公主带了多少兵马来?”

“五千余。”

东海郡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秦嘉贼军足有万余啊!

就这么点兵,还公主为将?

这怎么打?

殷嫱一看他这个如丧考妣的神情,就知道他想法了。

她温声道:“我虽粗通些武艺,却不甚懂兵事,行军打仗之事,还请郡君、及诸位将军费心了。”

言外之意,她也就是来当吉祥物,鼓舞个士气、监督下后勤什么的。

破罐破摔的郡守心道,你最好当个吉祥物的。否则咱东楚要完。嘴上却拱手为礼,道了句公主客气。

殷嫱心道,当她愿意来吗?要不是没人压住得场子,她才不来当吉祥物呢。

于是两人相视一笑,各怀心思。

此地位于东海郡前线,下邳县城,殷嫱先登城慰问了将士。同时,也瞧着城高墙厚,倒也颇为适合防守。只是登高远眺,见远方有营寨炊烟,正是秦嘉大军驻扎之地。

两军隔着一条泗水,遥相对峙。

俗话说,你在城墙上看风景,城墙下的风景里的人也在看你。

秦嘉得知领军支援下邳的人居然是东楚公主,不禁望着墙头拊掌大笑:“东楚无人,竟叫一个女子领兵!”

“一个暴秦的郡守,借着妻族祖宗春申君的名义起兵,哪能有什么底蕴?如今兵败,家里只有个女儿,能顶得起什么事?”农民起义军中,仇恨秦吏的不少,这位秦嘉军师对殷嫱她爹就颇为不屑,他甚至对秦嘉提议,“将军不若给她去信,叫她嫁给咱们楚王。”

“若她识趣,带着江东归顺,那当然皆大欢喜。若她不识抬举,恼怒之下,说不定就出城报复,也省得咱们围着王八城久攻不下了。”

这一计简直戳到了秦嘉心口上,秦嘉大喜,当即命人依计行事。

而殷嫱在城墙上巡视,郡守也犹不放心,在她耳边絮絮叨叨。

这位郡守倒是知兵之人,反复给殷嫱强调下邳扼泗水、沂水,是东方要冲、兵家必争之地。咱们绝对不能丢啊!

下邳墙高城坚,又有泗水为屏障,就算咱们兵少将少,但据城而守也足以自保,万不可出城去啊。咱突出的就是一个猥琐发育,不浪。

殷嫱听得连连点头,然后,目光不经意地落到了面前的泗水上。

她问:“这泗水平日里就这么点水吗?”

有当地人答道:“禀公主,现在正是枯水季,泗水水位降低,露出河床,过些时日雨季就到了,这水就能涨起来。”

殷嫱询问系统,查阅之前兑换的天气预报功能,果然查到,过不了几天就有大雨降临。别说枯水了,都能给你涝起来。

殷嫱心中顿生警惕。涝,不会有人想淹她吧?

虽然她是个历史盲,但是前段时间,她找了何以宁、顾一斌两位教授恶补历史,一听涨水,立刻敏感地想起韩信水淹龙且、关羽水淹七军,啊不对,是曹操水淹下邳!

正当她思索之际,忽听城墙上一阵惊呼——

她闻声看去,却是有一只羽箭钉在城头,白羽犹自震颤不止,显然是才射来。

此箭没有伤人之意,箭上钉了封书信——却是来传信的。

只是城下弯弓的壮士,朝着众人挑衅一笑,便打马扬长而去。

“欺人太甚!当真是欺人太甚!”在看过书信的内容以后,孔藂第一个拍桌。

不怪他如此恼怒,就连殷嫱收到信的时候都要被惊呆了。

信的大意是——如果她放下武器,答应他的求亲,以礼去降,拿会稽江东当嫁妆,尚不失王后之位。

仗都没占着便宜呢,就要她送钱送地盘主动倒贴。想peach呢。

群臣更是激烈道:“秦嘉竖子!安敢羞辱公主!”

“主辱臣死!杀出城去,诛秦嘉,杀伪王!”

正在众人群情激奋之际,东海郡守冷不丁道:“会稽合东海两郡不过八千兵马,据城尚可自保,出城野战?”

“诸君谁能胜?”

“下邳不保,谁负这个责任?”

这一盆冷水下来,给众人浇了个透心凉,哑了火,鸦雀无声。

相顾无言,只有一腔愤懑。

可是忽听有人道:“我来负这个责任。”

却是那面色沉静的公主发言开了口。

郡守心中一凉,来了!来得竟这样快!

他先前如此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她愣是半点没听进去。

他拱手沉沉道:“兵法云,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①还请公主三思!”

殷嫱知道,这一刻,在东海郡郡守眼中,她必然是杨广、驴车战神、大明堡宗齐齐附体,又菜又爱微操!

但是她必须说:“若如郡君所言,要守到几时?若等到秦军收拾完赵国再回过手来对付我们,我们又该如何?”

这话却叫东海郡守一时语塞,众将心中也是一怔。

公主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啊……

死守,最后不就守死了么。

殷嫱又道:“更何况下邳虽易守难攻,但这地方地势低洼,等雨季一来,敌军掘河淹城,我等又该如何自处?”

她这一说,更叫众人后脊骨有些发凉……

好毒的一计!

若真如公主所说,这城万万是守不住的。

原本还有些轻视公主不通兵事的军将,心中也禁不住有些敬佩。

唯有东海郡守急得粗鄙之语都出来了:“一群田里刨食的土鳖,他们哪有这样的远见?”

也就是他不知道三国,不然肯定说,这群土鳖怎么能跟荀攸、郭嘉那种谋士比?

殷嫱道:“郡君,兵法还说了,制人而不制于人。②兵家大事,难道就要寄托于敌军的失误吗?”

郡守绝望,理是这么个理,但是你出兵就能打得过吗?

殷嫱却觉得,打不打得过另说,与其坐等成为吕布被曹操——啊不是,秦嘉淹!不如主动出击,抄袭一下韩信去淹人。

正当她还想说些什么时,一封书信打断了她的节奏。待邮人将这封火漆加以钤记的书信送到殷嫱面前时,殷嫱愣了愣——

陈先生的信?

陈先生即她道家授业恩师,也是她父亲任命的护军都尉,先前也是音信全无,如今来信也算个好消息了。

她接过展信一观,大喜过望,一查天气预报三天后有雨,殷嫱最终一槌定音道:“三日后,出兵!”

众将心悦诚服,齐声道:“唯!”

而收到殷嫱回复的信件,秦嘉也是欣喜若狂!

虽然殷嫱在信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但——

她声称后日就要出城来战!

秦嘉心情舒畅,简直如三伏天喝了冰水一般。女子就是女子,那心眼儿小的,是一点都受不得激!

“军师妙计,妙计啊!”

“三日后,待我一战擒了这小女子,一样夺江东!”

几日时光转瞬即至,殷嫱果然开城,领兵出门迎敌,数千人浩浩荡荡出了城。

据斥候查探,虽然她本人身在此军中,正欲渡河攻击,但泗水下游好像还有一小股势力,与她暗同款曲。

秦嘉军师判断:“那恐怕是先前东楚王残部,咱们先前遇见过,约有千人,不得不防。”

秦嘉不屑一笑:“区区残兵败将,何足畏惧,等抓了那殷嫱再收拾彼等!”

当机命全军进发,趁东楚军还在渡河,击其半渡!

今日虽是阴云密布,然而,泗水却并不算十分宽阔,水也不算深。等殷嫱领军淌水将要抵达对岸之时,秦嘉军当即出动。

羽箭、兵戈交错,将今日的泗水染成一片血色。秦嘉数万大军,毕竟人数占优,又击其半渡,占了莫大优势,不一会儿,东楚军死伤严重。

岸边便传来鸣金收兵的号令。

岸边观战的东楚郡守脸上,已是一片痛色。不忍再看公主这番瞎比操作。

天上下起了小雨,仿佛上天也在此刻为东楚哭泣。

可是秦嘉军更是大喜。军师虽还有心提醒,咱们数万大军,就是留些预备队在岸边也不妨碍,更好应对各种情况。

奈何秦嘉将军眼看着她城门洞开,想要退守城中,却实在坐不住,等她缩进乌龟壳就再难打了!

“区区一个女子,何惧之有?”

“她怕还来不及呢!”

这一刻,江东唾手可得。

这一刻,秦嘉意气风发!

“全军进攻!”

“过河,入城!”

眼看着丢盔卸甲的东楚军生怕爹妈没给多生两条腿撤回岸上,一直立在岸边观战殷嫱不禁扶额,这哪用佯败啊,还是缺乏锻炼啊。

怕,确实有点后怕,下次还得加强训练。

她感慨过后,见秦嘉耐不住性子,追击而来,殷嫱终于忍不住感叹。

这就是钓鱼的快乐吗?

敌军陆续进入河道之时,她看向了本场战役实际指挥人她家姐夫孔藂,而后者在察觉到战机后也向她点了点头,并果断挥动令旗:“放!”

“砰砰砰砰!”

殷嫱新采购的防水防雨高科技环保烟花倾泄而出!

雨中,这绚烂的烟火也格外让人瞩目。

美丽,也危险。

而远在沂水上游的陈都尉早已在等待这一声令下,欣赏完这场夏雨中的烟火,陈都尉不禁望着韩信感慨——

一计覆军,好手段!

随即,便命人将堵塞上游的沙袋通通掘开,没了阻挡滚滚沂水东流去,裹挟着瓢泼大雨,呼啸着发出死亡的警告,奔腾着——扑向秦嘉的部队!

败了!败了!

大水下来,他的军队、他的基业,一切全完了!

水中沉浮的秦嘉面若死灰,心生绝望,可是他的部下还没有放弃努力,虽然大部分死死伤伤,但毕竟有人在水边长大,谙熟水性,总还有忠心的劝慰。

“将军,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看,前面有船来了。”

秦嘉也禁不住燃起了一丝希望。他想:是啊!只要活着,有就东山再起的希望。

众人扑腾着叫:“船家,船家!”

那船果然朝这边来了,而且不止一条,许多条船只浩浩荡荡朝着这边来了。

可那当先那只船头立着的,却是一位众星捧月的华服女子,她周围簇拥着的兵将,正挽弓搭箭,弓如满月,对准了众人。

众人面色大变,只听得那女子道——

“秦嘉贼子,背弃陈王而立伪王,是为不忠,侵凌东楚是为不义。不忠不义,乱臣贼子,当诛!”

话音方落,她衣袖一挥,弓弦羽箭的寒光呼啸着映入众人惊恐的眼中。

须臾,雨后混黄的泗水,大半都被丝丝缕缕的血水染红。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风吟语小可爱的营养液,亲亲你。

①引自孙子兵法。

②还是孙子兵法。

ps。军事是一件很复杂的事。

要了解对方主帅性格心理啊、敌我士兵情况啊,天文地理之类的,搜集完信息还要进行分析处理,判断啥有用啥没用,哪些是敌军烟雾弹哪些是真有用。最后再根据形势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定计划。

所以计谋是不能简单copy的,因为记载里往往只有一个故事,人家当时各种形势细节你都不知道。而实际情况很可能千差万别,直接copy属于守株待兔,为百合镀金、为毒蛇添足bushi,会死的很惨。

比如马谡试图copy我信背水一战,遂翻车。

本章剧情不说放水的时机把控之类的,单就鸣金收兵撤退,操控不好就会自相践踏变成真正可怕的大溃败,如果达不到韩信这种军队控制力,玩佯败很可能凉凉。佯败技术含量挺高的。

所以本章属戏说copy,超低配潍水之战,金手指大开,为剧情服务,千万别当真。具体细节啥的禁不起推敲。

正确的做法应该是,斥候间谍打探信息,收集汇总,将领判断,制定合适计划,然后还要保证自己操作水平。往往越复杂的计划越容易翻车。

以及下章终于可以拉韩信出来打打补丁了,努力挽救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