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温情攻略06

“……”

因部分记忆被封锁,长穗时常会陷入惶恐不安。

她不知灵洲界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当年的自己和桓凌究竟经历了什么,更不知该如何寻找桓凌。她只能凭借自己留下的只言片语,布下命盘星象日日观守,期待着能从死寂中窥得新生。

【你的兄长桓凌,被暮绛雪投入了三千虚空境历劫,无论如何,你都要找回阿兄,护他安全无忧。】

十五年了。

每当想起这句轻飘飘的嘱托,长穗都会陷入难控的焦躁恨惧中。她焦虑自己雾里看花,憎恨自己封锁了记忆还要求一堆,不肯多解释两句安抚她的心,同时她也深知自己的性子,越是这般简短想三两句盖过的话,越代表事情棘手到她难以控制。

这些年来,她遍寻不到桓凌的踪迹,在命盘上感受不到他一丝一毫的生命力,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如今,星象动了,属于桓凌的命盘越来越清晰,长穗惊喜发现,她与兄长竟处在同一个虚空境异世!

轻轻拨动星象,星盘移动重新组合,给了长穗明确的指向,“……西北?”

桓凌在西北方位?!

长穗眨了下眼睛,一遍遍重复着:“西北,西北,阿兄现在在西北……”

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连带驱散了先前暮绛雪带给她的噩梦。

她抠着手在房中走来走去,忽然想到什么,她匆匆朝房外走,拉门的动作太急,吓到了守在门外的秀琴,“尊座,怎么了?”

长穗问她,“冬猎场地是不是在西北?”

秀琴愣愣点头,“对呀。”

冥冥中似乎有什么在指引她,长穗脸上的笑容扩大,眼弧弯弯流露几分属于少女的灵跃朝气,“告诉女帝陛下,此次冬猎我会护驾随行。”

她要去西北,将她的阿兄找回来。

北凉国有冬猎习俗,每年冬季,北凉帝王都会率朝臣去皇家猎场游猎数日,还会进行一系列的比试考核。

今年的冬猎定在三日后,因往年长穗并不参加,她这突兀的决定使咸宁阁好一通忙碌,总算赶在出发当日准备妥当。

清晨,雾霭弥漫,积雪堆积在道路两侧。

暮绛雪穿戴齐整来问安时,清棋正在帮长穗梳发,因觅得兄长方位,她心情极佳难得没有梦魇,连带此刻看暮绛雪都顺眼许多。

“门规抄的如何了?”摆弄着桌面的兔子簪花,长穗抽空瞥了眼镜中身影。

暮绛雪又换回了那身耀目红衣,少年乌发半束,镶嵌着宝石的暗红发带垂在肩侧,衬的肤色如雪容颜无俦,五官精致到沾带攻击性,冷艳又阴凉。

这……怎得还生了戾意?

指间一抖,长穗捏在手中的珠饰又跌回妆匣中,发出啪叽一声响。

听到珠串滚落的声音,暮绛雪抬眸直对镜面,长睫下的双瞳漆黑渊渊,“承师尊厚爱,徒儿日夜誊抄门规,已经抄完五遍了。”

怎么才五遍?!

这么多天过去,便是用嘴叼着写也该有十遍了,小孽障这是在挑衅她?!

长穗这么想,也便这么问了,她有些恼火道:“本座才刚收你为徒,你便如此偷奸耍滑不服管教,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尊吗?”

“那可真是太冤枉了。”少年轻幽幽回驳,“徒儿眼里全是师尊。”

“倒是师尊您——”他忽然抬步朝长穗走近,“眼里真的有我这个徒弟吗?”

眼看着暮绛雪越走越近,撩开珠帘在她面前站定,长穗腰肢挺直面无表情凝视着他,暗暗警惕,“你这是何意?”

暮绛雪微微躬身,对她伸出了手。

长穗的眼珠子下望,看到暮绛雪白皙的手背上,还留有未好的擦伤血痂。五指根根修长白皙,如剔透无暇的羊脂玉,随着他翻转手腕的动作,露出指腹上还在渗血的血泡,皮p肉黏连。

“这是……”长穗怔了下。

暮绛雪:“旧伤未愈,久握笔杆又添新伤,徒儿现在已经握不住笔了。”

长穗还有些发懵。

他何时伤的手?怎得指腹会伤的这么重?她又为何毫无印象?明明,挖人眼珠时也没瞧见他手上有伤啊……

张了张嘴,长穗想质问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说到底是她理亏了,自从将人从海岛带回,长穗虽派了医官帮他治伤,但并未亲自去看过他,这导致她对暮绛雪的伤情并不了解。

暮绛雪无疑是在控诉她的冷漠不上心,也在向她表明,他宁愿伤重伤到握不住笔,也有在认真完成长穗交代的惩罚任务。

“你是在怨本座?”长穗板起面容。

为了消灭污点,她抬手抓住他的手指,直接用奢侈的治愈术帮他愈合了伤口。

此间凡世不比灵洲界,稀薄的灵力让她修炼缓慢,每日能动用的灵力也极为有限。如今为了帮暮绛雪治疗手伤,她消耗了不少灵力,心里疼的滴血,偏只能面无表情质问:“现在,本座眼里有你了吗?”

暮绛雪瞳眸微睁。

低眸动了动手指,他听到长穗找补道:“若非看重你,本座为何要收你做首徒?”

她本想一直端着严师架子,冷言冷语训斥暮绛雪一顿,顺便表示自己的心痛委屈,奈何腕上的冰花颜色实在太红,她只能改变策略,轻声叹气,“本座近日是有些忙,对你的关心不够,但本座也未想到,你身体如此之差,小小手伤竟迟迟未好……”

“这样吧。”她有了新主意,“免去你一半罚抄,从明日起,你跟随阁中术士们一同晨起操练,先将身体养好再说。”

“如此,你可满意?”

大抵还不知阁中术士们如何操练,暮绛雪答应的很快,“徒儿都听师尊的。”

在长穗想要将手收回时,他使了些力道,不肯撒手。

“你干什么?”长穗的手被他包入掌心,年岁不大,手掌倒是不小。

暮绛雪眸光盈盈凝着她,“是徒儿错了。”

略低的嗓音温软动人,少年倾身半俯身体,将长穗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如猫咪般蹭了蹭,“师尊对我好,徒儿以后也定对师尊好。”

如同被冰凉的毒蛇缠绕,这动作未让长穗觉得讨喜,甚至起了一阵麻气。尤其是少年总用鼻梁有意无意蹭过她的掌心,像在细嗅什么。

“师尊……”

因捏碎了香炉,长穗的掌心被迫沾染了雪海香的香气,至今还有残留。大概是闻到了自己调配的香料,暮绛雪抓着她的手久久未放,莫名又让长穗想起他挖眼珠子的画面。

怎么总觉得他变态兮兮的?

“差不多可以了。”长穗浑身发毛,有些慌乱甩开暮绛雪的手,深觉这缕恶魂的不正常。

没等她找机会将人支走,秀琴急匆匆推门进来。

“尊座。”并未察觉屋中异样,她的眼睛自觉掠过暮绛雪,见清棋还在给长穗梳发,催促道:“陛下派来的轿辇马上要到了。”

长穗暗暗松了口气,“那便出发吧。”

她如今这张脸与灵洲界区别不大,唯一不同便是年岁小些,带着些许婴儿肥还未长开,稚气难掩没什么气场。不过既担了国师之名,她就算年岁小也该有国师之态,所以无论是衣饰还是妆发都以素雅老成为准,这些年几乎只穿素袍。

理了理身上不存在的褶皱,她途径暮绛雪身边时,负手挺腰又摆起严师架子。

以前在灵洲界,阿兄时常说她没有做师尊的样子,同暮绛雪嬉笑打闹是常有的事,偶尔犯了错怕被罚,也都是推暮绛雪出来顶罪。

如今一切都不一样了,为了净化恶魂,她必须当好这个师尊。

“……”

皇家猎场比长穗想象中要近。

清晨出发,晌午便到了驻营地,一通勘察布阵确认周遭无异样后,她着急回去卜算兄长的具体方位,掀帘入帐时,却发现暮绛雪还跟在自己身后。

“你跟着我做什么?”长穗起了警惕心。

暮绛雪掀眸看着她,“师门守则第五条,未经师尊允许或传召,不得随意离开或靠近师尊。”

自来到猎场后,长穗并未准他自由,他只能跟着。

长穗轻咳了声,面上的严肃险些挂不住。

那本师门守则,是她来异世后空闲所写,断断续续写了数年,很多内容她都记不清了。险些又栽到小孽徒手中,她只能再次给自己找补,“没抄几遍,脑子倒还算好使。”

“那便进来吧。”

其实长穗想让暮绛雪走,最好有多远走多远,不要来妨碍她做正事。但如今正是找寻兄长的关键时候,她怕把人放走出什么岔子,倒不如放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

反正他的手伤已经治好了,长穗命他留在外间继续誊抄门规,她则在里屋布下星象命盘,试探着施术追踪桓凌的气息。

奇怪的是,随着长穗出现在西北方位,属于桓凌的命盘变弱了。急忙召唤出寻灵蝶,她将命盘上的气息注入灵蝶体内,下达命令,“带我去找阿兄,”

寻灵蝶煽动翅膀,大概是因那缕属于桓凌的气息实在太弱,它只在原地飞了几圈,很快碎裂消散。

“怎么会这样……”长穗心中着急,想起她去西南找暮绛雪时,也出现了相同的情况。

与暮绛雪的命盘相似,随着她的接近,桓凌的命盘也变得微弱不明朗。

让长穗忧心的是,当时她在找到暮绛雪时,暮绛雪是因性命之危命盘才会浮动飘忽,而桓凌的命盘上并未显凝妖魔异象,为何还会如此虚弱无力?

长穗的心思逐渐下沉,担心桓凌遇到了危险。

因施展治愈术,长穗已经耗损不少灵力,而如今她也顾不得太多,咬破手指凝聚全部灵力,试探着画出一道符箓。

繁杂的线条在组成完整图腾后,顷刻血光大盛,这是灵洲界最高阶的寻人咒术。长穗现下的修为不够,只能借助精血喂养招引。

“带我去寻,桓、凌。”

话音刚落,半空的符箓嗖一声蹿出帐篷,惊得长穗连忙去追。

暮绛雪正坐在桌边翻书,见人匆匆出来,放下手中的书唤:“师尊?”

长穗顾不上搭理他,掀帘疾步去追术符。

秀琴和清棋正守在帐篷外,眼花好似看到有什么东西飞了出去,后知后觉那是自家主子,忙跟着追,“尊座,您这要是要去哪儿呀!”

长穗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

等她回神时,她已经上了高台看廊,庭栏之下,树林葱郁一望无垠,不时传来嬉笑吵嚷。

……术符不见了。

高台上空无一人,长穗往前走了几步,扒住木栏循着吵嚷声往下看,只见一群权贵子弟正骑马追逐着什么。为首的少年一身红金劲装,身姿修长,正拉弓往林中射箭。

是十二皇子,赵元齐。

长穗颦起眉头,视线极快在他身上掠过,试图在人群中寻出桓凌的气息。

忽然,山林中传出凄惨哀嚎,一名穿着破烂的人被箭射中,钉死在树桩上。

诡异的是,这群狩猎者看到后不仅不慌,反而哈哈大笑起来,紧接着又一支长箭射出,将藏在树后的人射穿在地,林中遍布哀嚎和求饶声。

这是把人当活靶子了?

长穗遍体生寒,因喂养送出了太多精气,眼前发黑,跄踉着险些一头栽倒。

“小心。”有人极快扶住了她,紧接着一件厚实羽氅披在了她身上,“师尊着急出来,就是为了看这个?”

回头,长穗看到了暮绛雪,他似乎也被林中场景吸引,面容微垂看的认真。

“天呐。”秀琴和清棋紧随其后,看到下方的场景,捂住了嘴巴。

她们所处的观廊位置很高,将林中情况尽收眼底,“这、这是在进行畜人围猎吗?”

两人连忙去拉长穗,“尊座,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快离开这里吧。”

长穗站着未动,“什么是畜人围猎?”

虽做了几年国师,但这是她第一次来猎场,并不知这是何意。

清棋白着脸解释:“所谓畜人,大多是些牢中死囚,还有一部分是主人家不要的奴隶。畜人围猎,便是将这些畜人放入狩猎区当活人猎物,专供贵人们追捕猎杀。”

长穗从不参与狩猎,自然不知北凉国还有此种‘乐子’。在他们说话间,又有数支箭羽朝林中射去,其中一支箭射中了畜人的腿骨,畜人狼狈扑倒在地,哭喊着往前爬,在地面留下暗红深痕。

马蹄声渐近,在众人的大笑中,赵元齐等人眼也不眨从他身上踩过,瞬间血.肉模糊没了人样。

这群人和灵洲界的妖魔有什么区别?

长穗脸色难看,忽然听到身侧传来一声轻笑,“真是有趣。”

并非嘲讽,那呢喃的语调轻漫饶有兴趣,没有厌恶畏惧,是真心觉得眼下的血x腥场面极合胃口。

长穗缓慢回头,看到暮绛雪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林中,唇边挂着浅浅笑意,容貌昳丽似淬染了剧毒。“你、你说什么?”

裹在温暖的披衣下,长穗发凉的身体并未回暖,她拉紧系带,身体晃了晃去抓暮绛雪的手臂,几个字从牙缝中挤出,“你说,什么有趣?”

寒风过,扬起暮绛雪血红华贵的衣袍,竟比林中的血色还要艳三分。

手臂被长穗抓的生疼,暮绛雪隐约察觉到他这位小师尊的怒火,收回目光看向她,轻眨了下眼睛问:“师尊,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竟还不知错在何处?!

长穗因愤怒双眸圆睁,如燃起的火焰凌盛晶亮。她一只手死死掐着暮绛雪的手臂,另一只手威胁般揪住他的脸颊,咬牙切齿道:“你再敢说一句有趣,本座撕烂你的嘴。”

作者有话要说:暮绛雪:师尊好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