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楼炎彬把手伸进外套口袋。

他想摸一支烟出来抽,然而夹克口袋里除了他只见过一面的未婚妻塞给他的千纸鹤外,什么都没有。

楼炎彬心下烦闷,新同僚们望向他的不屑眼神,让向来心高气傲的男人极为不爽。

口袋里轻飘飘的千纸鹤,在此刻突然变得格外烫手。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动作有些粗鲁地将那只皱巴巴的千纸鹤拆开,看清了写于其上的、少女清秀的字迹:

【如果在新单位碰到什么困难,欢迎找我帮忙。你有我的联系方式的吧?】

“还找你帮忙……小姑娘家的,就是容易产生无用的热心肠。”

楼炎彬眉头紧锁,将这张信纸认认真真地折好,重新塞回了口袋。他的同僚们见他长着一副小白脸的长相,便对他颇有微词。

让他那听不到声音的未婚妻来帮忙?怕不是直接让深闺里的大小姐认识到社会险恶。

楼炎彬想,他现在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并非一个靠家室上位的小白脸。

楼梯间的门被人用力推开。

“楼队长,天上人间KTV出命案了。”

上一秒还懒洋洋地倚在角落的男人,瞬间化为蓄势待发的利刃:“去案发现场。”

“死者名叫赵文成,35岁,是高远运动器材有限公司的执行总裁,父母双亡,未婚,目前唯一的亲属是他的小叔叔。”

楼炎彬望向地板上的尸体,死者身上夸张的红色晚礼服看上去沾染了不少水汽:“你们是把尸体从哪里弄出来的?”

陈翔宇指向放置在角落里的冰柜:“从冰柜里面,所以现在法医不太好判定死亡时间。”

楼炎彬:“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呢?把人带过来问话。”

陈翔宇挠挠头:“楼队,在尸体旁边问话吗?是不是不太好啊。”

楼炎彬给了他一脚:“让你去你就去,别唧唧歪歪的。”

陈翔宇哎呦哎呦地叫唤了两声,到底没反抗楼炎彬,很快便把一名神色憔悴的年轻女性带了过来。

楼炎彬看着面前女人布满了亮片的拖地长裙,又看看一身红色晚礼服的死者,若有所思:“……这家KTV,今天是在举办活动?”

“是的。”

年轻女人抬手,拭了拭眼角的泪珠:“举办的是一场假面晚会,大家都是变装出席的。”

楼炎彬掏出小本子,开始问话:“你的姓名年,和死者的关系?”

年轻女人显然有些惊魂未定,说起话来并不是很连贯:“我是赵总的秘书,我叫宁淑慧,26岁,给赵总当秘书差不多有两年了。”

楼炎彬问:“你说是假面舞会,为什么死者不戴面具?”

宁淑慧摇摇头:“我在楼下看到赵总的时候,他是戴着面具的。但当我上楼之后,发现死去的赵总是没有戴面具的。”

楼炎彬皱眉:“把你发现死者的过程说详细点。”

宁淑慧吸吸鼻子,开始回忆:“我记得那是晚上八点钟时发生的事情,我很确定就是在八点钟,因为八点钟的时候舞池开场了,我本来想寻找一个舞伴和我一起跳舞。”

“在我寻找舞伴的时候,我发现赵总站在二楼——就是这个房间外侧露台的位置,大约在那盆绿植的后面。”

宁淑慧指了指包厢外侧的露台:“这个露台下面就是舞池,视野挺好的,可能赵总是在这个地方找丁小姐吧。”

楼炎彬记录的手一顿:“丁小姐是?”

“是赵总的女朋友,名叫丁姗姗,今天也来参加假面舞会了,但开场前好像和赵总发生了一点小摩擦,丁小姐就独自去别的包厢唱歌了。”

楼炎彬给陈翔宇使了个眼色。

陈翔宇会意,去KTV前台调查这位丁小姐的有关记录了。

楼炎彬敲敲桌面:“接着说你发现尸体的过程。”

宁淑慧继续道:“我在一楼舞池边缘,赵总在二楼露台。他看到我之后冲我招了招手。我以为赵总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我说,就上楼了。”

“因为舞池开了的缘故,二楼都已经没什么人了。我在一楼看到的是,赵总在204包厢的露台上。但等我上楼后才发现,204包厢门开着,里面没人,反倒是隔壁的206包厢门关着。”

楼炎彬若有所思:“所以你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死者其实在206,于是去敲了206的门?”

宁淑慧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红衣死者,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是、是的,因为赵总警惕性挺高的,如果独自在某个地方,肯定是关着门的。所以我敲了206的门,但是没人应……呜……”

楼炎彬看向面前瑟瑟发抖的女人,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继续,你敲门没人应,然后呢?”

宁淑慧强忍惊惧:“我觉得很奇怪,就顺手拧了下门把手试试,结果门开了,206也没人。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走到了在一楼的时候看到赵总所在的露台上。往露台走的时候,我发现墙边摆着一个冰柜,应该是给客人提供冰激凌的。我爬楼找赵总,本来就有点口干舌燥,就想着拿一个吃吃吧,谁知道、谁知道赵总他——!”

楼炎彬紧紧盯着宁淑慧的眉眼,不错过她任何的表情变化:“你发现他被人塞进了冰柜里。”

宁淑慧的情绪终于彻底崩溃,双手掩面嚎啕大哭。

楼炎彬实在不懂这女人为什么哭。不就是死者的死相稍微惨了一点吗?至于哭得跟天塌了一样吗?

他有些不耐烦地盖上笔盖,无视宁淑慧不断掉落的泪珠:“从死者向你招手,到你找到死者的尸体,大概过去了多长时间?”

宁淑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能、可能,呜……我觉得大概,十、十分钟吧。”

楼炎彬饶有兴致地看向她:“爬一层楼,加上敲两次门,你用了十分钟?”

宁淑慧好不容易止住了泪意:“我在上楼的时候,高跟鞋鞋跟卡住了,花了一小会时间,才把鞋子拔出来。”

“在哪里卡住的?”

“一楼往二楼去的楼梯的中间部分吧,我也记不清具体是几节台阶附近了。”

楼炎彬抛出最后一个问题:“你确定你在一楼的时候,看到在二楼的人是死者赵文成吗?”

宁淑慧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确定,赵总左手上的腕表是我一周前刚刚帮他取来的,上面的钻非常闪。以及赵总在二楼的时候虽然戴着面具,但他身上的礼服是出自赵教授的剧本人物改编,基本上不可能有人能做到穿上这身定制的衣服。”

楼炎彬凝眉:“赵教授,剧本,人物改编……?”

宁淑慧解释道:“赵教授是赵总的小叔叔,是静海大学文学院的教授,业余爱好是写剧本。今天这场假面舞会,赵总、丁小姐、赵教授和我,穿的都是赵总剧本里面人物会穿的衣服。”

楼炎彬摆摆手:“行,谢谢你配合调查,你先去休息吧。”

宁淑慧疲惫地站起身来,又看了一眼躺在地面上死不瞑目的赵文成,终究还是呜咽一声,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包厢。

陈翔宇调查归来,差点和步伐不稳的宁淑慧撞上。

他入职才两个月,还有些同情心泛滥:“楼队,再怎么说,您问话的时候也不用这么咄咄逼人吧?稍微照顾照顾人家的情绪都不行吗。”

楼炎彬冷笑一声,走到露台上,懒洋洋地俯视着一楼的舞池:“她也是犯罪嫌疑人之一,哪里需要我照顾情绪啊,这女人精着呢。就她身上的耳饰,项链,一身行头哪里是一个小秘书能置办得起的?再加上她给赵文成哭丧的态度……不简单呐。说说你查到什么了?”

陈翔宇汇报:“丁姗姗今天傍晚六点钟,和死者赵文成一起进入了天上人间KTV,他们原本预订了204包厢。但是据KTV工作人员所说,六点半左右,赵文成和丁姗姗就产生了激烈的争执,丁姗姗随后离开了KTV。”

楼炎彬打哈欠的动作一顿:“……她六点半就走了?是独自离开的,还是和别人一起走的?”

陈翔宇:“目睹丁姗姗离开的店员没看到后续,只看到了丁姗姗怒气冲冲地推开了KTV的大门。楼队,要我去查监控吗?”

“你查什么呀,一队十来个人,现在就两个人在上班。”

楼炎彬又想抽烟了:“我再怎么不体贴下属,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干那么多活啊。”

陈翔宇有些不安地挪了挪步子:“其他前辈说,他们马上就带着一队的专业外援赶到现场,让我再等会。”

楼炎彬冷笑一声:“带什么外援?这是给我下马威来了。都二十一世纪了,这帮大老爷们还在以貌取人,真牛。陈翔宇,去联系丁姗姗,看看能不能把她叫回来。”

陈翔宇不敢贸然进入老前辈和新上司的斗争,听到楼炎彬发出指令,忙不迭地离开了。

楼炎彬趴在露台的栏杆上,开始思考自己目前得到的信息。

206包厢的露台下是舞池,而舞池外侧便是KTV的大门。这里的视野的确很好,几乎是将整个一楼一览无余。

而现在,KTV的大门被人推开了。四五名刑警众星拱月地围着一名面色苍白的少女,缓缓走入KTV。

少女面色平静,嘴角挂着一抹得体而亲切的笑容,手中抱着一束鲜妍欲滴的白百合,黑色长发下隐隐露出她装饰用的助听器,亚麻色长裙下的身躯瘦弱而笔挺。

在踏入KTV的瞬间,少女似有所感,径直抬头望向二楼露台,与偷懒的楼炎彬对上了视线。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明亮几分,张口无声地问:【怎么不找我帮忙,未婚夫?】

作者有话要说:每天手语小知识:指指对方就是你,指指自己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