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溪之没想到这厮会突然醒来,好在没一会儿他就又晕过去了。
趁着这会儿功夫,她强行给顾牵白喂下一整碗药。
总算是喝进去了。
“真是欠你的,”李溪之嘟囔着,“我肚子现在还疼呢。”
就在她要坐下休息时,那道白光又蓦地乍现,笼罩住了她的整个身体。
又变回去了。
十分钟怎么这么快?
“长公子!”
方才走了的小厮终于折返回来,带着好几人匆匆赶进门。
其中站着个肩抗药箱的老者,想是刚在外找来的大夫。
李溪之猫在一旁,静悄悄地看着他为顾牵白施针。
奇怪了,这么些人好像没有一个是顾牵白的父母兄弟。
他们住在同一个府邸,难道不知道顾牵白生病了吗?
这里仅有几个婢女小厮候着,除了医师,再无他人了。
“长公子醒了?!”小厮惊喜地叫着。
李溪之畏缩着不敢上前,只能远远躲到一旁看着,生怕又被踢一脚。
看见人确实醒了,悬着的心也沉下去了。
顾牵白醒了。
他脑袋昏沉得紧,一时有些分不清方才见到的人是做梦还是真实的。
最后只听见一句嘀咕声,好像是哪里受了伤。
来不及细想,他扭头去寻着什么。
没寻到。
他有些慌神。
耳旁传来一声又一声的问候,听得他厌烦。
“你们出去吧。”顾牵白淡声道。
“长公子病得如此重,还是留下几人在这守着吧。”小厮说道。
“出去。”
周围人忙地应答:“是。”
他起身下了榻,就见那猫儿可怜兮兮地缩在角落中,像是遭了委屈。
顾牵白朝它招手,“过来。”
它一点一点地匍匐前进,挪了好半会儿才被他重新搂入怀中。
“怎地窝在那了?”
不见它回话,只是他才碰到它的肚子时,她便会发出哀哀的低叫声,且断断续续的,像是挨了打。
仔细回想,就算是猜测,也不会离了他的意。
顾牵白的脸色忽地沉了不少,他将其轻放至榻上,语气不善,“谁伤得你?”
李溪之变回猫身后,腹部的痛感愈发强烈。
她又说不了话,没法儿去找那小厮理论,只能默默忍受。
可她这身体好像根本忍不住,总是会情不自禁地哀叫。
李溪之发誓,她绝不是故意卖惨的。
谁知这顾牵白脑子这么灵活,猜都不猜就知道自己被揍了。
这观察能力属实了得。
现下她只感觉晕乎乎的,马上就能倒下的那种。
但好在还是能勉强撑住。
李溪之看着他坐下,又看着他将自己重新抱回怀里,一时间更晕了。
抬头看他到底想做什么,就见他自嘲般地笑道:“也是,你不会说话。我也是糊涂了。”
转而他又放下自己,披了外衣出门。
迷糊间,她感觉自己被消退了不少痛意。
庭院外,那名为顾牵白找来医师的小厮正闲卧在亭阁内。
亮黄的银杏叶堆积满地,沾着混腥的泥水,交叠在青得发绿的石阶上。
雨打着檐缓缓落下,四周寂静,唯有水声。
这处空剩他一人卧在那吃着点糕。
廊檐的拐角处缓缓走出一道白影,袍角处不沾一丝污泥,干净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那人手持一柄闭拢的青白长伞,步履轻快,却又叫人听见轻微的脚步声。
小厮回头一瞧,惊得将点糕塞进袖中,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急忙下身问候:“长公子!”
顾牵白停下脚,温笑道:“是你。”
小厮喜道:“长公子记得我?”
“当然。”
一听这话,小厮更是喜上眉梢。
要知道,这顾牵白可是顾府中品性最和善的了,若是得了他的赏识,指不定以后便是顾府中的人上人了。
顾牵白轻咳一声,“多亏你为我寻来医师,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该做的,”小厮连忙摆手,后做担忧道:“长公子还未痊愈,快些回屋歇着吧。”
闻言,顾牵白弯了弯唇,“也多谢你替我照顾只只,我此刻病着,许多事不能尽心,今日还是多谢你了。”
那抹笑倏地僵在了面上,小厮的眼中闪过一丝心虚,但马上被后上的笑容带过,“长公子过谦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以后定会更加尽心!”
一阵雨风飘过,挟着丝丝寒意袭至廊檐下。
风侵入体,叫小厮不由自主地瑟缩了几下。
“我见你这般伶俐,在此做事想必是屈才了。”
顾牵白停顿一瞬,也让在抖寒的小厮心头猛地一颤。
“今日收拾好,便出府吧。”
还未反应过来,小厮结巴道:“什…什么?”
“听不懂么?方才还夸你伶俐,怎的一下就愚笨了不少?”顾牵白收回了笑意,沉水般的黑眸中泛着冷意,“留下一只脚罢,哪只脚踢的它?”
小厮“扑通”一声径直跪下,“长公子,我,我没有啊!”
顾牵白手中长伞上沾着雨水,自上而下顺着伞尖滑落,在地上滴聚成一小滩水。
“哪只脚?”
青年的嗓音温润,有如潺潺江水微波,听起来不像是质问,但小厮偏偏打了个寒颤。
不知是不是因为被风吹的缘故,他浑身上下抖得厉害。
“右,啊!”
不及他说完,茫茫雨水中,小厮的痛喊声盖过了雨声。
低头瞧,青白色的伞尖晕开了大片的红,径直地没入在血肉之间,散着作呕的腥味。
他根本想不到,以往最为平和的长公子竟会因一只狸奴失了理智,他从未见过顾牵白这般。
属实像那狱中恶鬼。
顾牵白无视他的叫喊,尽管这喊声会被外人听见。
他早就不在乎了。
持着伞的手紧了力,随后被顾牵白慢条斯理地抽出。
“听明白了?”
动作虽缓,可更要比方才的痛感强上百倍。
与其说是将伞拿出,倒不如说是在肉里头绞上一圈又一圈。
外头还冒着寒雨,可他的身上、脸上全是汗,顾不得疼,连声应着:“明,明白了!”
顾牵白嫌恶地扔下伞,对其浅笑道:“理干净了走,莫脏了地。”
“是,是。”
没了伞,他只能披雨而行。
路间遇见的下人见他没伞,紧忙拿伞为他送去,他却拒了。
不知其用意,下人们也不敢吱声。
只能任由他淋雨。
本就伤寒,此刻雨水浸没在他的衣衫中,身上的寒气便愈发重了起来。
他来到火房,煎了些药,这才急匆匆地往院子赶回。
浸了水的衣衫紧贴在他肌肤上,拖着他整个人。
看着榻上的猫儿闭着眼,顾牵白的心跳漏了一瞬。
顾牵白小心试探:“只只?”
没有回应。
他立马跑上前去,但行至一半终于察觉到身上的衣衫浸水,急忙换了衣裳,靠着才送来的火盆暖身。
麻木的手在此刻终于有了知觉,他半跪在床檐旁,小心翼翼地将药送到它嘴边,见它喝完后终于放下心来。
敲门声蓦地在外响起,令顾牵白有些不快。
“长公子,喝药了。”
侍女的声音回响在门外,顾牵白敛眸望向榻上的猫儿,随即起身走向门外。
推开门,侍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顾牵白的衣着从未出现过今日这般凌乱,不由让她以为屋中藏了什么人。
她偏了偏头,却并未发现人。
顾牵白弯唇道:“给我罢,屋中可有何要看的?”
侍女暗暗一抖,连忙道:“没有没有,奴婢这就走。”
还好顾牵白脾气好,若换作旁人,她怕是命都没了。
关上了门,顾牵白手持药碗,缓步走向房中一盆种着矮植的青瓷。
他望着这矮植许久,忽地轻笑一声,旋即转了转手腕,将这药汁悉数倒进盆栽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