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寂, 这一刻仿佛连风都止住了。
昏暗的灯光照出地上两道纠缠在一处的人影，高大的影子有些膨胀扭曲，像是要将那道纤细的影子彻底吞噬。
顾昭单手掌住不堪一握的细腰, 将人带进自己怀里的一霎那，气息不易察觉地重了几分。
纪苏半边脸颊被迫贴在结实的胸肌上，胸膛的热度竟然穿透了薄薄的两层衣料，烫得他心惊肉跳。
事发太突然, 他大脑一片空白, 几乎忘记了如何呼吸, 自然也顾不上挣扎。
直到身后同时响起两道惊叫声——
周阳：“顾哥？”
乔锦：“卧槽！”
纪苏蓦地回过神来，条件反射地用力一把推开搂住自己的人, 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但两人刚才贴得太紧了，他的浴袍系带不小心勾在顾昭的裤腰带上，分离时一下子扯了开来。
纪苏不禁低呼一声：“啊！”
顾昭的动作比他更快，大手飞快拢住散开的浴袍, 熟练地将系带重新系了回去。
尽管乔锦没搞清楚状况，但还是激动地冲上去, 质问道：“顾昭你在干嘛？”
顾昭收回手, 惜字如金：“与你无关。”
乔锦眉毛一竖，用身体将纪苏挡在身后, 义正辞严道：“纪苏的事就是我的事, 你别以为——”
“小乔。”纪苏及时打断了他的发言, “我没事, 刚才是……是顾昭扶了我一把。”
虽然吓他的人也是顾昭, 但如果没有那只大手, 他此刻大概躺在地上头破血流了。
“啊？啊哦哦……”乔锦有点尴尬，干笑了两声, “原来如此，是我误会顾大校草了哈哈……”
这时，周阳也走上前来：“顾哥，你跟纪苏在阳台上干嘛呢？”
顾昭：“看夜景。”
纪苏：“晾衣服。”
两人异口异声，周阳迷茫了：“到底是看夜景还是晾衣服？”
顾昭没再回答，只是深深看了纪苏一眼，转身朝自己房间的方向走去。
“哎？这就回房了吗？”周阳挠了挠后脑勺，“那我也回去洗洗睡了，小乔，纪苏，我们明早再见。”
“拜拜。”乔锦朝他挥手，“晚安。”
目送高大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纪苏长舒一口气，单手撑住栏杆扶手，这才发觉自己的腿还有点软。
“苏苏，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乔锦转回脸，压低声音问道，“你跟顾昭在阳台上干嘛啊，不会真的是看夜景吧？”
纪苏示意道：“先进去再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房间，为了保险起见，乔锦顺手反锁了阳台门。
纪苏坐到床沿边，解释道：“我在阳台晾衣服，一转身就看见顾昭站在我身后，吓得差点摔倒了。”
乔锦不解：“他站在你身后干嘛，就为了吓你一跳？”
纪苏蹙起眉：“我也觉得有点奇怪。”
“等等……”乔锦神色惊疑不定，“顾昭该不会真的是在怀疑你吧？”
纪苏回想起那道晦暗不明的眼神，忍不住低头看向自己的浴袍下摆。
不知道刚才浴袍散开的一瞬间，顾昭有没有看见他的腿。
但对方的眼神应该没那么好吧，至少没好到能在昏暗的灯光条件下，看见他腿上一闪而逝的痣……
“不对，不可能。”乔锦说完又迅速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如果他真的有所怀疑，反应怎么可能会这么平淡？”
“有道理。”纪苏抬起脸来，“他还好心地伸手扶我了。”
假如顾昭知道他就是萌萌，狠狠揍他一顿出气都算是轻的，又怎么可能会救他呢？
“不管怎么说，明天我们就要回学校了，也不会经常跟顾昭碰面，到时候他就更怀疑不到你头上了。”乔锦分析得头头是道，“相信不用多久，他就会彻底把萌萌抛到脑后，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希望如此。”纪苏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问题，“对了，这趟旅行快结束了，你跟周阳有什么进展吗？”
“唉，一说到这个我就脑壳疼。”乔锦在他身旁坐下，“这几天无时无刻都是多人行动，我根本没有跟他单独相处的机会。”
纪苏提议道：“你要不要趁最后一晚，去跟他单独说会儿话？”
“顾大校草还在他房里呢。”乔锦翻了个白眼，“有那座移动的大冰山在，别说感情升温了，没给我冻死就算不错了。”
“那……”纪苏犹豫了一下，“我去把顾昭引开？”
“哎不用不用！”乔锦连连摆手，“可不能因为我的这点幸福，就将你推入冰窟窿里。”
纪苏：“也没那么夸张……”
“其实吧，我觉得这趟还是有不少收获的，至少我感觉我们俩的关系亲近了很多。”乔锦语气认真道，“以后机会多的是，我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我们干脆就从做好朋友做起好了。”
“好吧。”纪苏用肩膀轻轻碰了碰他的，轻声鼓励道，“只要真正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
“真的吗？”乔锦立马来了劲儿，张开双臂扑过去，“所以苏苏宝贝，你也爱着我吗？”
纪苏身体灵活地闪避开：“适可而止。”
*
第二天起床后，几人在度假山庄吃了最后一顿午饭，启程开车回A市。
傍晚时分，一行人顺利到达A大校门口。
纪苏背着包下车，站在车旁跟其他人道别：“这次旅行真的玩得很开心，谢谢你们。”
“我们也玩得很开心啊，你谢我们什么？”贺一鸣笑得一脸阳光灿烂，“下次有机会，我们一定要再约！”
王明哲正好拄着拐杖下车，接话道：“必须再约！”
贺一鸣又从兜里掏出手机，语气玩笑道：“纪苏，这次你的手机不会没电了吧？”
纪苏微微一笑，打开微信：“有的。”
他低头调出微信二维码，让贺一鸣扫码时，莫名感觉头顶一凉。
纪苏下意识抬眸，猝然跌进一双黑沉冰冷的眼眸里。
不知为何，他感觉顾大校草的表情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浑身气压也很低。
“嘀”的一声，纪苏垂下眼眸，点击同意好友申请：“加好了。”
“太好了！”贺一鸣兴高采烈地收起手机，“那我先回宿舍了，以后常联系哦！”
“好。”纪苏应声，再次抬眸，发现顾昭已经转身离开了，又高又大的背影看起来相当冷漠。
乔锦拉住他的胳膊：“我们也走吧，苏苏。”
纪苏回过神来，迈开脚步朝前走。
这次三天三夜的旅行，应该就是他跟顾昭最大的交集了吧？
往后在校园里碰见，以顾昭的性格肯定不会多看他一眼，更别提会跟他打招呼了。
这也意味着，他装成萌萌和顾昭网恋的那段经历即将成为历史，除了他和乔锦，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
当然，倘若今后顾昭有任何需要他的地方，他绝不会推辞，这是萌萌欠G的。
*
假期后的第一周，纪苏全身心地投入学习和兼职中。
但很快，纪苏发现事情好像没有按照他想象中的那样去发展。
接下来的一周里，他总是会在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遇见顾昭，比如食堂，比如图书馆，甚至是走在路上。
偌大的A大突然变得很小，小到随时随地都能遇见算不上熟的人。
更令他感到诧异的是，顾昭不仅没有把他当做空气，每次都会用一种说不出来的眼神盯着他看，还会跟他坐在一个桌子上吃饭。
就像今天晚上，纪苏明明已经特意避开了饭点，结果刚在餐桌前坐下，耳畔又传来熟悉的声音：“哎呀好巧！我们又碰上了哈哈！”
纪苏抬起脸，笑容略显勉强：“真巧。”
由于高强度的巧合，乔锦面对周阳都不像往常那么热情了：“你们怎么也吃得这么迟呢？”
周阳回道：“我跟顾哥打球打得太嗨，忘记时间了。”
乔锦无奈道：“好吧。”
“我们一起吃吧。”周阳端着餐盘坐到乔锦对面，招呼道，“顾哥你也坐。”
顾昭在纪苏对面坐下，没什么情绪的眼神落在那张漂亮的脸上。
纪苏察觉到那道视线，表面上佯装淡定，心里却觉得很不对劲。
自从五一旅行回来，他最近跟顾昭见面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对方注视他的目光好像也越来越长。
但顾昭总是没有表情，一双黑眸里的情绪也很难懂，他根本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什么。
说实话，他有点怕这样的人，就算想讨好对方，都不知道该从何讨好起。
好不容易挨到吃完饭，纪苏正准备火速撤离现场，却听一道惊喜的女声响起：“哎？纪苏！”
纪苏循声看过去，心里一咯噔。
林妍身穿一件白色修身连衣裙，领口、袖口和下摆都绣着精致的蕾丝边，一看质感就价格不菲。
顾昭也掀开眼皮子，目光停留在那件裙子上，明显地皱起了眉头。
“学姐。”纪苏稳住心神，若无其事地站起身来，“你今天怎么想起来二食堂了？”
“我室友说想来尝尝二食堂的钵钵鸡，就让我陪她一起来了。”林妍看向餐桌上的其他人，这才发现面前坐着一位英俊的大帅哥。
“顾昭？”林妍语气惊讶道，“你怎么也在这儿？”
顾昭看着她的裙摆，语气平静：“你这条裙子不错。”
纪苏瞬间头皮发麻：“学姐——”
“是吧？好看吧？”林妍没注意他的异样，指尖拈起裙摆展示道，“这条裙子还是纪苏——”
“学姐！”纪苏急急打断她的话，“学姐，我突然想起来有件事要跟你说。”
林妍愣了愣：“什么事？”
纪苏正要把人拉到一边去说，顾昭又开口了：“裙子是在哪里买的？”
林妍并没有看懂纪苏的眼神暗示，如实回道：“这件裙子不是买的，是纪苏送给我的。”
纪苏：“……”
他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
此时坐在一旁的乔锦终于反应过来，这位应该就是那个传说中被渣男骗财骗色的学姐。
“学姐，我叫乔锦。”他猛地起身，热情地将人往外引导，“来来来，学姐我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两人走远了，纪苏站在原地，不敢回头去看顾昭的脸色。
“你送她的裙子，是在哪儿买的？”冷冰冰的嗓音还是响了起来，“我给我的网恋对象，也买过一件一模一样的裙子。”
“啊？什么？”周阳想明白其中的联系，不敢置信地问道，“所以刚刚那个女生就是你的网恋对象？”
顾昭没回答他，唤道：“纪苏。”
纪苏慢吞吞地转过身，试图蒙混过关：“其实那件裙子……我是在一家实体店……”
话说到一半，他对上那双漆黑无光的眼眸，电光火石间，恍然明白过来。
顾昭知道了，什么都知道了。
这段时间里，对方不过是在看着他胆战心惊地演，如同看一位演技拙劣的演员，只等着他什么时候露出致命的破绽。
想通这点后，纪苏就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来，冷得他打了个寒颤，什么狡辩的话也说不出口。
“周阳。”顾昭开了金口，“你先回宿舍。”
周阳一副摸不着头脑的表情，但还是依言站起来：“行，那我就先回宿舍了。”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走了，纪苏无意识咬住下唇，努力在心里组织解释的语言。
顾昭起身：“跟我走。”
纪苏第一反应是他要带自己去哪个没人的角落狠狠揍一顿，反而小小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顾昭又问：“你给我弹的那首钢琴曲，是在哪儿弹的？”
纪苏脱口而出：“音乐社。”
顾昭脚步一顿：“带路。”
“啊？”纪苏跟着停下来，语气小心地问道，“你不是要带我去角落里，揍我一顿吗？”
顾昭看着他，冷声反问：“你觉得你能挨我几拳？”
纪苏：“这……这是可以商量的吗？”
顾昭气笑了：“你觉得呢？”
纪苏被他笑得心里发怵，以为他这是气疯了的表现。
顾昭又重复一遍：“带路。”
这回纪苏没再多问，老老实实地带着他往音乐社方向走。
这个点活动中心已经没什么人了，音乐社今晚也没有活动，早早就锁了门。
纪苏从摆在窗台上的花坛里取出钥匙，打开音乐教室的门，走进去。
顾昭跟在他身后走进教室，反手关上门。
“咔哒”一声，落下了门锁。
纪苏心下一颤，心跳速度越来越快。
尽管在来时的路上他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建设，但真到了两人单独处在一个空间时，他还是难以控制地紧张起来。
他只能在心里暗示自己，只是挨一顿打而已，闭上眼睛，忍一忍就过去了。
先让顾昭出一口恶气，他再好好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许对方就能原谅他了。
就在他思考时，顾昭冷冷出声：“把你那晚弹给我的钢琴曲，再弹一遍。”
纪苏有点懵：“就这样？”
顾昭走到钢琴对面的位置，在椅子上落座：“弹。”
纪苏抿了下唇，走到钢琴前坐下。
他抬起双手，又长又细的手指按下第一个琴键。
这首钢琴曲叫《Look Forward》，是他小时候弹奏过无数次的曲目，早已烂熟于心，闭着眼睛都可以弹奏出来，可今天却第一次弹得磕磕巴巴。
因为顾昭就坐在他的对面，一双长腿支在地上，目光冰冷又黏腻，像一条阴鸷冷血的毒蛇紧紧缠绕在他身上，极其瘆人。
“弹错了。”顾昭不冷不热.地提醒道。
纪苏深呼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这次，琴声自指尖行云流水般倾泻而出，温暖和安宁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孤寂。
一曲毕，纪苏垂眸坐在钢琴前，安静地等待属于他的最终审判。
“真的是你。”良久后，顾昭开口了，一字一顿，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深夜给我弹琴的人是你，穿裙子拍照给我看的人是你，拉黑我的人也是你。”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纪苏硬是从里面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
他鼓起勇气站起来，转身面对顾昭。
顾昭也动了，迈着沉重的脚步，朝他一步步走过来。
随着那道压迫感十足的身影逐渐逼近，纪苏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身体抵上钢琴边沿，一时失去平衡，双手往后按在黑白琴键上。
“叮叮咚咚”的钢琴声响起来，急促而慌乱，像是某种不安的信号。
顾昭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微微弯腰俯身看着他，漆黑明亮的眸光如刀如利剑，仿佛要生生将他破开来。
纪苏又长又密的眼睫剧烈颤抖，好似正经受狂风暴雨的蝴蝶翅膀，脆弱而不堪一击。
下一瞬，顾昭伸出一双大手掐住那把细腰，将人抱坐到钢琴上。
又是一阵凌乱的琴声，一如纪苏越来越慌张的心情。
“顾、顾昭……”他试着直视对方，小声开口为自己求情，“其实整件事都是一个误会，我可以解释给你——”
“叫我什么？”顾昭的嗓音又低又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在这样的混乱中，纪苏竟然听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咬了咬下唇：“真的对不起……”
“你知道我不是要听这个。”顾昭垂眸盯着红润饱满的唇，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动摇的情绪。
纪苏闭了闭眼，豁出去般开口喊道：“哥哥，对不起……”
这句“哥哥”并没有刻意用萌萌的夹子音，用的是他的本音，清亮干净又好听，因着羞耻和心虚不安，尾音有些发软地往上飘。
顾昭英俊而冷峻的脸上表情莫测，紧抿的薄唇像是在死死压抑着什么。
“你先打我一顿吧。”纪苏实在受不了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感觉了，英勇就义般仰起脸，“我不会还手，也不会躲。”
尖尖的下颌抬起来，将优美的脖颈线条拉得极为漂亮，简直像一只献祭的白天鹅。
顾昭冷笑一声，用一种命令的语气说道：“分开你的腿。”
纪苏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我说——”顾昭伸出一只手，笔直地插.入合拢的膝盖，强势而不容抗拒地分开了两条又细又长的腿。
天气已经很热了，纪苏习惯性穿了条长裤，但裤子很薄很轻透。
顾昭掌心滚烫，手指有力，指腹略有些粗糙，顺着腿侧一点点往上蹭动，尽管隔着一层布料，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腿上的皮肤灼热得像是快要烧起来了。
就在骨节分明的大手越来越往上时，纪苏到底还是受不住地并拢了双腿，也将那只大手紧紧夹在了中间。
顾昭自上而下俯视着他，嗓音愈发低沉：“我还什么都没做，夹这么紧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