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盲女(五)

李溪之觉得顾牵白肯定是疯了。

原著里他虽是喜欢余青瑶,但成亲对象是袭如清啊,怎么也不会是一个书中一点印象都没有的盲女吧。

难道,顾牵白是个渣男?

她这算什么?

小三?还是见不得人的金丝雀?

来一个吴长垣也就算了,顾牵白已经将人说退了,但这顾牵白到底怎么回事?

她现在完全处于一个茫然的状态,栾玉的身份,关于她的事情,李溪之什么也不知道。

系统只给她这么一个身份,目的就是代替栾玉而死。

可这样糊涂过着,总让李溪之满腹怀疑。

李溪之别过头去,试图抽出手来,不想被牢牢摁了回去。

“别说笑。”

谁知顾牵白认真道:“没有。”

“我没有说笑。”

李溪之无奈道:“夏弃,我们是姐弟。”

顾牵白呵笑一声,似是对她此番说辞不认同,他轻飘飘一句:“我不在乎,我不想再等了。”

他这话什么意思?

早先发觉的不对劲还以为是自己多疑,可现下真是令她有些悚然。

李溪之强装镇定,可紧皱的眉头却出卖了她,“你先松开。”

闻言,顾牵白攫着她手的力更紧了几分,这不仅让李溪之第一次直面到他的阴暗处,更叫他身上蛰伏已久的疯气无可保留地展现,他透着那层薄薄的眼纱,执拗地盯着她的双目,嗓音喑哑,“这次,让我跟你一起死吧。”

无需用眼看,李溪之都能猜到他此刻的状态非常不对。

屋外狂风大作,与窗纸碰撞发出猎猎呼声,雪似乎更大了些,白茫茫的一片,掩了整片山景。

似被他这话惊到,来不及深究其意,李溪之推开他,猛地起身抽出手来,使得心口处忽地通不上气,喉口也泛着些许锈味,脑袋更是痛到炸开了花。

她捂着嘴,不受控地咳嗽着,不料口中呕出血来,脏污了双手,连带着雪白衣裳。

意识逐渐昏沉,许多飘零的记忆流星似地一闪而过。

昏迷前,仿佛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肯定是幻觉,在这里,这个陌生的地方,谁又认识她呢?

仿佛做了好多梦,那梦漫长杂乱,像是亲身体验过般。

梦里,她看见了顾牵白幼年时。

依旧是下雪天,不过已黑了天。

府内的灯笼高挂着,极喜庆的红光照亮着行走的小径。

幼年时期的顾牵白长得颇为乖巧,任谁见了都喜欢,尤其是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看起来就很好欺负的样子,很想掐两把过过手瘾。

小顾牵白独自提着盏红灯笼行在府中,这样冷的天,身上穿的单薄,身旁也没个仆从跟随,哪里像个养尊处优的小公子?

看这建筑,应该是在顾府内。

原以为自己是漂浮在空中的上帝视角,没想到是可以随便走动的无影人。

她跟了上去。

风雪天,李溪之虽感受不到冷意,也自知做不了什么,可还是想挡着些风替他驱些寒。

此时的顾牵白瞧着颇为乖巧,与现在和顾梁梧公然叫板的样子截然不同。

实在是想不到,年少时这般乖顺的顾牵白会说出方才那样的话来,严重怀疑是被谁给带歪了。

小顾牵白停了脚,止于一道门前。

他看似有些紧张,攥着提灯的手快成了拳,却迟迟不敢敲门。

里头灯火通明,时不时传来笑声,热闹极了。

李溪之猜测里面的人是顾梁梧,至于旁的人,她也不甚清楚。

她歪头观察着顾牵白的神情,那可是从没见过的神色。

小顾牵白的嘴唇都快抿成一条直线,乌黑的瞳眸一直盯着那扇透着暖光的木门。

真是奇了。

看来以前这厮还真是很敬重顾梁梧的,也不知道后来因为什么变了性子。

小顾牵白深吸一口气,抽出一只提灯的手来,对着那扇于他来说极难触到的木门扣了几声。

里头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他收回手,重新攥着提灯,满怀期待地等着人来开门。

门开了。

是林秋开的门,她的脸上还漾着甜蜜的笑容,低头一瞧,就见着小顾牵白孤零零地提着灯笼站在门外。

这时候林秋就已经被娶进门了么。

“呀?”林秋忧惶地俯下身来,拿过提灯,握着小顾牵白的手,“怎的独自站在外头,还穿得这般少?手这样冷,快些进屋。”

只是他没被拉动,暗暗使着力不让林秋牵进去。

李溪之打眼一瞧,里屋暖融融的烧着好几盆炭,顾梁梧手里正抱着个婴孩坐在靠椅上,他朝着那婴孩挤眉弄眼,逗得哈哈笑。

小顾牵白微微垂眼,朝里看去,整个人呆愣愣的,似是被里头的情景触及,一时间忘记了来此的目的。

“是何人呐?”

顾梁梧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李溪之能听出他此刻确实高兴,虽是问着话却也没瞧过外头一眼,一心只在怀里的婴孩上。

看来这婴孩应是顾远殊了。

林秋回应道:“是牵白,妾这就带他进来。”

“牵白,和姨娘进去吧?”

林秋牵起他的手往里走,小顾牵白的脸色不是很好,在外吹了许久的寒风,身上僵得很,到了屋内稍稍缓了些。

方才在门外看,昏暗的灯下,他的面色还算正常,可一进到屋中,柔和温暖的光线打在他身上,照得他此刻过于苍白,林秋惊呼一声,这才引来顾梁梧的注意。

“怎么了?”

“牵白在外头应是冻着了,我拿汤婆子给他暖暖,”林秋回道,本想叫他坐下,可他却站在顾梁梧跟前不动,林秋放下提灯,匆匆拿了鼎暖炉到小顾牵白手上,“冻成这样了,快暖暖,别冻坏了身子。”

顾梁梧将视线移到小顾牵白身上,若有所思片刻,斥责道:“怎的不多穿些,若传出去,叫人听见,还以为我苛待了你,你是顾府嫡长子,应以身作则,好为你弟弟远殊做好榜样。”

一听这话,李溪之有些没忍住。

哪有这样上来就骂自己的儿子的?这顾梁梧也忒可恶了些,先不说只顾着顾远殊,单就是见他冻着了,也没有一句关心问候,只顾着自己的声名。

林秋掩在小顾牵白身前,柔声道:“莫说了,牵白也是来寻你的,将远殊给我罢,你们好好说。”

到现在为止,顾梁梧都不曾问过一句他是因何而来,或是说,根本就没想到要问。

顾梁梧皱皱眉,将顾远殊递给林秋,随即拂了拂衣袖上的褶皱,端坐道:“你寻我何事?”

小顾牵白道:“今日是腊月初九。”

顾梁梧神色淡淡道:“嗯。”

小顾牵白身上应是暖了些,但还是有些麻意,他朝顾梁梧揖了一礼,将头垂得低低的,看不清神色,说话的声音涩涩的,“父亲,近日天寒,牵白担忧父亲,特来探望,见父亲无忧安乐,牵白也就心安了。”

这番话倒是让顾梁梧的眉头松了松,脸上难得露出对他的几分笑意,“好好好,牵白真是懂事,难为你大冷天来,可要留下用膳?”

小顾牵白抬首,微微笑道:“心意已到,便不打扰父亲休息,牵白回了。”

顾梁梧端起一旁的热茶,浅酌一口,道:“去吧。”

他此般折腾,绝不是单单问候顾梁梧身体这样简单,可冒着风雪来这,才没几句,连晚饭也没吃就走了,定是伤了心了。

林秋急急从内室赶来,拿了件外裳挂在臂上,一听他要走,问道:“怎么走了?外头这样冷,穿上这外裳,姨娘送你回去罢。”

自知留不住他,但能送他回去也是好的。

小顾牵白放下汤婆子,复而拿起方才放下的提灯,朝林秋揖作一礼,道:“不必了,林姨娘,牵白回了。”

他径直朝外走去,留下小小的背影,林秋有些踌躇,望着一旁顾梁梧的脸色,又看着那孤单落寞的身影,正欲上前,被顾梁梧给叫住。

“秋娘,将远殊再抱来吧。”

林秋垂下眉,盖了盖忧色,低声应道:“是。”

李溪之朝顾梁梧狠狠啐了一口,对他这种行为极其气愤,可又无可奈何。

人出去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李溪之赶忙往外追去,就见他停在一扇大门前,门上挂着匾,匾上覆着白雪,依稀辩得上头题着的二字——清居。

这是何处?

难道是顾牵白生母住处?

这样的雪夜,府上的下人都躲了懒回到房中,府内空荡荡的,各处都是灯火照得光亮,唯有此处寂冷,竟是连半盏灯都没有。

他那双手冻得通红,还是放下提灯,他扣了扣门,说道:“母亲。”

果然是他生母的住处,可为何进门前还要喊一喊,他母亲不是逝世了么?

没有回应,只有无边的呼啸声,小顾牵白奋力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门上的落雪跟着落下,积在厚厚的雪面上。

旋即他借着仅有的提灯,照明清居内的景象。

数不清的梅树植在院中,每一株都傲然地挺立在风雪中,花上覆着薄薄的一层霜雪,露出一点红。

李溪之有些讶异。

小顾牵白踏入门后,又关上了木门,听到门声紧闭后,这才安然进院。

四处并不空荡,整个院子几乎被梅树占着,他的生母似乎很是喜欢梅树,忽而又想起当猫时,顾牵白院中植下的那两颗梅树。

原来是为了纪念母亲的。

绕过重重梅树,他进到屋内,点起几盏油灯,终是亮堂不少。

油灯照起,才看清里头的破败,破败的纱帐,积着厚灰的桌椅,还有那断了半的木梁。

小顾牵白并不在乎,他拿出怀中的软帕,擦了擦灰,后坐上去。

半晌,他盯着那截木梁许久,缓缓露出一抹同顾梁梧七八分笑的模样来,道:“牵白,生辰快乐。”

原来是他的生日,难怪要这样冒着雪去见顾梁梧。

可这顾梁梧着实过分,这样的态度,而且还不知道今日是顾牵白的生日,换做谁都会伤心的。

李溪之觉得他有些可怜了,一个人看着自己的父亲和继母还有继母的孩子和乐融融的,心里不知得有多难过。

似有异响,隔壁传来呜呜声,以为是外头的风声,小顾牵白便没在意,只是自顾自地发着呆望着窗外的红梅。

可时间久了,李溪之察觉到不对劲,好在自己是无影人,可以穿过墙去察看情况。

虽是受不到伤害,但还是有些害怕的。

她咬咬牙,眼一闭便透过那面墙,那呜呜声响愈发明显,李溪之的心也愈发跳的快速。

做好心理建设,李溪之右眼挤出一条缝,感觉到这间屋子有着微弱的光照亮,便一下睁大了眼。

李溪之惊愕地捂住嘴,险些往后倒去。

空荡的冷屋中,锁着一个衣着单薄的女人,她的头发垂散开,乱糟糟的,似是许久不曾打理,已经长到了脚踝处。

她面容悲戚,对着那面李溪之刚透入的墙呜咽着。

像是失了声,只能发出这种声音。

那女人忽地将目光对准了一旁的李溪之,看得她头皮发麻。

下一瞬,她扑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