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杜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讲课起来不再像以前那样暴躁了，反而春风细雨一般，每讲完一道题，还要温和地问几遍：“都听懂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李子怡总觉着他问的时候，视线是看向自己的。
更加……毛骨悚然了。
两节数学课后是英语课，英语对于李子怡来说，就轻松了许多。
他们的英语老师是个漂亮又时髦的女老师，人也从来和和气气。在她的课上，除非太过过火，否则她一般是不太管的。
仿佛每天只负责开开心心教完自己的课就行了，下课铃声一响马上就走，绝不多留。
同学们私下里也会说她不负责任，但是李子怡最喜欢的就是她。
课间，英语老师还会放一些电影，说是学习口语，其实没几个人去听，大家都是看字幕的。甚至偶尔，会放一些印度电影。
当然，不是被解说营销号吐槽的浮夸风电影，是一些教育意义的温情片。
比如《触不可及》《摔跤吧爸爸》之类的。
班里的同学每每都看得眼睛闪着泪花，上课了都不舍得暂停。
李子怡却共情不了。
反正，她没遇到过电影里那样的老师，也没遇到过那种爸爸。
可能是她毕竟也不是电影里的主人公的那种天才，也许那种奇遇，也是限于天才的际遇。
当然，她仍然很开心。
林聿感受到了她的开心。
不知道为什么，从早上开始，他就能感受到李子怡情绪的每一次起伏。这样的起伏，也带动着他自己的。
就像现在，他也感觉到了开心。
那是不同于解答数学题时的开心，而是恨不得把心掏出来心甘情愿的臣服，又夹杂着一丝失落。
她的快乐并不是因为自己。
林聿心里生出一种渴望，渴望被她关注，渴望被她触摸，渴望被她爱。
绝对不能……让她讨厌自己。
“李子怡。”他下意识开口。
正在看电影的李子怡冷不防被叫了一声，转过头去：“怎么了？”
能和她成为同桌，每天这么近的距离，真的太好了。
林聿是这么想的，却没有说出来：“你喜欢英语吗？”他决定换个策略，“我可以帮你补习英语。”
他看出来了，李子怡讨厌数学，所以现在自己不能提。
学神之所以为学神，厉害的当然不止一个科目。
在他这里，就不存在偏科这个词。
李子怡当然拒绝了：“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背单词。”
英语这东西，反正是得死记硬背的，老师讲得天花乱坠，自己不背也不行。
“也不是光背就行了，语言都是有技巧的。”
想到他单独为李子怡补课的画面，林聿只觉着自己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兴奋起来了，带动着手指都蜷缩在了一起。他几乎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在为自己争取。
然而，李子怡拒绝得很坚决。
她的冷漠让林聿始终被一股窒息感包围着。
那种窒息感的来源是，李子怡讨厌自己。
像是一种报应一般，林聿想着，曾经李子怡小心翼翼向自己请教的时候，他爱搭不理，出言讽刺。
所以活该他此刻求着李子怡能听自己讲题。
林聿凭借着自己强有力的自制力，忍住了那样的酸涩与窒息，一直等到了放学。
就一眨眼的功夫，李子怡就已经从座位上消失了。林聿反应过来后，才赶紧追了过去。
李子怡随着大部队往教学楼外面走，但没有去食堂。
她不喜欢食堂，人太多了，然而不管有多少人，只要你一个人坐在那里，总会引起旁人同情的目光。
就仿佛一个人吃饭是多可怜的事情。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旁人眼里，自己这个孤僻、怪异，又总被找茬的人确实很可怜罢了。
李子怡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进食堂是什么时候。
她来到这里常来的一个角落，在这里掏出早上买的面包。
刚啃了一口，旁边有人坐下了。
李子怡转头看过去，来人零碎的短发，带着黑框眼镜，眼里透着一股阴郁，是很普通的那种书呆子形象，放在人群里就会找不出。
李子怡有时候觉着看他，仿佛是在看另一个自己。
“周威，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周威是她在学校唯一的一个朋友，当然，私下里的朋友。
像他们这种弱者要是报团取暖，会被嘲笑得更厉害。所以两人平常人前不说话，只有中午吃饭的时候，会在秘密基地说话。
周威在她旁边坐下。
“我妈给我送饭送晚了一点。”
他说话的时候，李子怡已经看到他饭盒里的饭菜了。
今天是红烧排骨，闻着就诱人。周威有一个做饭很好吃的妈妈。
真让人嫉妒。
李子怡心里叹气，又继续啃了一口面包。
“你又吃面包，天天中午就吃这个，你也不怕营养不良？”
“比起营养不良，我更应该担心发胖，你不知道这一个面包的热量，抵你这一桶饭了。”
“什么桶？说得我像个猪似的。”
跟他说话，是李子怡难得觉得轻松的时候。这样的轻松，在看到周威胳膊上的青紫时，又沉重了一些。
“孙伟奇打的？”
周威嗯了一声，同为被校霸霸凌的小可怜，两人都心照不宣。
“听说你早上也碰到他们了？没事吧。”
李子怡正想着该怎么形容这一早上的离奇，周威的话题已经转了。
“你有没有觉得老杜今天很奇怪？”
“你也觉得吧？”李子怡猛点头。
周威心有余辜：“你不知道我吓死了，我第十题就错了，还以为他要点名。你做对了没有？”
“对了。”
“啊？我看你不是也很紧张吗？”
看他很惊讶，李子怡解释：“我选择题全选的b，蒙对了。紧张是因为我也不知道b对了，我以为我做错了。”
周威竖起大拇指：“牛。那你听懂了没有？”
“你看我像是能听懂吗？”
“我听懂了，你要不要听。我给你讲。”
“啊？”李子怡成了周威刚刚的同款表情。
她是倒数第一，周威就是倒数第二。
这也能听懂啊？她来了兴趣：“行，我听。”
没想到这奇葩卷子都带在身上了。李子怡看他掏出的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么夸张？”
她甚至怀疑周威就是为了这得瑟的一刻。
然而卷子摊开了，还没开始讲，就听到了一道讨人厌的声音。
“哪一题不会？”
李子怡回头，果然是林聿那张脸，她以前没觉着的，就今天觉着特别讨厌。
而且男生的眼里正闪着危险的光，隐隐藏着一股戾气。只在对视的时候，又尽数散去，讨好地对自己笑了笑。
讨好？李子怡也分不清到底是他脑子坏了还是自己脑子坏了。
周威的表演被打断了，他与李子怡是同款社恐，没有不悦，只是惶恐地迅速又将卷子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