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逆贼怎么还敢来送死!可怜了我儿,到现在还没能入土为安……”孙二郎不能下葬,王氏在家里抱着棺材,哭得不能自已。
孙大郎赶紧安慰,“娘,您别太担心,这群流民军不成气候,要不了几天,就会被朝廷大军斩杀于城下,也算是替二弟出气了。”
“这群贱民,哪怕死一千次一万次,都不足惜。”儿子的丧事被打断了两次,王氏说起城外的逆贼来,咬牙切齿,恨得不行。
“要不是活不下去,谁愿意造反,他们可不怕死。”许南星忍不住说了一句公道话。
王氏瞪了许南星一眼,不敢像以前一样打骂许南星,就只能装作没听见,自顾自的继续抱着棺材哭。
当初孙大郎打听来的消息,说有三十万灾民,其实不止,青、徐、幽、冀、兖五州,都受到了干旱和蝗灾的影响,连续两年的天灾,让数百万人流离失所。
上辈子许南星被困城中的时候,也和王氏一起埋怨过。
明明皇上和朝廷已经在替他们想办法了,那群逆贼怎么就不知好歹呢?
直到逆贼破城,许南星被孙家人送给了逆贼的小头目孟彪,她才了解到了这群灾民的处境。
孟彪是村里杀猪的屠户,属于日子过得还算滋润的那一波人,要不然也不会长那么高大,可天灾一来,除了大户人家,普通百姓根本扛不住。
孟彪扛过了太和四年的旱灾,却没扛过太和五年的蝗灾。
地里的庄稼被蝗虫吃了,村民只能去山里找吃的,到最后,山林中别说野菜,连树皮都被人吃干净了。
饿极了的人,不只吃观音土,甚至还有人易子而食。
百姓的日子过得这样难,饿死了一批又一批,朝廷送来赈灾的粮食却寥寥无几,就算粮食送来了,也大多是霉变或是掺了石子的。
老家实在没有活路,孟彪最后不得不背起包袱,带上弟弟妹妹,加入逃荒的队伍。在此期间,他那一双年纪不大的弟弟妹妹也病死了,他要是不造反,只有死路一条。
许南星和孟彪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但她依旧觉得孟彪是个好人。
破城的时候,有些流民军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孟彪他们却只抢大户人家的粮食和钱财,并没有杀人泄愤,也没有劫掠女子。
但当时孙家人都被吓破了胆,觉得破城的逆贼都是恶人,生怕孟彪把他们给杀了,主动送许南星保命。
许南星当时觉得孟彪可怕,又觉得自己命硬,克死了孙二郎,对孙家人有愧,所以在她被孙家人推出去的时候,她没敢解释。
甚至她心里还想着,死她一个,总比大家一起死的好。
等她告诉孟彪自己不会医术的真相,孟彪虽然生气失望,给了许南星两天冷脸,但也没有责怪她,反倒还把她当成了自己人,一直牢牢的护在大后方。
在天下乱成一锅粥,各路诸侯混战的时候,许南星也没遭过什么罪。甚至孟彪去世的时候,还给她留了新朝的诰命,安排了养老送终的义子女。
明明自己没做什么,却平白无故的得了他的好,所以许南星对孟彪极为愧疚,在天下太平,有条件之后,许南星就花了大价钱,请大夫教自己医术。
因为心中的那个遗憾,她没上过战场,也没做过军医,却最擅长伤口缝合和治疗疡症。
没打仗的时候,这天下的大夫就不够用,到了乱世更甚。别说身为流民军的孟彪找不到大夫,连孙家这样的小地头蛇,在泰安城也找不到大夫。
“咳咳~赵大夫,刘大夫被军队征用了,钱大夫回乡下了,那王御医呢?御医总不至于被拉去充当军医吧?”孙承辉捂着胸口,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被咳出来了。
“御医都在太医院候命。咱们根本就请不动。”孙大郎苦着一张脸说道:“流民军的那些泥腿子,打起仗来不要命,朝廷的军队伤亡惨重。这次的情况怕是有些不妙,朝廷以前从未强征过大夫。”
军医的待遇可不咋样,要是一个不小心,手里死了个大人物,自己说不定还会被砍了泄愤。
所以现在泰安城中的大夫能躲的都躲了。
这次孙家和上辈子一样,孙承辉和王氏都病了,却找不到大夫。
哪怕知道许南星如今不好惹,王氏还是把生病的事怪到了许南星头上,骂骂咧咧的说道:“许氏就是个扫把星,自她进门,家里祸事不断。等这仗一打完,我就替我家二郎休妻……”
双方有正经的婚书,许南星也上了族谱,若要休妻,不止双方的长辈要在场,还得去衙门那里走一趟。
如今的泰安城,家家门户紧闭,若非必要,大家都不愿意出门,休妻的事情也只能往后拖。
无论是‘丧门星’还是‘休妻’,许南星听了,都无动于衷。
上辈子许南星担心王氏的身体,知道他们找不到大夫,还建议他们去找了许长平。
许长平做了十几年的生意,医术荒废了不少,但许家世代行医,他还有那么一点底子,治点小毛病不在话下。
但现在嘛,许南星万事不管,既不提许长平会医术,也不提自己会医术,任由王氏他们咳着。
她学这本事,是为了给孟彪治伤的,可不是为了王氏。
许南星现在技术是到位了,但手中没有药材,有些影响她的发挥。
不过没关系,她手里没有药材,许家有,许家做药材生意,库存有的是。
许南星早就在心中打定了主意,准备在离开泰安城的时候,怂恿孟彪去许家一趟。
许家如今的产业,有一部分是她父亲留下的,还有一部分是她母亲的嫁妆,而且许家的生意能做大,全靠自己前未婚夫家里帮忙。
就这样,许长平还不知足,还要再卖一次侄女。
可谓是把许南星敲骨吸髓,利用得一点渣子都不剩。
以前傻的时候,被利用了,许南星还巴巴的替他们着想,可跟着许文君学聪明之后,她的心中就有怨了。
重生来的这几天,她隐忍不发,不过是因为时机未到,想攒着给他们来一发大的。
许南星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到了城破的那一天。
城池攻防战变成了巷战,泰安城内火光四起。
管家出去打探了一下消息,回来的时候腿都在打哆嗦,“逆贼打进来了,正在四处杀人放火,咱们不能逃,一出去必死无疑……”
“这可如何是好。”
孙家人急得团团转,安排家里的仆役把门用柜子抵上,生怕逆贼破门而入。
但这点阻碍,对乱军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很轻松的就能把门踹开。
“你们听,这是隔壁赵大人的声音,他这是在求饶,逆贼来了!”小王氏被吓得连说话都磕巴了起来,“完了完了,马上就该轮到我们了。”
一家人齐聚正院,却商量不出什么好的对策来。
‘砰’的一声,孙家的大门被踹开。
孟彪领着一队人马,杀气腾腾的冲了进来。
“分开搜。”
金银首饰大家都揣在自己怀里,粮食却要拖出去放在板车上,方便运走。
这群人抢东西的时候,连个眼神都没给缩成一团的孙家人。
等粮食搬得的差不多了,孟彪才大步走向孙家人。
孟彪长得高大,不止脸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衣服和铠甲上也有,甚至他手中提着的刀,刀尖都还在滴血,看起来凶神恶煞。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生死当前,孙承辉的也顾不得尊严和面子,跪下求饶。
孟彪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自顾自的探出手去,想拔了孙承辉头上的玉簪。王氏头上戴着的银钗,看起来不错,他也准备要了……
他只图财,孙承辉却觉得他想害命,心里慌的不行,看到孟彪腰间的伤口,立马急中生智的说道:“将军别杀我,我家儿媳会医术,我把她送给你,让她给你治伤。”
听到丈夫这么说,王氏赶紧把许南星推了出来,“对对对,将军,我们把她送给您。她娘家是做药材生意的,从小就耳濡目染。”
与此同时,王氏在许南星耳边小声警告:“不想被这将军砍头,你就乖一点。”
被孙承辉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孟彪终于转头看向了许南星。
看到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孟彪愣了一下,心里有些犯嘀咕:这姑娘看我的眼神怎么怪怪的。
“你会医术?”
“嗯,我会。”许南星有些雀跃的点头。
“行,你这人我要了。”看在许南星的面子上,孟彪准备放孙家人一马,对身后的兵卒们吩咐道:“走了,去下一家。”
孙承辉轻轻呼出一口气,仿佛劫后余生一般,失神的跌坐在地上。
这就放松下来了?
许南星瞟了他一眼,热情主动地对孟彪说道:“别急着走啊,他家地窖里还藏着粮食呢。”
孙家人齐齐抬头看向许南星,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写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这辈子许南星表现得太强硬,孙家人都防着她,可上辈子她软弱可欺,被使唤着干了苦力活,还是她亲自把粮食搬到地窖里的。
“地窖就在柴房那边,我带你们去。”许南星扯了扯孟彪的袖子,主动带路。
就许南星这表现,别说孙家人震惊,连孟彪都被震惊到了。
“你……算了,带路吧,去找粮食。”
连许南星都不给孙家人面子,孟彪自然也不用给,路过孙承辉和王氏身边的时候,顺手就把他看中的簪子拔了,放到自己怀里。
在孙家人悲愤的目光中,一袋袋粮食被搬走,气得王氏直接晕倒在地。
看他们吃鳖,许南星笑得开心。
双方这关系,孟彪就算再蠢,也该看明白了。
“你跟他们是不是有仇,要不我帮你把他们杀了报仇?”
这下不止王氏晕倒,小王氏也跟着晕了。
许南星愣了一下,有些犹豫。上辈子孙家人好像也没活多久,三年后她再次回到泰安城的时候,孙家早就没了。
“算了,不用脏了你刀。他们虽然想让我死,但到底没有亲自动手。”
话是这么说的,但许南星也不是什么大气的人,放过了孙家人的小命,却点火把孙二郎的棺材烧了,王氏就算醒来,估计也会再气晕一次。
看着棺材板燃起来,许南星才轻松的对孟彪说道:“想治病的话,没药材不行。我带你去我娘家抢药材。”
话音一落,孟彪和他身后的兄弟们,看许南星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抢完了婆家去抢娘家。
这就不是一般人能干出来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