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小童,该上幼儿园了!”
一个苍老,但很慈祥的声音响起。
桂小童睁开眼,在老人的搀扶下从床上坐起来,乖乖穿衣服。
他因为没睡醒,脑子有点懵,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但又记不起来。
直到他快出门的时候,终于想起来自己忘记了什么事。
他立刻伸手抱住一旁絮絮叨叨的老人:“奶奶!”
慈祥的老人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抚摸着桂小童的脑袋。
在桂小童抬起头,想要好好看看这个在记忆力中已经快要模糊的老人的脸时,老人却像是泡影一样消散了。
桂小童哭着去抓泡泡,泡泡在他的双手间迸裂,什么都没有留下。
“奶奶,别走!”
泡泡飞走,桂小童一直追着泡泡,追到一个破碎的光影中。
他就像是踏在一个用会发光的碎玻璃拼凑的隧道中,隧道两旁是不断晃动的画面,画面中全是他的过往。
桂小童穿越前也不过七岁。
他比大部分小孩早一点上小学,但七岁不过是小学二年级。
小孩子的大脑没有发育完全。有的成年人连小学的记忆都很模糊,大部分人对于幼儿园的记忆,不如说是看了照片和听了家长的回忆后拼凑出的“脑补”。
但桂小童却能很清晰的记起幼儿园的事。
桂小童的父母虽然一直都很忙,但在他刚上幼儿园的时候,父母大部分时候都能每日回家,节假日也会放假,还会抱着哭闹不止不想离开家的他去买玩具,哄他上学。
在桂小童上中班的时候,父亲最先离开了家。
没过多久,母亲也离开了家。
年幼的桂小童不懂,带着他的两家老人告诉他,爸爸妈妈是动画里经常出现的那种英雄,现在要做很厉害的事,所以才会暂时离开家。
桂小童只要做个乖孩子,就能像动画里的主角一样,积攒“善良”的力量,传递到爸爸妈妈那里去,爸爸妈妈就能安全回来。
“只要小童当个乖孩子,爸爸妈妈就会很快回来吗?”
“对!小童要乖乖的哦。”
桂小童点头,迅速从一个会在幼儿园门口躺在地上打滚耍赖的普通小孩,变成了一个早熟的乖孩子,连脑子似乎都聪明了许多,能迅速掌握大人们教的生活能力。
洗衣服,做饭,打扫卫生,买东西……四位老人为了养育这个孩子,卖掉了各自的老房子,买了一个带着可以种菜的小花园的小别墅。
他们很宠爱桂小童,但不溺爱,还非常热衷教导桂小童独自生活的能力。
桂小童在从幼儿园毕业时,也从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生活培训班”毕业,成为附近邻居人见人夸的“乖孩子”。
在一年级的时候,桂小童还学会了做手工点心,成功收获了班里老师同学的惊讶。
再加上桂小童的脾气和成绩一样好,长得也可爱,他也成为了学校里很受老师和同学喜爱的“乖孩子”。
桂小童每天得到了夸奖,就会跟着奶奶,用红布扎一朵小小的红花,再用红绳串起来。
“等爸爸妈妈回来给他们看,这是小童积攒的善良的力量。”
奶奶推了推老花镜,笑眯眯道。
其他三位老人也笑着点头。
桂小童看着仿佛红梅花一样的小小的红花。他过生日的时候请同学们吃蛋糕,有同学送给他祈愿瓶,里面放的是纸折的千纸鹤和幸运星。
小红花的作用就是千纸鹤和幸运星吗?
我努力当乖孩子得到的小红花,一定比千纸鹤和幸运星管用!
四位老人专门空出来了一个小房间,给桂小童装小红花
。
一个月三十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
有一千零九十五朵小红花了。
桂小童一直努力变得更乖更优秀,等候着爸爸妈妈回来。
其实逐渐长大的他,已经猜到了一些事。但他还是努力当个乖孩子,相信自己就像是动画里的小孩一样,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实现梦想。
直到有一天,他被一个拿着奇怪机器,说自己是记者的人拦住了。
那个人给桂小童看手机里的照片:“小孩,你认识这两个人吗?我听说他们家住这里。”
乖孩子桂小童助人为乐,很好心地仔细看向那个人的手机,想为那个人指路。
然后,桂小童惊讶道:“啊?这是我爸爸妈妈!”
那个人眼睛一亮,拉住桂小童的胳膊想要说什么,但奶奶冲了过来,把那个人挡开,抱着桂小童回到了家。
之后,桂小童没有再见过那个奇怪的人,但他的生活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学校里的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他的爸爸妈妈是英雄了,据说是哪个媒体报道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都不让他看报道,所以他不知道是什么报道。老师和同学也不告诉他详情。
之后奶奶带着桂小童在晚上偷偷离开了家,搬到了另一个城市的小房子里。
他在家里玩了一个月。奶奶说,要给他办转学手续。
有不认识的叔叔阿姨来家里玩,都夸他是乖孩子,还送给他很多东西,说会帮他转学。
桂小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转学,但他是个乖孩子。奶奶说转学好,虽然他舍不得老师和同学,也会乖乖听话。
桂小童是个很优秀的乖孩子。他相信自己到了新的学校,也会成为被大家喜爱的乖孩子。
然后呢……
追逐着泡影的桂小童哭着停了下来,停在了一栋熊熊燃烧的大房子面前。
那是他的家。
“他们骗了你。”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桂小童仔细一听,那居然是自己的声音。
“他们骗了你,当乖孩子根本没用。”
“爸爸妈妈没有回来,你的运气也没有变好。”
“根本没有什么会保护好孩子的神灵。”
“你再乖,你也没有爸爸妈妈,没有爷爷奶奶,没有外公外婆,没有家。”
“什么都没有。”
那个声音不断念叨。桂小童没有回答,只是呆呆地看着那栋失火的大房子。
离开家一个多月后,奶奶带着他回到家,说收拾东西,再和爷爷、外公外婆一同搬走。
回家的那个晚上,桂小童和许久不见的小伙伴玩得很晚,就睡在了他家,没有回到自己家。
然后,他就没有家了。
“他们都骗了你。”
“他们都是骗子。”
桂小童慢慢蹲下来,抱着膝盖,坐在了地上,脸埋在了膝盖上。
是的。骗子。都是骗子。
“不要当好孩子了,来,跟我来,以后我们都不要当好孩子。”
一个黑黝黝的人影突兀地出现在桂小童面前,对桂小童伸出手。
桂小童擦了擦红肿的眼睛,抬起头。
面前的那个人影的身上慢慢出现了颜色,五官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像他了。
“走,和我一起走!”
那个人影冰冷的声音终于多了一些起伏,似乎很激动。
桂小童使劲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转身走回破碎光影的走廊。
“你干什么!”黑影惊怒地喊道。
“回去。”桂小童吸吸鼻子。
“你没有
地方回去!你的家已经被烧了!”那个黑影试图去拉桂小童,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敢主动触及桂小童。
“系统先生和橘子哥都在那里,我要回去!”桂小童拔高音量,小小孩童的尖叫声尖锐无比。
“你先过来!我带你一起回去!”黑影追在桂小童身后道。
桂小童立刻跑动起来:“我不!你一看就不是好孩子,不和你一起!”
黑影怒道:“你还要当好孩子?你当好孩子,当得家都没了!”
桂小童努力蹬圆了腿往回跑。
老师说过,迷路的孩子要尽可能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样大人才能找到他们,不要乱跑。
桂小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但他想回去,他要回到最初出现的地方,系统先生和橘子哥才能找到他。
“我没有家,又不是因为我是个好孩子!”桂小童尖叫道,“我没有家,是因为坏人!”
“叔叔阿姨说,我是好孩子,爸爸妈妈是英雄,老天保佑我,我才能从坏人手里逃出来,我才能碰巧不在家!”
“我差点被车撞,又被系统先生救了,我还捡到了橘子哥!系统先生也说因为我是好孩子!”
“你走开!我不要当坏孩子!我要当好孩子!”
桂小童一边哭一边跑。
“系统先生!橘子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呜呜呜呜,你们在哪里!”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去!”
“系统先生!橘子哥!”
“橘子哥!”
……
“这边!小童,这边!”
一个以前只出现在桂小童脑海里的稚嫩声音,在桂小童耳畔响起。
桂小童一边跑一边东张西望,看到了远处半空中出现了一个洞。
一个金黄色头发,比他高一个头的小男孩从洞里探出身子,使劲对外伸出手。
“小童,这边!”
桂小童“哇”地一声扑了过去,使劲一跳,抓住了小男孩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