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的肩膀好用么？”
大型客机从羽田机场一路滑行、爬升，从空中俯瞰，地面上的田园、建筑越来越小。升至平流层后，下方是碧波万顷的大海，偶尔散落几个岛屿，如同绿宝石缀在蓝色幕布上。
邻座帅哥的个子高，腿又长，勉强挤在狭小的座位间，简直让何暮宁感到窘迫。
她这爱替人尴尬的毛病。
何暮宁和他视线相对时，两人不约而同很浅地抿了一下唇，以示友好，随后各自安静地坐着。
她翻着自带的一本画册，飞行平稳后，收起画册，放下椅背，戴了一个眼罩眯了过去。
昨晚和程倩倩卧谈到凌晨两点，早上又赶飞机，她实在太睏了。
迷迷糊糊梦见自己在一片泥泞雨地里前行，黑暗之中看不见路，她打着赤脚不断向前奔跑，冰冷的风吹在脸上，她没有方向，没有目标，也不知停歇。
忽然前面出现了一个火堆，不知道是谁生的。何暮宁觉得奇怪，但又觉得很幸运，于是朝火堆靠近。火堆旁边有一棵大树，那棵树还有些奇怪，长得就像是一个人的怀抱，她窝在其中，脑袋靠在树上，身子也慢慢地暖和起来……
这一觉睡得实在沉。
醒过来时，机舱内有些喧哗，由于飞机渐渐下降，空乘人员正在逐排检查椅背。何暮宁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枕靠在旁边那个帅哥的肩膀上，同时，她身上还盖了一方小毯子。
怪不得会这么温暖舒适，是他帮她要的小毯子，还帮她盖上的？
尴尬地看了一眼那个帅哥，他也正好回看过来，眉梢微扬。
空姐过来说道：“请里面两位乘客调直椅背，谢谢。”
何暮宁调好椅背，理了理身上的小毛毯 ，终于开口：“你好，是你帮我要的小毯子吗？”
“不用客气。”他的声音略低，随后神色淡淡地问，“我的肩膀，还好用么？”
何暮宁尴尬极了，一时语塞。
“要是觉得好用，欢迎下次光临。”他忽然转变了画风，眼神带电看过来，有些像要勾引人。
何暮宁完全愣住。
第一想法就是：这个男的，不会是牛郎吧？
国内输出去的那种？
可是歌舞伎町的牛郎店，能有这种品质的牛郎？？？
不至于不至于，人家只是开个玩笑……
何暮宁只得回道：“抱歉，睡太死了，没注意。”
他轻哼出一声“呵”。
何暮宁从椅子背后的布袋里，取出了自己保温杯。登机前，她特地装了一些水。拧开喝了两口，润润嗓子。
旁边的帅哥没有再多言，两个人相安无事，一直到飞机落地。
下机时，有人要拿行李的缘故，过道移动缓慢，他极淡定地坐在座位上，对何暮宁说：“不用着急。”
何暮宁只好陪坐着。
但是她有些急，内急……
努力忍着。
好不容易他起身了，何暮宁一出机舱便走得飞快，把人远远甩在后面。
……
何暮宁拖着行李，坐上了机场大巴，回到云城。
何家庄园在云城近郊，这里本来就是何家祖上的田地，何东昇发达后，把这儿建成了一座大庄园，有自己住的主别墅，也有爷爷住的别馆，以及住家阿姨、保安等住的小楼，还建了游泳池、花园等。
何家在城中也有很多置业，不过何东昇觉得在城里住着不舒服，他便与第三任老婆及其孩子一起住在这里。
何暮宁和爷爷住一起，她一回庄园，便直接去了别馆。
别馆的崔阿姨看到何暮宁，赶紧接过她的行李，说道：“小宁回来了，怎么不打个电话，好让老武去接你。”
“觉得麻烦，我坐大巴回云城后，打了个车过来也很方便。我爷爷呢？”
“在楼上休息，你吃了午饭没？”
“吃过了。”
“那我给你切点儿水果。”
“好，谢谢崔阿姨。”
收拾好行李，在楼下吃了些水果。
崔阿姨见时间到了三点，便端着温开水、药片，去楼上叫醒何老爷子，顺便让他服药。
打开门后，何顺德已经坐在了床头，崔阿姨道：“何老，看看谁回来了。”
何暮宁紧随其后，乖乖唤了声：“爷爷。”
“小宁啊，你可算回来了。”
何爷爷做了个心脏搭桥的手术，问题倒也不大，现在只需要静养。
看到何暮宁，何爷爷并没有责怪，只说：“回来了就好，别到处乱跑。你还一个人跑到国外去，多让人担心。”
“……”
晚上，何东昇回到家，得知何暮宁回国了，便让她和爷爷过去吃晚餐。
何暮宁扶着爷爷，手里拎着带回来的伴手礼抹茶、和果子，送给孟欣兰。
孟欣兰笑着让李阿姨收好。
她生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分别是何雪婷、何冰妍、何泽。
这对姐妹花，当着长辈的面倒是乖巧，私下里就挺刻薄，何暮宁最初来到这个家里的时候，她们就嘲讽何暮宁土气，这也没见过，那也没接触过，吃个鱼子酱都不会吃……偏偏这些言论，总能被她听见。
现在何暮宁衣着打扮，以简单舒适为主，只不过没有那么土了，但仍旧不喜欢精雕细琢。
何东昇非常注重他的父权，吃饭的时候没有问何暮宁太多话，只是说：“既然回来了，就回集团去上班，你哥哥姐姐都已经是业务骨干，雪婷今年大学毕业了，也在工作。”
何暮宁低垂了一下眼眸，说道：“爸，我想自己找工作。”
一道严厉的目光投向了她：“你想自己找工作？找什么工作？”
“我想去游戏公司做美术设计。”她大着胆子说道。
这是她的兴趣和擅长所在，创作新的人物，比在集团里跟那些人打交道要有意思得多。
“云城哪有什么好的游戏公司？”
“所以我想回海城找。”她的声音虽然低，但还算平稳。
何东昇的脸一下子变沉，没再说话，餐桌上的气氛僵了下来。
何顺德打着马虎眼儿，说道：“小宁啊，工作的事先不要着急，陪爷爷把病养好了再说。”
孟欣兰是个会来事儿的，很会察言观色，能照顾何东昇的情绪，要不然这些年也不会稳坐何太太的位子。
她笑了笑，给何东昇夹了点儿菜，说道：“老公，我听说顾家的独生子已经继任总裁了，他之前也不想进集团，喜欢在实验室里搞实验。”
何东昇嗯了一声：“顾沉这个年轻人的能力强得很，这几年也陆陆续续有接触公司业务。”
“我也听说他的能力很强，还听说顾家爷爷最近又在催他结婚。”
何雪婷插话道：“顾沉之前不是跟暮宁相过亲吗？”
“但是他没去见面啊，找了别人代替他相亲。”何冰妍憋不住笑。
“……”何暮宁就知道，自己这段相亲史，又要被拉出来反复鞭尸。
何东昇的脸瞬间又暗了下去。
这个刚认回的女儿，的确总让何东昇面子上无光，出席参加宴会的时候，她不懂得跟人交流，还当着大家的面怼他，让他发火；那次去相亲，居然连对方人都没见到，是有多被人嫌弃……这件事传出去，还被圈子里的人嘲笑了许久。
虽然顾沉亲自登门道歉，但彼时何暮宁已经远走高飞，留了个烂摊子让家人收拾。
何暮宁默不作声，食不知味。
何爷爷叹了一口气，说道：“顾沉这孩子，只是不喜欢相亲，想自己找对象，对任何相亲对象的态度都不好，也不单是对小宁这样。”
孟欣兰接过话：“这倒是的，不过我上次见到顾沉，他好像也成熟了一些。以前太年轻气盛了吧。”
“……”
一顿饭吃得何暮宁抑郁不已。
晚上洗漱完躺在床上，何暮宁打算不管何东昇赞成不赞成，她直接投简历去。
怎么说也学习精进了一年，大厂进不去，小公司总能进去吧……她的同学都可以自力更生，她怎么不可以！
一直住在这里，简直会没命。
翌日上午，何暮宁着手准备简历、作品。
忽然崔阿姨来敲门：“小宁，来客人了，爷爷叫你下楼招待一下。”
“哦，马上。”
收拾了脸容头发，穿了条款式好看的浅蓝裙子，何暮宁拿着手机下楼。
人还在楼梯上，步子就止住了。
宽大的客厅里，何爷爷和顾爷爷正在谈话，茶几上摆了茶具，正在倒茶的那个年轻男子，怎么那么眼熟？
何暮宁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又眨了一下眼睛，细细地看了看。
确实是他。
那个飞机上坐她旁边的男人。
……
他还是穿了件深颜色的衬衫，袖子挽起，侧脸一如往昔地出众。
搞的……什么……飞机。
怔松间，何暮宁走到楼梯下，一时喉咙哽住，连一句“顾爷爷”也叫不出来。
何顺德呵呵说道：“小宁下来啦，快过来，见过你顾爷爷和顾沉。”
“！”何暮宁感觉顾沉两个字，格外刺耳。
倘若他是顾家别的亲戚，或者是顾爷爷的司机、助理啥的都好说，为什么，他一定要是顾沉呢？
说话时，顾沉已经站了起来，脸上并没有多惊讶，反倒朝她微微一笑，十分自然地说：“你好，这么巧，我们又见面了。”
这个男人，怎么一点儿也不像别人口中的顾沉。
他不应该傲慢无比、目中无人吗？
可是昨天和今天，都表现得比较有绅士风度，不疾不徐，不偏不倚。
两位爷爷同时惊讶：“你们见过啊？”
顾沉霁月光风地回答：“我去日本出差，昨天回国时跟她的座位挨着。”
“哦，原来是这样，看来有缘分啊！”顾爷爷笑眯眯，“小宁，去年相亲的事，我已经批评过顾沉了，今天特地带他上门向你道歉。”
三个人都注视着何暮宁。
何暮宁怔愣说：“不用道歉，其实也没什么，我没有放在心上。”
习惯了都。
顾沉仿佛看出了她心里藏着的话，微微笑道：“爷爷，你们先坐，我有些话，私下跟暮宁聊。”
“……”
作者有话要说：何暮宁：小样儿，你还有两副面孔……
顾沉：我有好多副面孔……以后给你慢慢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