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众人的反应都有些奇怪。
林聿还好，只是往她这边瞥了一眼就继续吃饭了。
但孙伟奇却是略带惊讶。
他爸是给顾家做事的，他很早就认识顾敏，就算是在她喜欢的邱嘉钰面前，都没有这般低声下气过。
这明明是很奇怪的事情，但身体就像是接受了这样的奇怪，甚至觉得，本该如此的。
看向默不作声的李子怡，孙伟奇突然觉得，如果她就这么答应了，自己肯定会……嫉妒的。
顾敏自己都愣了一下。
但没有后悔，她就是这个意思，就是真的想跟李子怡做朋友，亲密无间的那种朋友。
但是这句话有些耳熟，托了这些时间不断涌出的回忆，她也能想起来了，那是自己第一次欺负了李子怡，狠狠拽了她的头发，疼得她哇哇直哭。
第二天，李子怡却递过来一个饼干盒子。
“给你吃。”女孩子在努力地纠正着方言的口音，跟她说话也是小心翼翼的，“你能不能不要欺负我了，我们可以做朋友。”
顾敏是直到现在回忆的时候，才能想起当时的细节，李子怡递过来时紧张不安的眼神，自己接住后她眼里的一丝欣喜。
只可惜，当时的自己却是完全没有去发现，只是将饼干盒子啪得一声摔到了地上。
“谁要跟你这个乡巴佬做朋友？”
她当时，应该是这样说的。
李子怡倒是已经把这茬事忘得干干净净了，当然，也还好她忘了，不然真的会想掐死那个傻里傻气的自己。
而且忘了也不影响她觉得顾敏这话滑稽。
顾敏身后的小弟小妹们一大堆，要说朋友，还真没人敢这么自居，话说她知道朋友是什么意思吗？
“现在高三，学习为重，我不准备交新朋友。”
这话槽点诸多，但顾敏还真就这么接受了：“没有关系的，我不会耽误你的学习，平时就是一起……”在察觉到李子怡的烦躁后，后面的话，都被小心地吞了回去，“那下次再说吧。”
李子怡没说话了，三下五除二地消灭碗里的饭菜。
孙伟奇松了口气。
他不喜欢李子怡对别人好的感觉，但又不免地自嘲，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
恐怕对于李子怡来说，自己比顾敏更加难以原谅，否则，自己也不会连靠近都这么难。
男生那本就长得凶神恶煞的脸，在这般皱着眉头后，更加唬人了。
李子怡也不知道是谁惹了他，这顿饭吃得其实相当没胃口。
***
回到班的后，看到最后孤零零进来的周威时，心下稍稍有些内疚。
说起来她跟周威算朋友吗？这个问题没有过明确的讨论，但至少在李子怡心里，是算的。
想到这里，她看了一眼林聿，几乎是她一看过去，林聿就问了：“怎么了？”
仿佛他时时刻刻都在关注李子怡的动向。
“补课……”李子怡斟酌着用词，她隐隐约约间觉得好像确实有哪里不一样了，她甚至直觉，如果自己开口，林聿一定会同意，“你什么时候有空？”
林聿有一瞬间的愣怔，还有难掩的欣喜，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自己那摆放得整整齐齐的书里，抽出一个本子。
“每天早上是七点早自习，如果能六点到班里，就有一个小时的学习时间，中午、下午分别有40分钟的吃饭时间，也是可以利用起来。周日下午还有平时放假，可以去我家。我是一个人住，而且很近。”
他说得很快，一听就是已经深思熟虑过的。
事实上林聿嘴巴说的是补习时间，脑子里都换算成了能跟李子怡在一起的时间，大脑随之分泌的多巴胺迅速作用了全身，兴奋得他脚趾都缩在了一起。
李子怡从听到六点到班，就已经头皮发麻了。
要命。
她翻看了一下本子，是林聿不知道什么时候做的全面复习规划。当时，那从最基础开始的复习点，一看就不是他自己的复习计划。
恨不得每分每秒都沉浸在知识海洋的学神，居然抽时间给她做这个。
这超自然现象到底是从哪里展开的？
李子怡将本子合上递了回去。
“我再想想。”她说。
其实林聿很想问她还需要想什么，但他没有，就只是点头，压抑心中的紧张、兴奋期待还有失望。
“好。”
***
晚上，李子怡照样是跟李子瑾一起回的。
路过楼下的时候，保安室大叔探出脑袋。
“子瑾，有你们家的快递！”
“好。”李子瑾应了一声，转头跟李子怡嘱咐，“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把快递拿过来，很快的。”
李子怡心里有些……一言难尽。
他拿快递，原本自己先上去就行了，却还要嘱咐这么一句，有一种莫名的粘人感，似乎是这段路也非想跟自己走。
也不等她反应，李子瑾就急匆匆地跑过去了。
李子怡站在那里没动。
快中秋节了，桂花已经开了，扑鼻的香气让她的心情也好上了几分，女生抬头看过去，天上的月亮也格外明亮。
她以后的屋子，还是得带个院子。这种日子，可真适合躺在院子里赏花。
李子瑾生怕她先走了，到保安室拿了快递后匆匆说了句谢谢就又跑回来了。
看到李子怡还等在那里的时候，他的心中涌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尤其是在清晰地感觉到她心情的愉悦后，他不自主地就放轻了脚步。
那是他未曾留意过的姐姐。
会嗅花香，会赏月光。
在不被重视的一年又一年的时光中，她逐渐有了她自己的世界，不对外人开放，也不再会独孤。
所以即使自己如今对她好一些了，她除了会因为自己的世界被打扰而厌烦，恐怕并没有别的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姐姐，出口叫的却还是：“李子怡。”
他有直觉，李子怡不会喜欢这个姐姐的称呼。
李子怡看了过来，许是刚刚的好心情还没有散去，所以她这会儿黑框后的目光带着些许柔和。
李子瑾抱着快递的手收紧了一些。
“好像是爸妈寄给咱们的月饼。”他一边跟着李子怡往回走，一边试图说着什么掩饰这一瞬间的心慌和欢喜。
李子怡嗯了一声。
什么给“咱”寄的月饼，明明就是给李子瑾寄的吧？
她可能连顺带都没顺。
一回到家，快递还没放下，李子瑾的手机就响了。
李子怡听着他接了电话：“妈。”
“月饼吗？收到了。”
她打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将他们的对话隔绝在了门外。
还好，她现在对这种母慈子孝的画面毫无感想，要是她妈现在真的给她打电话，她反而要被影响心情呢。
照例是先打开了电脑，然后找换洗的衣服。
“咚咚咚。”房间门被敲了。
“李子怡，妈要跟你说说话。”
李子怡叹了口气，正拿着衣服的手垂了下来。她都不用用脑子就能猜出来，肯定是李子瑾多嘴，她妈才想跟她通电话的。
没办法，将衣服往床上一扔，她走了出去。
李子瑾脸上还带着笑意，手机递给她示意她接。
其实李子怡没猜错，李子瑾在看到她就这么进入房间的时候，心里很不是滋味。明明是一家人的，怎么李子怡反而像个外人。
所以才对他妈开口：“我姐也在呢，你跟她也说两句吧。”
光是这个“我姐”，就把李母说得一愣，这姐弟俩关系还好起来了？
“那你把电话给她吧。”
李子怡接过了电话。
“下夜自习了？”
“嗯。”
“最近生活学习都还好吧？”
“嗯。”
母女俩的对话很是生硬不自在，一直到李母说起李子瑾。
“你在你弟那里住，平时多照顾照顾他，你是当姐的，看看，你弟都还知道念着你，”
李子怡继续麻木地嗯。
李母却是因为说到李子瑾，开始滔滔不绝起来了：“李子瑾现在高三了，是关键时期，你自己不好好学就算了，可千万不能影响了他。”
李子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遭这样的无妄之灾。
她看了一眼李子瑾，对方正在拆快递，接收到她的视线，还无辜地笑了笑。
无语……李子怡想翻白眼，这辈子没这么无语过。
终于到了李母那句“你把电话给你弟”，她如释重负，走过去的时候还能隐隐听到她妈在跟她爸说：“我就说不要让他俩住一起，把子瑾带坏了怎么办？”
李子怡当作没听见，手机递给了李子瑾：“电话。”
李子瑾接过去了，见李子怡又要转身回屋里了，他赶紧找借口挂了手机。
“李子怡！”他叫住了要回房的女孩，“月饼我打开了，你也拿两个。这个味道挺好吃的。”
他拿了一大半给了李子怡。
李子怡懒得多说，利落接下了。
她回房的时候，还听着李子瑾在后边说：“咱爸妈也挺想你的，就是因为你没有手机，所以电话才打我这里来的。”
李子怡没有回话，手被月饼占了，她用脚关了房门。
房门关上，月饼也被她扔到了垃圾桶里。
李子瑾喜欢五仁的，她当然知道的，因为家里的月饼年年都是这个味道，但是她最讨厌五仁了。
洗了澡后，李子怡迅速打开了游戏。
游戏的副本任务不是一天就能打完的，但是想到离昼的异常状态，她选择的是隐身上线，然后迅速找了个野队进去了。
她进的野队素质不错，虽然都是陌生人，但各司其职，打得很是顺利。
隐身状态在进入副本以后就没效果了。她一出副本，如音就敲她了。
“老婆！你怎么上线不找我玩！！！”
“我打个任务就下了，怕影响你的组队。”。
如音不是较真的人，李子怡解释过后，如音就没有继续纠结了。
只是说起刚才拉离昼，结果看他在观战李子怡。
“他今天好奇怪啊！让我们开队，他自己不知道在等什么，结果就是观战了你整场？是不是在等你啊？”
事实上，李子怡跟如音私信这一会儿，离昼的私信就没消停过。
“师父，怎么不理我？”
“下一局一起？”
“要下了吗？明天什么时候上？”
李子怡有些头疼，匆匆说了句要睡了就赶紧下线。
躺在床上，她把这几天的事情都回想了一遍。
肯定是有哪里不对劲的。
可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哪里开始的？怎么结束？
临睡前，她暗暗祈祷着，希望明天能都恢复正常。
恢复正常并没有恢复正常。
不过林聿今天上午没来上课。
也没有老师问，虽然他很少缺席，但是在大家的潜意识里，好像这样不来上课才是学神的正确操作。
一直到午休的时候，李子怡睡梦中隐隐觉得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站在旁边，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林聿时，吓得一个激灵坐起来，人也醒了。
这人来了怎么都不说一声？
她舒了口气，才问：“要进去吗？”
说话的时候，找上眼镜戴了。也就是这一会儿，她发觉林聿的状态不太对，眼睛红得厉害，身子也像是紧紧绷着，仿若处在某个临界点中，下一刻就会爆发。
一直到李子怡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他的眼里仿佛才有了光亮。
李子怡看了他一会儿，才见他终于点了点头。
她于是起身让座。
林聿进去的动作很慢，不小心蹭掉了李子怡抽屉里的外套，她下意识就赶紧去接住，手隔着下落的衣服按在了林聿的腿上。
很短的一瞬间，李子怡一点也没耽搁，马上拽着衣服站了起来。
“抱歉。”
林聿像是还没缓过神，又站了一小会儿，脸撇过去，什么都没说地坐了下来。
生气了？
李子怡原本没在意，只是发现他又掏出那个蓝色的本子时，心里忍不住有几分好奇。
倒不是别的，主要是林聿每次写那个，都会偷摸摸地瞄自己，很容易就让人联想到在写自己的坏话之类的。
她已经没有睡意了，打着呵欠拿出本子的时候，手臂被碰了碰，是林聿递过来一张纸条。
“补习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李子怡回了他：“还没想好。”
“马上就是国庆中秋双假了，要不还是快一些考虑吧？”
双假？跟补习有什么关系？是因为假期时间多一些吗？
李子怡正猜测着，就见林聿将纸条拿回去，又写了几个字。
“不然我觉得我撑不过假期。”
李子怡将那几个字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没看懂，便画了一个问号。
林聿犹豫了一会儿后，终于就在她眼皮子低下，一笔一划地写着。
“你最近有没有觉得身边的人会不对劲？”
李子怡心口一跳，就见他不等自己回答，就继续写：“我好像得了怡赖症。”
“？”
“李子怡依赖症，简称怡赖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