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chapter11

chapter11

年关以来,储臣应酬不断。

被狐朋狗友拉着参加各种局,也有他自己需要跟合作方吃的饭。这种时候大家都忙,各种拖家带口,老婆紧紧盯着,孩子也栓在裤腰上似的。人类幼崽满包厢跑,大人脑瓜子被吵得嗡嗡响,烟火气很浓。

之前劝他早点结婚,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现在又劝他:“老弟听我的,别结婚,太闹停了,一点儿自由都没有!”

提供两种说法的是同一帮人。

储臣探身调整了个坐姿,笑笑:“耽误你找乐子了?”

“可不敢这么说,你想我回去跪榴莲么?”

“你这不是前后矛盾么。”

朋友笑说:“婚姻这件事难说得很,男人女人都觉得自己亏了。像下雨天尿裤子,好不好受只有自己知道,别人看不出来。”

储臣浅抿了口茶,跟着假惺惺地笑了下,趁机把话题岔开。

似乎已婚男人的现实生活都是一地鸡毛,储臣对此没兴趣,倒是清楚这个群体爹味渐浓,爱好说教,高谈阔论人生议题,行为十分令人生厌,偏偏他们不自知。

要不是必要的客户关系维护,他连话都不想接。

一桌子的珍馐美味几乎没动,酒倒是喝了不少,储臣在午后醉醺醺地回到家里。屋子很大,也很空,他洗完澡出来准备睡一觉,躺床上的瞬间,忽然想起些往事。

真的没有想象过家庭么?或许也是有的吧,只是建立信念感的时间很短,短到意识还没有形成就把一切搞砸了。

也许是每逢佳节倍思亲,那些跟他埋怨很多妻儿如何琐碎的人,回到家还是会喜气洋洋地享受天伦之乐。

可他想起两人的父亲,是个酒鬼赌徒,每次回家都鸡飞狗跳。那个男人打他和妈妈,后来储旭出生了更是变本加厉。

妈妈倒是对兄弟俩负责,可太傻,总相信男人的那一套巧言令色,吃尽苦头不得善终。

储臣躺平,轻轻叹了口气,眼角有湿意。如果婚姻的本质是这样,是一切不幸生命的根源,那他丝毫没有期待。

夜色刚落时,家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储旭蹑手蹑脚地进来,看见沙发上搭着他哥的黑色外套,带着酒精气息,但却不见他哥的身影。

储旭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推他卧室的门,这才看见储臣坐在阳台椅子上抽烟,桌上的烟灰缸已经有一堆烟蒂了。

“哥,你在这坐着不冷么?”

储臣穿着黑色的睡衣,拖鞋,脚踝手腕都露在外面,被寒风这么吹着,别人看着都想打寒颤,但他本人似乎不觉得冷。

“怎么现在过来了?”

“本来是要跟奶奶和晴姐一起吃饭的,但是,”他没往下说,垂头丧气的模样,又指着客厅说:“你吃饭了吗,我带了点奶奶做的吃的,现在还是热的。”

储臣起身让储旭跟他一起出来,坐在餐厅桌边,射点考究的灯光,落在飘着鸡油的馄饨汤上,营造出似假而真的氛围来,让人恍惚,又失真飘忽。

储臣没有动的意思,问了两句奶奶那边的情况,生活怎么样,身体如何。他和梁晴分手就再也没有去过她奶奶家,不是不关心,他们的关系也并非只有那段短暂的恋爱,但是他不方便再去,只能让储旭跑腿。

“你刚才说,本来要一起吃饭的,但没有,对吗?”他很聪明,目光深沉,并不放过储旭话语里的遗漏点。

“嗯。”

“怎么回事?”

储旭说:“下午晴姐接到一个电话,说是北京来了一个朋友,她打扮很漂亮出去了。我等到天黑她都没有回来,只能先走了。”

他哥看他半晌,一阵见血地问:“你在失望吗?”

“也不是。”那种奇怪的情愫储旭也说不上来,但是很奇怪,也很难堪。

梁晴在北京的时候他并没发现。但是她一回来储旭就找到了依赖感,一旦对方的关注力转移,他会吃醋,会不平衡,像个小孩子,霸道又不会处理情绪。

储臣冷漠地说:“你不应该在情感上依赖任何人,她不是你的亲姐姐,不是必须考虑你的感受。”

“我知道。”储旭低头闷声回答,企图不被看到自己的窘态。

哥哥把他保护得很好,可哥哥永远也不会明白他的心理。

储臣给所有人的印象永远都是和善,接地气,乃至有些浑浊。可是只有储旭知道他在原则问题上的极度冷漠,任何事情都不会触动他的本源。

他哥让他很伤心,十八岁就给他买了房子,让他独立生活,不再管他,名为自由。可在储旭看来这与残酷的动物世界无异,成年就要被驱逐出群体。

储臣完全忽略了人是群体性动物,而非独居动物。

梁晴是温柔的,宽容的,甚至宠溺的。是储旭的避风港,所以他才会依赖。

储旭揉了下眼睛,闷声说:“我只是,想妈妈了。”

但储臣没接话,点了烟,等他自己平复。

“哥,你想妈吗?”储旭想,他今晚的失落,也许只是因为在这个所有人都阖家团圆的日子里被触动了。

他很想谈一谈妈妈。

储臣看了他一会儿,眼神放柔,却没有维持多久,淡淡地说:“你已经二十几岁了,不要被情绪左右。回去吧。”

梁晴觉得程一东忽然来找她奇怪,说这种话更奇怪。

“我们分手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吧,你是今天才醒过来吗?”梁晴不客气地说。

程一东:“你生病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我想无论如何,我们应该一起面对。”

“你知道什么?”梁晴脱口而出,又感到惊讶,但更多的是愤怒,语气不自觉火起来,“你这是侵犯我的隐私!”

程一东有些受不住她的质问,败下阵来,只好解释道:“我在一个线下论坛碰见范娅,她说你几个月前住院手术,之后我动用了些关系,打听你的病情。”

范娅是梁晴的同学,算是两人的共同好友。

梁晴不想追究对方是通过谁打听的,只想赶快岔开话题:“我没事了,劳烦你操心。”

程一东还是维持着原来的称呼习惯,“晴晴,我希望你跟我回去。北京的医疗水平是全国最好的,我希望你能得到最好的治疗和康复。”

“你不是已经打听清楚了吗,不需要你可怜我,也别幸灾乐祸,祸害遗千年,我应该不会死在你前头。”

程一东仍安静看着她,恍惚回到他们还在恋爱的时期,他只是把她当个可爱的小女孩。

梁晴被看得很不自在,说:“我说真的。我已经好了。”

“我说的也都是真的。我没有办法对你的事置之不理,无论出于什么身份,前男友也好,普通朋友也罢。”

程一东想让梁晴跟他回去不可能,问她要不要复合更不可能,她说:“我回到自己的家,会幸福地生活下去,咱们就相忘于江湖吧。”

程一东说:“你的态度有些幼稚,让我不得不怀疑你对我心有芥蒂。”

“不。”梁晴开始有些恼火,但现在诚实地说:“我只是选择更真实表达自己的情绪,前面二十几年生活得有些辛苦,以后不想这样了。我来见你,正是因为我全都放下了。”

对方听到她这么说,默下来。

来找她,完全是出于善意。

梁晴并非不是好歹,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他们分手虽然不算愉快,但也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如果程一东是个很差劲的人,梁晴根本不会跟他谈,相反他条件很好。北京人,父母知书达理,自己在高校任教,比梁晴大几岁。

人品没瑕疵,性格也不错,在一起的时候也把她当小孩儿宠。

但是成年人有很多身不由己。

经过几个月的平复,她甚至都不讨厌对方了。

“我的目的是带你回去,既然你已经有了选择,我只能尊重。” 他无奈地退而求其次,“晴晴,在你的城市招待我一下吧。”

梁晴目光戒备地看他。

“想什么呢?江南水乡,你长大的地方,我还从来没有好好逛过。”

梁晴点头,“你只要不再说似是而非的话,就可以。”

他们算握手言和,对过去的感情做了解。梁晴不会带程一东去奶奶家,也不会带他住自己的家,在公司附近定了家酒店。

天色已晚,梁晴说自己要先回去休息,明早再来接他。程一东哑然失笑,她真是一点儿狎昵心思都不留。

第二天早上梁晴果然开车过来,问程一东在这待几天,她来做个行程表,还真当他来旅行的。

程一东看她安静开车的侧颜,“你长大了,也成熟了。”

“当然。”梁晴对这份夸赞坦然接受,“生了病,灵魂也受到了洗礼。”

一切改变的起因是三个月前的那场病,她在偶然一次体检中查出了乳腺肿瘤。

也是困扰很多女性的疾病,她的情况不是很乐观,结节多,且分布很散,医生的建议是手术。

在术后等待病理检测结果的那几天里,她躺在床上想了很多。几乎被恐慌淹没,在深夜里痛哭。她才二十几岁,还没有体味过人生各种滋味,不想死。

如果是恶性肿瘤,要怎么办?好在结果是好的,良性的。

她在那一瞬间想通了,不愿在北京消耗下去。这些年她夜以继日的学习、工作,熬夜,吃垃圾食品,在职场上虚与委蛇,唯唯诺诺,到头来只换了个糟糕的身体。

她决定辞职离开,几轮协商下来公司同意她调职,却不同意辞职。

程一东贼心不死地说:“晴晴,你真的不跟我回去?”远赴千里求复合对成年人来说很难得,这辈子估计也只有这么一次。

“你能保证,一旦我和你的利益产生冲突,我说任何,包括你的至亲,你会毫不犹豫地坚定选择我?”梁晴问。

“你这个说法太宽泛了,需要具体事情具体分析,”程一东理性地道,“但我会尽所能照顾你,爱护你。”

梁晴摇头,“你不能保证。你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完全自主决策,咱们还是不要再谈这些了。”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真心的,我知道你也是。可这种关系远远不到生死之交,甚至没到负责的地步。”

程一东:“坦白点说,是你不再喜欢我了。”

“是这个意思。”

……

一天结束,梁晴把他送到酒店自己回家,程一东说晚上一起吃饭,他明天就回北京了。

“上去休息会再下来吧,有点累。”他站在酒店玻璃门前帮她拿着包,忽然做出邀请。

“好。”梁晴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但没有多想。

这天也是巧,过了年初五,朋友邀储臣赴饭局,他顺便带了储旭。

储旭只是来一楼扫个充电宝的功夫,看见梁晴被一个男人虚搂进电梯,喊都喊不应。

作者有话要说:以后就恢复日更节奏啦,感谢追更。感谢在2023-06-06 08:53:15~2023-06-08 09:2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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