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绿说得很对。
楼炎彬一路上把警车开得简直要飞起,还不忘与正在与包岳沟通的老李保持联络。
老李在电话另一头条理清晰地汇报:“楼队,包岳提出了两个要求,他声称他手里有赵文成当年违纪犯法的证据,要高远公司的人给他钱来摆平,不然就把这些黑料抖给媒体。”
楼炎彬冷笑:“还有一个要求呢?”
老李有些犹豫:“还有……他要见一个人,但是到现在他也没说要见谁,只是在不断地吼叫,让谈判专家们别靠近他。楼队,我觉得包岳的精神有些不正常。”
楼炎彬:“需要给你加派人手吗?我和林顾问大概还有十分钟到淩江一桥。”
老李:“不用,目前这个场面应该还稳得住……宁淑慧!包岳他说他要见宁淑慧!”
突然有一辆白色轿车从夹缝中窜来,楼炎彬猛打方向盘,怒骂一声素质低下的白车车主:“干!他要见的人怎么是宁淑慧,不是丁姗姗?我还以为他要找丁姗姗写稿子曝光赵文成!”
老李飞快地回答:“他想见的人的确是宁淑慧没错,也许他和丁姗姗的死没有关系。我们要把宁淑慧找过来吗,楼队?”
“找什么找,给他画饼啊!”
楼炎彬一脚油门,警车在滚滚车流中飞速前行:“把包岳想见她的消息放给宁淑慧,看看她什么反应;至于包岳,先给他画个饼让他情绪稳定下来,把人引到安全的地方,看紧点,别让他跳江!”
“收到!”
坐在副驾驶的阙绿见楼炎彬结束通话,开始用手机里的自带AI为他诵读一段网页资料。
“静海日报11月28日讯,昨日发生的滨江区农村自建房倒塌事故,目前已经造成一人死亡一人重伤……负责该自建房改装工作的高远建材批发厂负责人,现在拒绝接受采访。实习记者丁姗姗发回报道。”
楼炎彬一愣,随后便意识到,阙绿正在为他播报的,是七年前导致包岳残疾的那场意外。
他想问阙绿,事故中的死者又是谁?赵文成和丁姗姗在那时就认识的可能性有多大?但他现在在开车,不好把头侧过去让阙绿看唇语。
——所以这周六早上的路况为什么会这么糟糕?真是气煞他也。
仗着未婚妻听不见,楼炎彬开始进行源源不断的国骂,将拥堵车流带来的怒火全都发泄出来 ,从静海市糟糕的路况骂到自己堂堂警察学院的高材生居然被体弱多病的大小姐在智商上吊起来打,实在是丢脸至极,有辱男子气概!
“算了,夫妻一体呢。”
他这么自我安慰:“大小姐很厉害也约等于我很厉害了,不亏。”
楼炎彬自言自语完这句,车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似乎说了很不要脸的话。
他下意识地望向阙绿的侧影。大小姐正出神地望向车窗外的滚滚江水,鬓角别着的一朵浅色海棠,衬得她的耳廓微微发红——是车里太热了吗?
楼炎彬又骂自己胆大包天,竟敢在这种时候就开始肖想大小姐,真是不知好歹。
他化悲愤为力量,在周六早上路况拥堵的情况下,生生将十分钟浓缩为六分钟,在包岳崩溃地往江里跑的时候赶到现场。
见楼炎彬来了,老李顿时眼睛一亮:“楼队!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老李便猛地向前飞扑而去,将状若癫狂地跑向江水中的包岳死死压制住。
包岳一个趔趄,身形不稳跌倒在滩涂中,啃了一嘴的泥水。他还想挣扎,双手却被老李干脆利落地套上手铐:“老实点!”
楼炎彬从江堤上一路飞奔而下,将老李从满地淤泥中扶起来,另一只手擒住还想逃跑的包岳,阴森森地开口:“配合点,你也能少吃些苦头。”
包岳混浊的眼睛,定定地望向楼炎彬。他今年四十五岁,但整个人苍老得仿佛耄耋老者,额上的皱纹和鬓角的银丝,都不像是一个四十五岁的人会拥有的。
他沉默着转动眼珠,不知道在想什么,任由老李将他往警车的方向押去,却在踏上江堤后再次开口,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我要见宁淑慧。”
老李皱眉,正想把他强行押入警车,便听到楼炎彬悠然开口:“可以啊,给我一个理由。”
包岳咧嘴,露出一个极为扭曲的古怪笑容:“她是杀人凶手!我看到了,宁淑慧从包厢里跑出来,那个包厢的地上全是红色的血!”
楼炎彬和老李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半夜时分,前来加班的鉴证科就对凶案现场206包厢做了全面检查,只在地板上发现了几处零落的血液反应,根本不可能像包岳说的那样,满地都是死者流出来的血。
而且看包岳目前的精神状态……楼炎彬不认为,他所说的话会是可靠的证词。
但从宁淑慧的行动轨迹来说,她的确有可能被七点四十到八点二十之间在二楼的包岳看到从包厢中出来。
真相到底是什么样,还得先把包岳带回警局好好盘问才行。
把包岳强行关入警车,老李在上车前硬邦邦地开口:“辛苦你了,楼队。”
随后迅速启动警车扬长而去。
被喷了一脸尾气的楼炎彬:“……”
老李的表情不像是在感谢他,反而像是在嫌弃他。
他心里憋着火气,缓缓走回阙绿身边,问她:“我们现在,需要,干什么,回局里,审包岳,吗?”
阙绿轻轻摇头,向楼炎彬展示自己的收集屏幕:
【我刚刚查了查资料,七年前滨江区的自建房倒塌事故,就是丁姗姗去采访的那个,有一死一伤。伤者是包岳,死者是宁淑慧的父亲宁勇。】
【七年前,宁勇也是赵文成手下的员工。如果赵文成真有害死宁勇害残包岳的嫌疑,那么宁淑慧现在给赵文成当秘书,无疑是对自己父亲的一种背叛,同为受害者的包岳肯定是无法接受的。】
“原来如此,我还在想他为什么会想见宁淑慧……”
楼炎彬把方才包岳放出的信息,慢慢地转述给阙绿,好让她能够看清自己的唇语:“包岳说,宁淑慧是杀人凶手。他看到,宁淑慧,从包厢里,跑出来,地上全都是,红色的血。”
阙绿皱眉:【但是206没测出血液反应。】
楼炎彬点头:“所以,我觉得,他是在撒谎。”
阙绿摇摇头,又快速打字道:【不,他可能真的看到了一个“宁淑慧”从包厢里走出来,但是那个包厢是206吗?地上红色的真的是血吗?毕竟赵文成定制的衣服也是红色的。】
【我觉得包岳的精神状态,并不是很正常。他看到的和他表述的,也许不是同一个东西。】
楼炎彬略一沉吟:“你等我下,我给鉴证科,打个电话……喂,是我,天上人间KTV今天应该已经围起来全面检查了吧,有没有新结果?——什么,女人的脚印,在二楼空调外机上?血液反应呢,整个二楼只有206有?行,我知道了。赶紧把空调外机下面的位置也检查一下。”
他望向阙绿:“鉴证科说,在205包厢的空调外机上,发现了一个,女人的脚印,码数是38码,可能是一个,个子比较高的女人,留下的。”
阙绿:【那无论是丁姗姗、宁淑慧还是梁若,都符合这条线索。甚至也有可能是男人穿了女装,想要污蔑宁淑慧——但我还是坚持我对真凶的猜测。】
楼炎彬实在是好奇,阙绿说的真凶到底是谁,但他又不好意思直截了当地问——想不出真相得问未婚妻这也太丢人了吧?
但他还是抓肝挠肺地好奇,只能选择暗搓搓地旁敲侧击:“那你觉得,真凶,是男人穿了女装吗?”
只要她回答“是”或“不是”,他就能把犯罪嫌疑人名单进一步缩减了!
阙绿微微一笑:【保密哦~】
楼炎彬转过头去,恨恨地骂了一声:“可恶!”
头转回来,他依然是那张玩世不恭的笑脸:“那我们,现在去,干什么?”
阙绿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问他:【你觉得我们接下来该干什么?】
看着未婚妻笑眯眯的脸颊,楼炎彬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但是能有哪里不对呢?他的未婚妻是一个久居高门大院中的、体弱多病的大小姐,外出帮警局查案是她向家主申请了许久后才得以实践的兴趣爱好,她能有什么坏心眼?
一定是自己想多了。
楼炎彬甩了甩脑袋,试图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去:“我觉得?我觉得我们该先去丁姗姗的家中,看一下她的死亡现场。”
阙绿轻轻挽起鬓角的碎发:【然后呢?】
“然后?然后去找,梁若和卢正阳,去天上人间,回警局,听宁淑慧和包岳的口供,看看他们两个到底是谁说了谎。”
阙绿又一次把手机递过来:【如果你是这样想的话,那我希望你能先看看这个。】
在这句话下面的,是一个简单的表格。
【神明:? 智者:?】
【酒馆主:酒馆的主人,却遭到了即将结婚的舞女的背叛,即将失去自己的酒馆,本人却毫不知情——死者赵文成】
【舞女:流浪在这片大地上的吉普赛舞女,酒馆主对她一见钟情展开热烈追求,但却和一个不知名人士在谋划着窃取酒馆——但是我不认为丁姗姗的钱是从赵文成那里获得的。】
【吟游诗人:听见了神明和智者的交谈,将这一小小小的片段记录在诗中,流传在酒馆里——在指代自己的赵武敬】
【侍女:酒馆主的下属,酒馆的侍女——笔墨不多,但几乎全是正面描写,和吟游诗人的关系也很暧昧,应该是宁淑慧】
【乞丐:曾经对侍女有恩,现在却连在酒馆讨口饭吃都做不到——赵武敬居然也知道包岳的事情,甚至知道他和宁淑慧的关系。这让我觉得很奇怪。作为一名追求者,他不应该把这个污点加入宁淑慧的生平履历中才对】
【小丑:巴尔特;厨师:劳娜——唯二有名字而非代号的角色,显然是梁若卢正阳夫妇,但是写到这里,和舞女一起谋划着窃取酒馆的人,是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手语小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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