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天还全黑着,父女三人就起来了。凤金宝准备工具,又去叫邻居来帮忙捉猪,凤来生火烧开水,用来烫猪毛。凤宁则淘米做早饭。屠户和帮忙的人都要在家吃早饭,吃完饭后屠户还要帮忙卖肉。
尖锐的猪叫声划破了夜的宁静,在男人们的谈笑声中,猪叫声逐渐低下去,直至消失。滚水一桶桶舀出去,凤宁则已经将配菜和香料都准备好了,只等热乎新鲜的猪肉下锅。
饭菜上桌的时候,马老太才起来。这老太太自打摔到尾骨,就开始倚老卖老,啥活都不主动去干了。凤宁也不指望她,只要她不来添乱就好。
看到马老太上桌吃饭,凤宁赶紧说:“爸,奶奶的身体还没好,今天我跟你一起去卖肉,我帮你收钱。”
马老太一听脸立马拉长了,以往这是可是她的特权,钱收了都进了她的口袋。
凤金宝小心翼翼地看了马老太一眼。屠户是本村人,对他家情况很熟悉,说:“年轻人脑子转得快,让她去算账收钱最好了。”
马老太顿时觉得碗里的杀猪肉都不香了。
不过桌上除了她,其他人都觉得凤宁做的菜好吃,不管是蒜泥白肉、回锅肉还是三鲜汤,都做得色香味俱全,大家吃得赞不绝口。
猪肉就在隔壁村的集上卖。这个集平时也没人赶,只有到年关的时候才会赶几天,从腊月二十四到年三十。很多人要买肉过年,所以并不愁卖。
别人家杀年猪,都会留不少做腊肉,毕竟农村人花钱买猪肉吃是不舍得的,自家养的还是舍得吃的。但凤宁家很少留,只会留些猪下水和猪头,其余的都要卖钱,因为马老太不舍得。
卖肉的时候,凤宁让屠户切了些五花肉和排骨留下来,打算熏些腊肉。
屠户笑:“还是年轻人舍得,你奶奶可不舍得吃肉。”
凤宁笑:“卖了钱也没见着,为什么不吃。”
“你爸没意见?”
凤宁看向父亲:“爸你有意见?”
凤金宝笑:“我没意见!”
卖完猪肉,凤宁背着那块五花肉回去,被马老太发现了,骂她穷吃饿吃,要把家当吃穷。
凤宁说:“这么说,这猪肉你不吃?那正好,我们几个吃,你就别吃了。”
马老太被噎得差点没背过气去,喊过凤金宝:“钱呢?”
凤金宝拿出一叠大团结给她:“这是卖肉的钱。”
马老太蘸着口水点钱:“怎么只有二百?那头猪两百多斤!”猪肉一块八一斤,老太太也会算数。
凤金宝有些紧张地说:“我留了一百二十多块,过完年几个孩子就该交学费了。开春了也要买些农药肥料。”
“农药肥料的钱我没给你?都给我拿来!”马老太朝他伸出手。
凤宁走过来,挡在她爸跟前:“钱是我让我爸拿的,他作为一家之主,身上一分钱都拿不出,像什么话?”
马老太气极了:“你管得可真够宽的,都管到我头上来了!凤金宝,到底我是你妈,还是她是你妈?你到底听谁的?”
凤宁慢条斯理:“他只听讲理的。你说我管得宽,这点我还是真不如你。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拿了钱不花,等死了留着带进棺材?”
凤宁一向认为,钱就是兑换物品的东西,该花的时候就得花,否则赚钱有什么意义?
最后还是在凤宁的坚持下,凤金宝成功留下了那笔钱。其实凤宁自己挣的钱足够给弟弟妹妹交学费了,不过她得让父亲慢慢立起来,不能永远活在马老太的阴影之下。尤其是让马老太吃瘪,她是非常乐意的。
二十七这天因为杀猪没上街卖灯笼,第二天才去。跟她一起去的是凤来和凤柏,凤松留在家中扎灯笼。
这次依旧去了新华路,还有两天过年,街上人流熙攘,人们似乎也更舍得花钱了,所以灯笼卖得很顺利。
正忙着,凤宁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姐姐,你可算是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卖灯笼了呢。”
凤宁一回头,便看见盛世明正冲自己笑,她略有些意外:“你找我?”
盛世明说:“对啊,我找你有正事。”
凤宁笑了:“啥事?”他找自己不就是做灯笼么。
盛世明看了看周围正在挑选灯笼的客人,便说:“你先忙吧,等忙完了我再跟你说。”
凤宁看他还挺郑重,便没再继续问,先去招呼客人,灯笼卖得挺快,十点刚过,灯笼就卖完了。
凤宁看了看四周,盛世明不见了,凤柏也不见了。
凤来告诉她:“小柏跟着那个人去新华书店了。姐,他找你做什么?”她已经知道了盛世明是谁。
“我也不知道,要问问他才知道。你看着东西,我进去找他们。”凤宁说着往书店里走。
凤柏正跟着盛世明蹲在角落里看连环画,凤宁走过去,说:“你都初三了,怎么还看小人书?”
盛世明不以为意地说:“小人书好看呗,你看凤柏多喜欢。你灯笼卖完了?”
“卖完了。你找我有什么事?”凤宁问。
盛世明说:“有个人看了你做的灯笼,想见见你,问你能不能去参加元宵节的彩灯展,具体情况得他当面跟你说。你要是感兴趣,我就带你去见他。”
“我当然感兴趣!”凤宁十分惊喜,这么好的事会轮上自己,运气也未免太好了些!盛世明还真是自己的贵人。
“那就走吧。”盛世明朝门外走去。
“去哪儿?远不远?”凤宁问。
“不是很远,就在市政府。你弟弟妹妹也要一起去吗?”盛世明看了一眼凤来的方向。
凤宁说:“市政府的话,那就一起去吧,正好我们回家也要往那边走。”
凤宁过去将背篓放在背上,拿起竹竿,凤来很自然地抬起了另一头,竹竿太长,街上人多,两人抬着不容易碰到别人。
凤来不知道盛世明找姐姐什么事,只是安静地听从安排。她是个开朗大方的性格,这个时候却突然斯文了起来,很少开口说话,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这是青少年遇到同龄异性的表现。
凤宁心里惦记着灯展的事,跟盛世明走在前头,也没注意到她的反常。
她问了盛世明跟灯展相关的具体事宜,对方一概不知,只是负责带她去。
凤宁只好问:“让你来找我的那个人是谁?他是做什么的?”
盛世明说:“是我爸的同事肖叔叔,不知道具体是哪个部门,去问问我爸就知道了。”
那盛世明的爸爸应该也是市里的干部了。
到了市政府,盛世明领着凤宁先去找他爸。凤宁等在门外,注意到门口的牌子,写着商务局办公室。
片刻后,盛世明出来了,说:“在楼下文化局。”
他们找到文化局的办公室,还在门口,盛世明就说:“肖叔叔,做灯笼的姐姐我给你找来了。”
凤宁跟着进了办公室,办公桌后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正端着搪瓷缸喝茶。
他见到凤宁,把手里的茶杯放了下来,脸上露出笑容:“找到人了?”
盛世明说:“找到了。姐姐,这是肖叔叔,他是文化局的主任。肖叔叔,她叫凤宁,我家的灯笼就是她做的。”
凤宁礼貌地打招呼:“肖主任你好!”
“请坐。”肖达抬了一下手,“世明那几盏灯笼都是你做的?”眼前的小姑娘衣着朴素,年纪不大,胆识倒还好,见了领导干部完全不局促。
凤宁落落大方地坐下来:“是的。”
“做得很好,都是跟谁学的?”肖达问。
凤宁师从南安彩灯的老师傅,但这个时候她还没拜师,师父也并不认识她,便说:“我从画上看到花灯的样式,自己琢磨的。”
这也不算说谎,这些花灯样式都是她从《上元灯彩节》这幅古画中看到的,然后自己琢磨出具体的做法,不过是她入门很久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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