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紫藤市的第二天,洛泱接到明舒望打来的电话。
明舒望很关心他的个人生活,打听他消失了半个月去哪儿了,感情有没有新进展?洛泱不痛不痒地敷衍几句,总不能告诉明舒望他正在当小三。
挂电话之前,明舒望才想起来有件事要和他谈谈,“你来一趟明礼慈善基金会,有样东西我得让你看看。”
听着她的语气,洛泱就知道这件事非同一般,当即出门前往。
慈善基金会的办公地点在一座写字楼里,明舒望的办公室温馨精致,一排花花草草芳香四溢。
明舒望手里端着沓厚实文件,边看边打哈欠,“洛泱,给你看看新招进来的员工。”
洛泱接过文件,靠坐到沙发翻阅,慈善基金会经常会收到捐赠的艺术品,所以在招聘员工方面的硬性要求是必须了解艺术品。
员工的简历中会附上自身在艺术方面得奖经历,证明自己是懂艺术的。
他翻了几页,抽出一张夹在简历中的纸,“你想说的是这个?”
那是一张得奖画作的扫描件,底色是深邃的蓝紫,中间是个很简单的圆形,画的两侧精细的笔触画了阴影,整幅画就像是一处舞台,展示的中间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圆。
单看只是一幅很普通的抽象画,画得还不错,但配上《永恒》这个名字值得品味。
明舒望就知道他能看出来问题所在,瞬间打起精神来,“这幅画是程奇大学获奖作品,你绝不觉得眼熟?”
洛泱翻回简历前一页,一寸照片里的男人和名字一样平平无奇,“嗯,这幅和我拍下的那幅画很像。”
明舒望挑起眉头,“你怎么看?”
洛泱合上程奇的简历,吐出两个字:“剽窃。”
“和我的想法一致。”明舒望愉快地拍手,跃跃欲试地说:“我把他叫进来问问吧?”
像的不止是创意方式,用色习惯和笔触都和洛泱花了七百万拍下的一模一样,只不过宇宙更细腻,这幅就有点粗糙了,像是拙劣的模仿作品。
洛泱淡定点了头。
程奇走进办公室,觉察到气氛不对劲,明舒望坐在桌沿,漫不经心地涂着指甲油,鲜艳的红色亮眼。
沙发上坐着一个陌生男人,模样帅得离谱,抱着手臂,一动不动审视着他。
程奇顿感压力,强颜欢笑地问:“明姐,你找我什么事?”
明舒望头也不抬,依旧抹着指甲油,不把人放在眼里的姿态,“你看到公司上个月的流水了么?”
原来是问这件事,程奇舒一口气,“看到了,咱们基金会为紫藤市的慈善事业做出杰出贡献。”
明舒望勾着嘴唇笑一下,“里面有一笔七百万的慈善捐款,还有印象么?”
“当然记得。”程奇工作很努力,笑眯眯地说:“这是上个月一场慈善拍卖会,有位慈善家拍下了一幅没有名字的画,向我们基金会捐出了七百万巨款。”
明舒望眼神示意他看向洛泱,介绍道:“就是这位洛先生。”
程奇故作惊讶,喜笑颜开地赞扬:“洛先生不但心地慈善,长得还这么俊,我刚进来还以为洛先生是大明星呢!”
洛泱抬起下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明舒望微微一笑,与他配合得默契无间,“那幅画洛先生很喜欢,可惜没有署名,他一直拜托我寻找那副匿名画的画家。”
程奇嗅到了不对劲,还是好奇地问:“明姐找到了么?”
“找到了。”明舒望搁下指甲油,坐起身来看着他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程奇又惊又喜,他没有署名的画居然能被拍卖到七百万?笑得美滋滋,故作矜持地问:“您说得不会是我吧?”
明舒望微微一笑,“就是你,程奇。”
程奇狂喜的兴奋劲上头,美术生练技巧画的画很多,没有署名的数不胜数,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到底是那一副得到了青睐。
七百万!
这位洛先生是他的伯乐,他即将要到达他人生最辉煌灿烂的时刻!
明舒望鲜艳指甲捏着简历里那张画纸,展示到他眼前,“这是你在紫藤市大学期间的参赛画吧?”
程奇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煞白的一张脸。
明舒望笑吟吟地说:“要不是洛先生拍下的那副匿名画,与你这幅的笔触用色习惯构思创意都一模一样,我还不知道这公司里卧虎藏龙,还有这么一个天才画匠呢!”
“不是我画的。”程奇连忙否认。
明舒望猫捉耗子似得逗弄他,“是参赛画不是你画的?还是匿名画不是你画的?还是——都不是你画的?”
程奇心脏狂跳,被问得倒抽一口冷气,“不,匿名画不是我画的。”
“不对吧?”
明舒望放下手里的画,落落大方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和洛先生已经分析过了,这两幅画必然是出自同一个画家,如果不是你画的,那你就是剽窃了别人的画,洛先生只是欣赏你的画,又不是要吃了你,你为什么不承认?”
程奇看向脸上没有任何情绪显露的洛泱,思量一阵,心一横说:“是我画的。”
明舒望瞥眼洛泱,她已经唱完了折子戏,接下来该洛泱粉墨登场唱大戏了。
洛泱换一个更松散的坐姿,淡定地发话:“你的画很有潜力,我认识一位画家经纪人,可以把你引荐给他,他会把你打造当红的艺术家,只要保持住你的画风,你可以在全世界任何一个艺术馆里开画展。”
程奇故作轻松地摇摇头,心里在滴血,面上笑着说:“我只想做个普通人,对这些世俗功名利禄没有欲望。”
“确定不用么?”洛泱洞若观火的目光瞧着他,循循善诱地说:“你不想一跃成为世界一流画家,名留青史么?”
程奇避开他的眼神,干笑着说:“我只想平平凡凡。”
洛泱下巴一抬,干脆利落地说:,“好,不想成名我理解,钱应该和你没仇吧?你再为我画一幅宇宙,我给你七百万。”
程奇这辈子都没有和七百万的距离这么近过,血管里的血亢奋流动,尚存的理性让他冷静,“我封笔了,以后不画画了。”
“真可惜。”
洛泱说着可惜,身子前倾下伏,手肘撑在双膝,猎豹捕食的姿态极具压迫性,“给你添一笔酬劳凑个整数,一千万,考虑一下。”
程奇拼命地舔嘴唇,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蹦出来了,“不——不行。”
洛泱失望地叹口气,嘴角一勾又笑得散漫,“果然是淡泊名利的艺术家,看来金钱打动不了你。”
再多诱惑一句,程奇要顶不住当场同意作画了,张了张嘴,失望地欲言又止。
洛泱看向明舒望,明舒望一脸等着看好戏的坏笑,心照不宣地将那副印有参赛画的纸递给他。
“我只想问一个问题,你画的永恒,为什么是一个圆形?”洛泱手指点点参赛画,饶有兴趣地问。
程奇强装着镇定解释道:“圆是最稳定的图形,稳定就是永恒。”
洛泱扑哧笑出来,笑得不行,似乎这句话非常幽默。
程奇头皮发麻,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明舒望添柴加火,“他笑画家本人竟然不了解自己的画。”
《宇宙》是用远古人类对宇宙理解的符号,重新解构之后,来绘制出远古的宇宙。
而这幅《永恒》是出自柏拉图的言说。
柏拉图认为“永恒”是一种循环,青年是老人,老人亦是青年,过去是未来,未来是过去,一切周而复始。
如果把这个理论画成抽象画,用圆形来形容是最精准形象的。
程奇紧紧地捏住双手,再蠢的人都发觉了,今天在办公室里就是一场鸿门宴,这两个人再步步紧逼击溃他的心理防线,逼迫他承认剽窃的事情。
洛泱敛了笑,身子后仰坐回沙发里,轻描淡写地问:“你认识霍序商吧?”
“别说不认识。”
明舒望手指搭在程奇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说:“你应该听其他员工聊过我的八卦,我可不是吃素的。”
程奇说不出话来。
明舒望拍拍他的肩膀,压低声说:“你要在这招了,我最多开了你,但是你要到警局,那可是招供,你明白这个词的意思吧?”
程奇不想进局子里,膝盖软得站不住脚,猛地端起桌上的水一口喝得干干净净,“是霍序商出钱让我办事,整件事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洛泱和明舒望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霍序商让你剽窃这幅画,他想做什么?”洛泱沉静地审视他。
程奇知道瞒不住了,干脆一股脑全倒出来,争取保住工作,“三年前霍总看上我的同学,我那个同学很难追,霍总搞不定他,他想出一个办法,把那位同学的参赛画给我看了,让我照着画一幅一模一样的,录下视频作证据,这样大家都会觉得我的同学是个骗子,抄袭了我的画!”
洛泱厌恶地垂下眼不想看他,冷笑着说:“然后他再出面,拯救你的同学,你的同学把他当做救世主,心甘情愿地成为他的情人。”
程奇沉默一会,转过头不敢与他们眼神接触,“是的,大家都不喜欢我那位同学,他在学校待不下去,休学没多久就和霍序商在一起了,当阔太太去了,他过得挺好的。”
明舒望不屑撇嘴,拆穿他的欲盖拟彰,“给人当金丝雀就算过得好?你的同学可是你亲手推进火坑里的啊!”
程奇面红耳赤地辩解,“我没有!都是霍序商,和我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必解释。”洛泱拿起桌上他刚喝过水的杯子,随手撂进垃圾桶里,“我了解霍序商,我也了解你。”
霍序商养的那位替身,太可怜,如果能见一面,他会如实相告霍序商的所作所为。
明舒望打开办公室的门,指着程奇的鼻子,毋庸置疑地发话:“你去打辞职报告,今天下午之前滚蛋,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
程奇一下子慌了,急赤白脸地解释:“真的和我没关系!”
明舒望弯腰脱下名奢高跟鞋,拎一只在手里掂了掂,笑眯眯地说:“遇到这种状况,我一般不叫保安,我喜欢自己动手,打人渣这么爽的事情为什么要叫保安呢?”
程奇往后退几步,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等等。”
洛泱站起来,舒展身体伸个懒腰,随口问道:“你的同学叫什么名字?”
程奇说:“简裴杉。”
洛泱愣怔,眯起眼不确定地问:“什么?”
“简裴杉啊。”程奇不明所以地重复。
下一秒,洛泱大跨步踩着茶几冲出来,朝着他的脸猛地挥起一拳!
程奇猝不及防挨一拳,鲜红的血珠子从鼻子里飚出来,踉跄地向后仰倒,“砰——”一声巨响,结实地摔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