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江南好

只是沈明月撑伞走出去不过二里地,雨又大了起来。

这种说变就变的天气实在让人无语,此刻便是有伞也不太管用,风刮着雨斜斜地泼进伞里,沈明月感觉到自己的裙摆越发沉重。

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看着不见小的雨势和前面不远处熟悉的小楼,沈明月认命地叹口气,直接拐了进去。

借着房檐遮蔽着大雨,沈明月狼狈地甩着伞上和身上的水看着干净整洁的正厅犹豫着要不要进去时,一个穿着短打的小厮便捧着茶盏走来笑道:“姑娘先喝些姜汤驱驱寒吧。”

沈明月接过姜汤一饮而尽,姜的辛辣同糖的甘甜混合,伴着恰好的温度一并滑进肚子,让她整个人都舒服起来。道谢后沈明月赞道:“不愧是花满楼的小楼,我这落汤鸡也能捞出来晾晾。”

听到她的夸赞,小厮脸上的自豪怎么也掩饰不住:“那当然,半炷香前公子就说有人要登门,让我备好姜汤呢。”

“陆小凤说最相信的就是花公子的耳朵,现在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将茶盏还给小厮,沈明月扬声道。

“只是我也不曾预料到,来的人竟然是沈掌柜。”花满楼从屏风后缓步走出,笑着对门口犹豫的人道,“刚刚差人去取了一套女子的衣裙,沈掌柜不介意的话可以先进来等等。准备的东西不足,还请沈掌柜见谅。”

“只是我这鞋上还沾着泥,裙子也滴着水,有些不忍心踏进如此干净的前厅。”沈明月解释。

花满楼微笑道:“修建屋檐便是用来避雨的,平整土地便是用来走路的,前厅打扫得干净也只是为了给客人一个舒适的环境罢了。沈掌柜不必介怀,便当作上次那顿饭的回谢吧,这么说来,还是在下占了便宜。”

花满楼如此邀请,沈明月也不好再拒绝,便在拖着滴水的裙摆走进前厅,走到花满楼的身边。

“我能参观一下吗?”换好衣服后,沈明月打量着小楼的装潢,轻声道。

“当然可以。”

鹅黄的衣裙随着沈明月的步伐轻轻摆动,腰间的流苏不见冗余,搭配起来更显灵动娇俏。沈明月很少穿这样活泼的颜色。她本身年纪就小,明月楼开张最初有些客人便仗着年长看轻她,总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她为了开店经商时镇得住场,常常便穿一些暗沉的颜色,显得成熟稳重。后来明月楼步入正轨,沈明月为了干活方便,干脆就是灰色的短打一身,利落又耐脏。

但人人都有爱美之心,明月楼的掌柜也到底只是个十七岁的小姑娘,此时穿上崭新的衣裙,沈明月的心情同脚步一样轻快。

其实刚踏进门的时候,沈明月便对这栋小楼充满好奇。让司空摘星夸赞不已的小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永远敞着大门的小楼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其实没有,没有任何特别之处。这栋小楼既不能体现出江南首富的财力,也不能展示武林中人的神秘。它甚至丝毫不起眼,若不是那扇一直敞开的大门,这栋小楼便隐在周边的楼宇中,一眼望去,一点也不会引起注意。

但偏偏就是这样的朴素,透着一股熨帖的安心。门口放置的雨伞,门内备好的姜汤,这栋小楼处处提供着便利,恰也正是因为朴素,才不论来人身份高低,贫穷富有,都能坦然地踏进去寻求帮助。

或许还有一些特别的。沈明月心想,明明这满楼的繁花是最特别的地方啊,即使大雨冲刷那些花儿也没有低下头,如同花满楼这个人一样,淡然的外表下骨子里也藏着骄傲。

大多数花都接受着雨水的洗礼,但也有一些躲在屋檐下,周边干燥得很。其中还有一株尤为特别,粗壮的根茎上只有几片可怜兮兮的小花,花盆中还铺着一层沙,看起来像受了些什么虐待一样。

这花比起周边的灿烂,可以称得上是丑陋,但鬼使神差的,沈明月朝这盆花走去。

察觉到沈明月的脚步,花满楼微笑道:“那盆花是大哥从西域带回来的,他走南闯北经商,见到什么特别的花便会给我带回来。只是不知道这花到底,在这小楼呆了几年,也是今年才开花,还只有几朵,显得有些可怜。”

听着花满楼的解释,沈明月伸手去抚摸这盆花,怔怔地出神。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沈明月见过这种花盛开的样子,一枝根茎上无数朵小花组成一个巨大的花束,无数的根茎在阳光下蔓延开一整片花海,分明比太阳还要耀眼。

沈明月出神地抚摸着这花,直到指尖被花茎上的细刺扎破,一瞬的刺痛唤醒她,她才笑开,眼中多了一丝沈明月自己都不知道的温柔的怀恋,否定道:“不,它只是没有到花期。”

或许别处的花到了江南总要不适应这里的气候,于是只能恹恹地萎靡。但这种花绝对不会,它不气馁,它只是花了许多年去积攒能量。有些花就是这样,纵然再恶劣的环境,只需要一点机会,只要让它抓住那一丝生机,它便不会再放开,会狠狠地扎根,用力地吸收营养,直到绚烂盛开的那天。

“哦?沈掌柜见过这种花吗?”花满楼好奇道。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疑问,沈明月却感觉到心脏漏跳了一拍,接着脑袋便传来一丝刺痛,于是只能含糊道:“似乎是的……”

突如其来的疼痛打断了沈明月的思绪,她只能放轻呼吸,努力调整平复。不过她也想不明白,在自己的记忆中从未到过大漠,又怎么会对这种花这样熟悉呢?

花满楼明白每个人都有秘密,见沈明月不想多言,于是体贴地不再询问,轻轻揭过话题:“我听司空摘星提过,沈掌柜的后院也种着许多的花草,想来在养花一道上颇有心得。若是沈掌柜喜欢,不如便把这花带走吧。总归留在我这里也是恹恹,或许换个环境,它能更恣意些。”

好在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不过几个呼吸便不再难受,仿佛刚刚的不适只是错觉。听到花满楼的提议,沈明月赶忙摆手,带着被人戳穿坏事的羞赧道:“不用了,司空摘星固然提过我的后院中有许多花,却绝对没有提过那些花用来做什么了。”

花满楼微笑:“作何用途?”

沈明月眨眨眼,买了个关子:“不知道那天明月楼的菜品可曾让花公子满意啊?”

被她这么一点拨,花满楼回想起那天带着似有若无花香的部分菜品,嘴角的笑意加深:“原来如此,看来那些花香不是错觉。”

“我只是个俗人,完全没有闲适赏花的雅致,看到那些花只想到做鲜花饼应该味道不错,这样辣手摧花却白白扼杀了蓬勃的生机。”沈明月坐在连廊的长凳上,像个小女孩般轻快地甩着腿,脚尖时不时点上一些雨花,玩得不亦乐乎。

看着这满楼的繁花,沈明月认真道:“所有的美丽,还是留给懂得欣赏它们的人比较好。”

两人交谈间,小厮也将茶水泡好。

“未尝不是另一种延续。”花满楼接过茶盏,将温热的茶水递到沈明月面前,宽慰她道。不过见她坚持,花满楼到底是没有强求,只回想着那道令他回味的“浮生暂寄梦中梦”,问道:“几日未曾拜访明月楼,不知沈掌柜最近可有研制新的菜品?”

沈明月从他的手中接过茶盏,茶水的温度恰到好处。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后,沈明月笑道:“当然,或许养花一道我不如花公子,但论吃,我可很少有热情消退的时候。正如花满楼不会不种花,沈明月也不会不做菜。若真有那么一天,估计得是天塌的时候吧。”

被她夸张的言论逗笑,花满楼说:“那改日我一定登门去品尝。”

“明月楼自是随时恭候花公子的大驾,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托。”沈明月道。

“沈掌柜但说无妨。”花满楼微笑。

“面对危险时陆小凤相信公子的耳朵,而面对美食时我却十分相信公子的味觉和嗅觉。任何事物都要有批评才有改进,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以后明月楼每每推出一个新品之前,能提前得到花公子的品鉴,若是能反馈些改进建议,那更是我的荣幸了。”面对美食,沈明月永远都是严谨而认真的。

原来是这样的请求。如同朱停的机关术、司空摘星的易容术、隔壁铁匠铺的打铁技术、江南绣坊的绣活,不论大事小事,花满楼一直都很佩服将事情做到极致的人,于是对这样的相托只觉得是对自己的信任,何况这件事归根是自己占了便宜,反馈也不过是举手之劳。

点点头,花满楼正色道:“能提前品尝到江南第一楼之称的明月楼推出的新菜品,是多少人求而不得的美差。那在下便在这里等着沈掌柜的食盒了。”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大家,因为没有存稿了所以今天晚了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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