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爷头一次被人说是野狗,祁炙愤愤不平,登时就想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是谁,只可惜他现在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林北听到姐姐说是只小狗顿时不害怕了,他期待地向姐姐提议:“姐姐,我们把他带回家养伤吧!我想要养只小狗狗。”
“不行,家里没钱给他治病。”林饮秋立刻否决了他的想法,牵着弟弟的手带他离开这里。
临走前她瞥了眼地上的人,受了伤的少年蜷缩在一角,淅淅沥沥的雨水将他的发丝打湿,碎发黏在脸颊上狼狈不堪。明明是只桀骜难驯的野狗,此时却也显得有些可怜。
林饮秋强忍着别开了视线,用不着自己帮忙,像他这种二世祖有的是人会关心他。
林饮秋虽然心里对自己这么说着,但良心总是惴惴不安,他们到了超市拿到酱油,在收银台付钱时她的视线停在了架子上的创口贴。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祁炙躺在地上无聊地想,身上的疼痛稍微缓解了点,手机就在口袋里,但不知为何他的手却像是重如千钧根本抬不起来。
真难狈啊,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夜雨里他似乎听见了一道脚步声,很急,像是有人在向他奔来。
但是怎么可能呢?他麻木地想,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死活。
脚步声愈来愈近,最后停在了他的面前。
时间似乎都慢了一格,不是错觉,真的有人向他跑来了。
微凉的风将浓郁的桂花香味带来,像清冷的秋。
一柄伞挡在了他的头顶,雨声滴滴答答,却再没有雨水落在他的身上。
“还能动吗?”女声冷淡,可她的举动却透露着关心。
是刚才那个女生又回来了。
祁炙强撑着痛,没好气地回她:“死不了。”
还有力气嘴硬,看来是没什么事了。
林饮秋嗤了一声,不大的雨伞几乎全部挡在他的头顶,任由着雨水打湿了自己的肩头,她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创口贴。
林饮秋神情专注,小心翼翼撩过他额前的碎发,不去触碰他的伤口。手指不经意碰上他的额头,冰凉的皮肤被染上温热。
“好了。”女声清冷,却蕴着一股温暖。
祁炙感受到额上温热的触感,睫毛微颤,他下意识想睁开眼想看清她的样子。
那女生却突然开口:“你手机呢?”
祁炙刚刚掀起的眼睫又猛地闭上眼,睫毛此地无银三百两地颤动了几下,他装出一副老子很痛根本不想动弹的样子,语气冷淡生硬:“在口袋。”
林饮秋没发觉他的小把戏,伸手摸索他的口袋。
祁炙耳朵攀上了浅红,自己和她的距离实在有点近。
很快林饮秋找到了他的手机,果然是有钱少爷,手机都是最新款。
问了他的解锁密码,林饮秋翻开了通讯录,出乎意料的是通讯录里只有两个人的号码。
一个号码标注了哥,另一个则只有一个句号,林饮秋没有询问他这是谁,而是拨通了标注为哥的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响起,他态度不耐,像是强压着怒火:“你哪去了?这都几点了?”
林饮秋保持礼貌,客气地交代了他的事:“你好,你弟弟受伤了,我刚好路过就帮他打了您的电话。”
对面的男人停顿了一秒,接着有衣物摩挲的声音响起,应当是准备过来了。
林饮秋最后将准确地点告诉男人,能做的她都做了,之后就不关她的事了。
她把手机扔到祁炙怀里,简单说了下情况:“你哥很快就到,我走了。”
祁炙依旧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没有回她的话。
林饮秋瞧着他那样子就烦,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见,朝他翻了个白眼就走。只是她心里说着不管他,走时却还是把伞丢给了他,自己冲进雨跑回家。
祁炙听到急促的跑步声挣扎着想起来,却又因为疼痛重新坐了回去,最后他只能怔怔地看着林饮秋在雨幕里跑走的背影。
老旧的铁门打开,妈妈和弟弟震惊地看着衣服全被淋湿的林饮秋:“秋秋,你的伞呢?”
林饮秋闪躲地避开他们探究的眼神,低头默默换好鞋子,含糊地回了一句:“坏了。”
坏了?可是林饮秋刚才送林北回来的时候伞明明还是好的,妈妈心中疑惑更多,她继续问:“秋秋,你刚才说有东西落在路上回去拿,是什么东西落了?”
林饮秋并不擅长撒谎,她干看着妈妈却不知道说什么,弟弟却突然高举着手。
“我知道!”林北兴奋地说,“姐姐是回去看那只受伤的小狗了!”
妈妈讶异地看着林饮秋,林饮秋因为谎话被揭穿通红了脸。
林北还在接着说:“姐姐还叫我不要管,但是我都看见姐姐在超市里买创口贴了!”
林饮秋踌躇地低头盯着脚,不敢去看妈妈的神情。家里这么拮据,她居然跑去关心一个有钱的少爷,还搭上了一只伞。
“我们秋秋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出乎意料的是,妈妈露出了温柔的微笑,并没有计较她弄丢了一把伞。
“不过。”妈妈意味深长地笑着,“那真的只是只受伤的小狗吗?”
“不是小狗是什么?”林北疑惑,摇着姐姐的手不断询问她,“是什么呀?不是狗吗?”
林饮秋耳朵充红,根本听不见弟弟的话了,她假装不耐地打断了弟弟不停地问话:“当然是狗!快去洗手吃饭。”
这件事就在吵吵闹闹间一揭而过,在她看来今天不过是平静生活里小小的一点波澜,那个受伤的男生以后也不会再遇见,但生活总是充满意外,他们很快就再次相遇。
一夜大雨过后,临城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临城一中里种了许多桂花树,恰有微风吹过,花瓣纷落如雨,如梦如诗。
一片花瓣随着风飘落在林饮秋的头顶,她眼睫微颤,白嫩纤细的手指拂过头顶摘下那片花瓣。
“林饮秋!”听到熟悉的声音,林饮秋转过头。
孟殊小跑到林饮秋的旁边,微微喘着气,等呼吸平稳了又笑着说:“秋秋,好久不见了。”
“嗯。”好久没见到好朋友,林饮秋忍不住也笑了。
“你找到自己在哪个班了吗?”孟殊牵着林饮秋的手挤进了围着公告栏的人群里。
林饮秋轻轻摇了下头:“我才刚来,还没有找到。”
临城一中为了激励学生们学习,每年都会再次分班,分班不仅会根据学生成绩还会综合班级学生整体实力。
每到高三的时候临城一中都会单独设立一个英才班,英才班实力雄厚,是唯一一个不会有中等生和差生的班级,林饮秋一直想进入英才班。
今天正是临城一中开学分班的日子。
只不过,林饮秋敛眉抿唇,她恐怕没有办法进英才班了。
“找到了!”孟殊惊喜地指着一处,上面写着自己和林饮秋的名字,只是看到班级时她却又哑声,林饮秋的名字上方赫然是三班。
林饮秋没能如愿进入英才班。
孟殊见林饮秋沉默不语,大大咧咧的她有些笨拙地安慰着她:“不过是失误而已,毕竟你期末考试刚好生了病。”
林饮秋淡淡看着鲜明的“三班”二字,并没有什么反应,她迎上孟殊担忧的目光,浅浅笑了下:“运气不错,我们这次又在一个班了。”
见林饮秋并没有不高兴,孟殊立即喜笑颜开,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余光瞥见公告栏的一个名字,她突然捂唇轻呼,语气是止不住的兴奋:“祁炙也在我们班!”
见林饮秋目光疑惑,孟殊才意识到林饮秋不知道他,她们从人群中离开,孟殊边走边和她解释:“秋秋你完全都不关注八卦吗?祁炙可是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痞帅有范,许多女生都喜欢他!”
“祁炙?”林饮秋皱眉想了想,总算从记忆里挖出来一点关于这个人的信息,“就是那个打架骑摩托还翘课的问题学生?”
孟殊:......好好一个校霸她这么一说怎么一点档次都没有?不过她说得也没错。
“我还以为秋秋你一点不知道呢。”孟殊不免惊讶,林饮秋和她初中就认识,她几乎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知道祁炙的事纯属偶然,只不过是她刚好去办公室听见老师们在吐槽祁炙而已。
校园里桂花香味浓郁,林饮秋的心情也因为这香味好了些许,身旁的孟殊像个小鸟一样叽叽喳喳,她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传闻中的祁炙眼睛都变亮了:“好兴奋啊,我还没见过祁炙呢!那么多女生喜欢他,他一定很帅!”
林饮秋忽然停了脚步,她侧头看着孟殊,秀丽的眉毛拧在一起,十分不解:“不学习的人都是傻子,喜欢一个傻子做什么?”
“啊切。”站在桂花树下的一个男生面无表情地打了个喷嚏,男生一头黑色短发,眼皮恹恹地耸拉着,眉骨硬朗,双手插在兜里,又拽又嚣张。
他掀眸看了眼头顶的桂花,不耐烦地拧眉,这花香实在太刺鼻了,害得他总想打喷嚏。
“祁哥!我找到了,你是在3班!”齐楚从人群里挤了出来,高声朝他嚷着,和他一起的还有两个男生。
祁炙身子前倾,长腿一迈,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吵什么?”他下巴微昂,右手狠狠敲了下齐楚的脑袋,阔步向教学楼走去。
即便被打了,齐楚却也不恼,笑呵呵地挠了挠头,接着又跟了上去:“祁哥,林饮秋也在你们班啊。”
祁炙瞅了他一眼,语气不耐:“谁?”
“年纪第一林饮秋啊,祁哥你不知道吗?”齐楚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祁炙竟然不知道。
“傻了吧你?”另一个男生翻了个白眼,十分看不上他这样,“不知道祁哥最烦学习?谁管他年级第一叫林饮秋还是林饮夏啊?”
齐楚不甘被骂,红着脸辩驳:“你不懂!这个年级第一长得可漂亮了!”
“有完没完?”
烦躁的声音带着戾气,空气立马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吵着的几人安静得像个鹌鹑。
祁炙没管这几人,直接迈腿离开,3班就快到了。
上课铃此时也恰好响起,几人后知后觉也都散了。
他昨晚被哥接回家后被骂了一顿,最后他哥放下狠话说他要是不乖乖去上学,他就要把自己的卡给停掉。被迫来上学自己心情差得想打人,今早这几人一来就吵,他烦躁地随手挠了下头发,阳光反射下耳侧的黑色耳钉闪了闪。
这时,他像是感受到什么目光,抬起头看了过去。
站在不远处的是一个白白瘦瘦的女生,个子不高,却很漂亮,最特别的是她的气质,清清冷冷的。她怀里还抱着书,高高叠起的书达到了她下巴的位置。
一看就是乖学生,和他这种坏学生完全不一样。
女生看着他,没有说话。祁炙后知后觉意识到刚才教训小弟被这女生看见了。
但他也无所谓。
他向前走了一步,斜插在口袋里的手都没有拿出来。他在离女生一米的距离停下,一米八三的个子站在她面前身高差了不止一个头,态度冷淡又嚣张:“看什么看?”
他虽然长得好看,但不笑时就很骇人,许多喜欢他的女生甚至都不敢接近他。
意外的是,眼前这个女生却没有被他吓到,甚至神态平淡得堪称冷漠。
她平静地收回视线,然后抱着书推开3班的门。
就在女生进门的一瞬间,祁炙清楚地听见了女生回答了他四个字。
女生声音很轻,柔得像是一阵风,但咬字却很清晰。
她说:“在看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