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与丰绅殷德与十公主之间的亲密不同,金锭儿正式见到十公主的次数不多,所以当她收到十公主请她和哥哥一同入宫的圣旨的时候,竟然有些新奇。
“妹妹不必害怕,把皇宫当作自己的家就行!”能进宫去见自己的未婚妻,丰绅殷德显然十分兴奋,对着金锭儿就口出狂言。
金锭儿嘴角抽了抽:“你想被砍头?”
丰绅殷德撅嘴:“哥哥说的难道不对吗,我和十公主是一家人,你和十公主就也是一家人,哥哥说把十公主的家当自己的家难道错了吗?”
金锭儿跳起来给他脑门上来了一巴掌:“收起你的“母”性,不然我见一次打一次!”
丰绅殷德跟上打完自己后走在前头的人,小声辩解:“哥哥在外头不是这个样子的,只在你和公主面前才会做真实的自己……”
金锭儿白了他一眼:“那我劝你少做自己。”
丰绅殷德无言以对,只能另找话题:“你说今个儿咱们进宫,皇上不会亲自去盯着咱们,以防咱们占十公主的便宜吧?”
金锭儿心中不确定,虽然哥哥这个担心听起来有些离谱,但是以她从阿玛口中听来的对乾隆来判断,这种事儿……他说不定真能干得出来。
“也说不准,不过多留一个心眼肯定没错,到时候咱们收敛一点,哥哥你别太把十公主那里当自己家就行。”
丰绅殷德深以为然。
去之前金锭儿和丰绅殷德确实是这么想的,树立了“坚决不拿十公主一针一线”的行为准则,但是……
谁也没料到十公主会按着厚厚一叠银票硬往他们怀里塞啊?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十公主见到金锭儿十分开心,拉着她问东问西,最后由身上的衣裳说到发生在云裳楼的名场面。
“嫂子是真的疼你,若是早知道你一个月只有十两银子花的话,嫂子从小就将你接到宫里养,也怪嫂子,之前看到你哥哥在宫里狼吞虎咽的模样,却不曾想到你也在府上过着苦日子……”十公主明艳动人的大眼睛浮出了水雾。
十公主狠狠地代入了长嫂如母的角色。
金锭儿额娘确实走的早,但但关键是,十公主你和哥哥该没有正式成婚吧,入戏却这么深了……
也怪不得能和哥哥混到一起,可能是因为两人的精神多多少少都带点毛病的缘故。
“公主,臣女真的不苦,阿玛也不曾断过臣女吃穿供应,你看臣女身上的这件衣衫,还是阿玛三年前给臣女买的新衣服呢!”金锭儿今天的人设是一个身穷志不穷的坚强女孩。
十公主被眼前女孩儿的乐观坚强感动哭了,娇羞地瞥了只顾在傻乐的丰绅殷德一眼,像小两口一样怪罪:“你家里过得这般艰难也不和本公主说一声,有本公主在,能眼睁睁地看着咱家过穷日子?”
丰绅殷德的演技被妹妹甩了远远一大截,为了不拖妹妹的后腿,他也不开口多言,只一股劲儿地苦笑。
“以前我还觉得外头说你阿玛是个贪官的话是真的,但到现在才知道,你们是有苦难言……”十公主拍着金锭儿的手感叹。
丰绅殷德脸上苦笑,心底窃笑。
“这次你们可不能空着手回去,我让人给你们准备几车吃穿用度带回去,哎,我的好妹妹,可别心疼,该吃就得吃,没有了嫂子还给你们送哈。”十公主捋着金锭儿的发丝,满眼心疼。
丰绅殷德脸上再苦笑,心底甜滋滋的,公主可真关心他和他家人。
“这是两万两的银票,赶紧装起来,别让外人看到……”十公主变魔术似的掏出一叠银票悄悄塞进金锭儿的暗袋里。
丰绅殷德苦笑不下去了,脸上迸发出狂喜,家里不能露富,但是公主给的钱可以大大方方地花吧!
金锭儿感受着厚实的银票一瞬间带给身体的踏实,克制住自己想银票吃进肚子里的本能,态度坚决地把银票塞了回去。
“公主,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收下,您快收回去!”
丰绅殷德开口:“对呀公主,这太多了,放妹妹那里不安全,还是给我拿着比较好…… ”
金锭儿:“哥哥在开玩笑,公主快把钱收回去,我们家可不是吃儿媳妇补贴的那些人家,应该是我们补贴您才对,快把银票收好,公主再塞回来臣女下次就不敢再进宫看您了!”
十公主无奈,只能放弃了补贴他们的心思,看着懂事的金锭儿,十公主感叹自己遇上了整个大清最善良最懂事的小姑子了。
“银票你们不收,但是等会儿嫂子给你的礼物你不能拒绝,都是些吃穿用度,不值什么钱的。”
金锭儿还是态度坚决地拒绝:“你能看上我哥哥已经是我们家的福气了,这么好再占您的福气。”
十公主无法,叫人把自己的旧衣服搜罗了一些给金锭儿带回去,可怜的妹妹,还把三年前买的衣裳当新衣服……
中午公主为兄妹二人准备了十分丰盛的午膳,看着吃饭虽然优雅但是筷子舞动得飞快的兄妹二人,十公主心中充满了满足感。
如果非要形容的话,这种满足感就好比去年暑天去皇庄上,将一窝小猪仔喂的圆滚滚,那瞬带来的感受。
“多吃一些,不够了再让御膳房做一桌,不要着急。”
“多谢公主的盛情招待!”金锭儿率先放下碗筷,一脸餍足地感谢。
后晌的时候十公主带着金锭儿二人去花园逛了逛,因为十公主在皇宫受宠的缘故,中间没有人出来找事儿。
直到走的时候,十五阿哥永琰来探望十公主了。
“十妹妹,几日不见长得越发明艳动人了……这位就是和大人的千金吧?久仰久仰!”十五阿哥声音爽朗道。
金锭儿眼皮跳了跳,这个人就是未来搞死她阿玛的家伙?
瞧着不过才二十四五岁的年纪,长相清秀,脸上最出彩的是一双深邃的眼睛。
金锭儿给十五阿哥行了礼,看过十五阿哥一眼后,便垂着眼皮任由对方打量。
十五阿哥感叹:“金锭儿妹妹垂眼的时候,宛若菩萨真的下凡了,充满了佛性,果真是上天眷顾的长相。”
谢谢,她只信道教。
金锭儿并没有因为十五阿哥的夸奖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十分淡定,淡定到十五阿哥以为自己的魅力消失了。
特别想逗逗这小姑娘怎样才会破功,“而且金锭儿妹妹与老师口中的性格完全不一样,之前听老师谈及,我还以为金锭儿妹妹是个性格腼腆的姑娘。”
金锭儿淡淡地回答:“谢十五阿哥夸奖。”
十公主见金锭儿和她十五哥谈得来,就和丰绅殷德到一边儿说悄悄话去了。
十五阿哥笑笑:“老师口中的你和我亲自见到的你是不一样的,那么那日在云裳楼发生的事儿……不知道是真的,还是有人故意设计出来算计人的假象?”
金锭儿睫毛颤了颤,十五阿哥今天来十公主这里,真正的目标应该是自己,专门过来警告自己?
“十五阿哥觉得是真的就是真的,觉得是假的就是假的。”金锭儿不接招。
十五阿哥这次更直接了:“那金锭儿妹妹是真穷还是装穷呢?”
金锭儿面无表情:“真的。”
十五阿哥好整以暇地看着金锭儿:“怎么证明?”
金锭儿抬眼,咬了咬嘴唇,眼眶突然变红,泪水流了出来,她上前一步靠近十五阿哥:“求求你,好心的十五阿哥,借点钱给臣女吧?”
“穷的快要要饭吃了,十五阿哥信了吗?”
“呃……”十五阿哥没料到金锭儿突然靠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而后看着突然变脸的金锭儿笑出了声:“金锭儿妹妹真是个妙人。”
金锭儿皱眉看着他,十五阿哥以为自己脸上有东西,问她:“金锭儿妹妹有什么问题?”
金锭儿和十五阿哥一样,也只想戳破他脸上的虚伪面具,“十五阿哥还是直接称呼臣女的名字吧,您比臣女大了一轮有余,您叫臣女妹妹,臣女浑身难受。”
十五阿哥背在身后的左手拇指和食指搓来搓去,下颚线绷紧,“金锭儿胆子可真大啊,很像你阿玛,不过你出手就没有你阿玛大方了,你可知,”
“你阿玛在山东一出手就是十万两雪花银,填补了国泰贪污的大坑?”十五阿哥的笑容带上了恶意。
金锭儿直视十五阿哥的双眼,“十五阿哥消息真是广啊,阿玛和刘大人钱大人他们还没有回京,十五阿哥就已经知道案件的细节了,不知道皇上他老人家知不知道,十五阿哥真厉害。”
诛心之言。
十五阿哥眼底冷了冷:“本阿哥只是听说。”
金锭儿露出了两人碰面之后的第一个笑容,若是十五阿哥刚才没有被她的快言快语扎过心,还真会以为这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单纯小姑娘。
“不知道十五阿哥有没有听过“信息茧房”这四个字?”金锭儿在心底冷笑,十五阿哥刚才的话让她不高兴了,所以她也要往对方心底扎一根刺!
十五阿哥愣了愣:“信息茧房……是什么意思?我只知道茧是一些虫子在变蛹前吐丝形成的一层壳。”
金锭儿学着十五阿哥左手背到身后,右手在身前用拇指和食指比划出不到一寸的距离,问他:“那十五阿哥不妨想想,若是一个人被关在一个小小的茧房之中,会是是什么感受?”
十五阿哥似乎是代入了自己,难以忍受地皱了皱眉:“憋闷,痛苦,想冲出茧房……”
“那如果这个茧房是有人故意编织出要困住那个人的呢?”金锭儿嘴角勾出一个有意思的弧度。
“不可能!”十五阿哥想也不想地反驳。
金锭儿笑了:“十五阿哥为何如此生气,是因为把关在里头的人想象成自己了吗?”
十五阿哥此时的表情有些阴沉,质问金锭儿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金锭儿还是笑,笑得十五阿哥牙痛,她说:“我只是想和十五阿哥解释一下信息茧房的意思。”
金锭儿不管十五阿哥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道:“信息茧房就是说一个人被兴趣习惯性地引导,只关注自己想看到地事情,渐渐地就会像那些虫子一样,将自己桎梏于茧房之中。”
“如果将这个道理引用到十五阿哥身上的话,会不会有人故意引导着您接受某种认知,控制您的喜恶,牵着你的鼻子走……”
金锭儿确定现在自己脸上的表情一定像狼外婆一样,将某只迷茫地“小羊”往嘴里带。
但是她还是小瞧十五阿哥了,十五阿哥很快从金锭儿的故意引导下脱身,冷笑着审视着她:“那你现在是不是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是想洗刷你阿玛在我这里的糟糕印象,还是挑拨离间让我和老师分道扬镳?”
金锭儿摊手:“臣女可什么都没有说,是十五阿哥您自己瞎猜的,可不能怪罪臣女啊。”
“哼,我现在相信云裳楼的事是你一个人设计安排的了,天生一颗九窍玲珑心,可惜只是个女子,不然你阿玛就后继有人了。”
“再次谢过您的夸奖。”
十五阿哥也在可惜金锭儿是和珅的女儿,不然……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些离谱后,十五阿哥自嘲地摇了摇头,而后抬头真诚地对金锭儿笑了笑;“我喜欢聪明人,下次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找个好地方,好好地交谈一番。”
金锭儿退后一步,“对不起,我喜欢年纪小的。”
十五阿哥屈指想敲一下金锭儿光洁的额头,没被金锭儿歪头躲过了,“十五阿哥请自重。”
十五阿哥失笑道:“你放心,我对口齿伶俐的黄毛丫头没有兴趣。”
金锭儿微笑:“谢天谢地!”
十五阿哥:“……”他现在是真的不喜欢嘴上得理不饶人的黄毛丫头了,身边有个这样的祖宗,他会少活好几年的。
还是小意温柔的青雉妹妹适合他,明年就娶青雉妹妹入府吧!
回到府上后,金锭儿沉沉地睡上了一觉,和心眼子多人过招真的是太费心力,她还是个未成年,多睡觉才能长高高!
和珅离府的第十一天,金锭儿的生活依旧风平浪静。
金锭儿怀疑是不是因为昨天她和十五阿哥的交锋,让那些人推迟了寻衅滋事的时间。
如果情况真如十五阿哥透露的那样,阿玛借钱给国泰叔叔补上了贪污的窟窿,那至少说明贪污罪已经定下来了,案件已经进入了收尾阶段。
阿玛应该会比走之前说的半月提前一两天回来,也就是明后天就可能回来了。
金锭儿精神一下就镇定下来了,阿玛回来了她也有个能商量的人了。
不过阿玛还不知道自己暂定的装穷卖惨方针,回来了可能会以为自己不过出了一趟远门,家都被偷了。
和珅离开的第十二天,有个陌生人上门了。
那天哥哥被十公主叫进宫了,整个府上只剩下金锭儿一个主子和三两个下人。
那人是个白胡子的老爷爷,笑得十分仁慈,但是金锭儿凭借她苦练多年的火眼金睛,还是一眼就看出了他身份非凡。
不出意外的话这个神秘的白胡子老爷爷,就是在宫里闲得不行的乾隆了。
但是她装作不知,热情地乾隆去家里做做客。
“老爷爷,您是不是得了老年痴呆症,忘了家在哪里了,你现在我家吃个便饭,等会我替您找回家的路。”
金锭儿趁着乾隆还没自曝身份,稀罕地上下看了个够,最后捋了捋他的白胡子,心想这一趟穿越她也是够本儿了,以后她就是捋过乾隆龙须的牛人了!
乾隆腿脚很好,但是看着爱卿家闺女仔细搀扶的样子,就稍微借了借力,好奇地问她:“老年痴呆症是什么病?”
金锭儿扶他在前厅坐定,耐心地和他解释:“您可以理解为健忘症,人老了就容易得这个病。”
乾隆一路上早已经将爱卿的宅子看了个遍,穷酸,实在是穷酸,池子里的鱼都是光棍鱼一只,一点看头都没有,但是爱卿家的闺女却十分有趣。
健忘症他知道,他的奶嬷嬷之前就得过这个病,头天发生的事情第二天就忘了,只反复提起他小时候的趣事。
想起旧事,乾隆胸口升起一股酸涩,这个病太狼狈了,他不愿意自己以后变成这样。
于是他问:“可有防止健忘症的好法子?”
其实也没什么好办法,都是经验之谈,但肯定的是生活健康的人得的风险一定高度上比较低,“多吃蔬菜少吃油烟,多运动多思考,比如多考教儿子的功课之类的,大概可以降低得病的风险。”
恩,金锭儿就是在公报私仇。
惜命的乾隆默默地将金锭儿说的法子牢牢记在心里,越看爱卿的闺女越觉得顺眼。
说不得就是老天爷特意让天上的菩萨下凡,来为自己延年益寿的。
金锭儿被乾隆缠着要了几十个长寿的小秘诀后,赶紧让小钱把饭上上来,“老爷爷别嫌弃家里的饭菜简陋,不喜欢也别勉强自己,我还有个伯伯也住在这条街上,您要是吃不习惯的话咱们可以去我伯伯家吃去。”
乾隆可不想去福长安家吃饭,身份被识破后就一点意思也没有了。而且他想,爱卿每年给自己送那么多金银,家里的伙食能够有多简陋?
等两张干巴巴的大饼被端上桌,还有一道卖相难看仿佛被人吃过的卤牛肉,乾隆升起的期待咔吧一声破碎了。
金锭儿高兴地起身,给乾隆碗里夹了一片边边已经干巴了的卤牛肉片,“老爷爷多吃一点,这卤牛肉来历可不一般,是我前日和哥哥去皇宫吃饭的时候打包回来的,好吃得很!”
乾隆震惊地胡子都飞翘起来了:“打包?从宫里?”
“可不是吗,御菜呢,当时公主非要塞银票接济我家,我立马就拒绝了,我们家能娶到公主已经是天大的恩宠了,怎么能占公主的便宜!其实家里也不是吃不起肉包子,就是想多省点钱给公主和皇上花……”
金锭儿脸上全是光荣和骄傲,乾隆想到自己在爱卿府上看到的衰败景象,耳边配着爱卿闺女的肺腑衷心之言,只觉得鼻头发酸,忍不住想哭。
但是看着碗底的牛肉片,他还是吃不下去。
金锭儿咬住嘴唇,她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
“老爷爷,没关系,一看您的气质,就知道您出身不一般,定是个乐善好施的富家翁,我阿玛朋友多的很,我带你去别家吃去!”
原来这就是那些人的算计,趁着阿玛离家端了她家窝?想得美!
我带着乾隆先去把你家偷了!
乾隆一愣一愣地被金锭儿拉出府,看到她家门口的大狮子少了个腿,问金锭儿:“这石狮少了一个腿儿,可是有什么特别的寓意?”
金锭儿歪头,天真道:“没什么寓意啊,是因为我房间的桌子少了一个腿,家里舍不得买新桌子,就将断掉的狮子腿儿拿来撑桌子用了!”
乾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