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晏旻将话题带到了房子上, 家人也跟着讨论了一番,但最后晏云山还是将话题拉回了他辞职这事上:“晏旻,你当初不是说公司非你不可, 才从所里过去,怎么现在又说在那里发挥不出才干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初晏旻工作调动, 从研究所去西华,晏云山就不太赞同, 认为公司没有研究所靠谱, 如今果然如此。
晏旻只好解释:“爸,是这样的。您也知道,我原来是做电脑汉卡设计的。公司凭借我们这个设计赚了钱,现在他们急于占领国内的电脑市场,要扩大生产规模,创办工厂, 组装电脑。不愿意再花钱进行新的技术研发,叫停了我们的研发项目。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重启, 还会不会重启,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无事可干, 我不想浪费时间, 所以才停薪留职,自己下海创业。”
晏云山眉头紧锁:“公司没事做, 那怎么不回你们所里去。你是你们单位重点引进回来的人才,他们不会不管你吧。”
在晏云山心中, 中科院就是他们理工生心中的最高殿堂, 儿子去了中科院, 那是多高的起点, 将来就可能会是名留青史的科学家,如今却辞了职出来经商,他有点接受不能。
晏旻无奈地叹气:“爸,我是做芯片研发的,这是需要大量人力和财力支撑的,我一个人做不了。我们单位创办公司的初衷,就是想将科研变现,赚了钱再用以继续搞研发,形成正向循环。现在公司的负责人认为研发投入与产出不成正比,不愿意再投入研发,我也没办法改变公司的决定,只能改变我自己。”
“你们公司算是国家单位吧,上级领导也同意公司的决定?”晏云山说。
晏旻说:“有部分领导同意,决策已经不会变了。我要是继续留在那儿,也不知道冷板凳会坐到什么时候,还不如干脆出来自己干。”
“可你把中科院的工作都辞了,还有比中科院更好的研究单位吗?”晏云山有点想不通。
蔺征西赶紧说:“伯父,国家现在正在推进市场化改革,不然晏旻的单位也不会出来创办公司。我猜最后多半会向美国看齐,政府研发机构和私营企业相互合作,共同推动社会科技进步。晏旻出来创业,是想用自己的办法来实现他的科研理想,我觉得跟在中科院做研发是殊途同归。”
晏云山听蔺征西说完这席话,静默了片刻,然后问晏旻:“你在民营企业会影响你以后的职称评定吗?”
晏旻说:“应该不会吧,国家政策会进行相应调整,可能会滞后一些,但总还是可以的。况且我是停薪留职,影响应该不会很大。”
晏云山摆摆手:“既然这样,那就好好干吧。国家培养你也不容易,你要记得你当初回国来是为了什么。”
晏旻认真点头:“爸,我一直记着呢。”
讨论完这个严肃的话题,大家都松了口气,代秋兰端出瓜子花生糖果,招呼大家:“嗑瓜子吧。小蔺会嗑瓜子吗?”
晏旻扭头看着蔺征西笑:“他应该不会。美国人不嗑瓜子。”
蔺征西抓了几颗在手里:“我会啊,谁说我不会了!我小时候在台湾也嗑过。”
代秋兰好奇地问:“小蔺,你和旻旻现在一起创办公司,有多大的规模?”
蔺征西说:“三十几个人的规模吧,不算大,小公司。”
代秋兰非常惊讶:“这么多人!”他们学校也就是三十几个老师而已。
晏斐非常得意地说:“妈,你不知道,我哥厉害着呢。他们公司里的全都是大学生,还有研究生呢,好多都是清华北大毕业的。”这显然是李志伟告诉他的。
他们的姐夫徐杨难以置信地插话:“真的假的?清华北大毕业的还会进私企?他们不是有工作分配吗?”
晏旻说:“是有工作分配,但也有不满意分配单位自己出来找工作的。现在越来越多的大学生都愿意自主择业了,我们给的工资也比较高,又能专业对口,还是有不少人愿意来。”
晏雯好奇地问:“旻旻,你给他们开多少工资啊?”
晏旻说:“根据资历不同给的工资也不一样,刚毕业的几百,有丰富经验的上千。”
晏旻刚说完,家里人都愣住了:“这么高!”
他们在这个小城市工作,能拿两三百都是高工资了,就连厂长,都难有上千元的工资啊。
晏云山面带忧色:“你们哪来的钱给员工发这么高的工资?”
晏旻伸手指着蔺征西笑:“我们有财神爷啊!”
蔺征西连忙摆手:“也没有,我是从美国带了些钱回来,但主要还是靠晏旻研发的芯片创造的利润,否则我那点钱能支撑多久啊。”
晏斐说:“对了,爸,你看看我哥的传呼机,这个汉字传呼机就是我哥弄出来的,厉不厉害?”
家里人都围过来要研究他的汉字传呼机,晏旻有些为难,因为他隔三岔五会收到蔺征西发的情话,不敢拿给家人看:“我的传呼机好像没电了。”他说完看着蔺征西。
“看我的吧,都一样。”蔺征西非常识相,赶紧拿出自己的来给大家研究。
晏云山看到汉字传呼机,知道儿子是在认真做事,又想到晏旻是跟蔺征西一起合伙开公司,他信不过儿子管理公司的能力,但是信得过蔺征西,这才没有纠结此事。
年初一开始,晏旻就领着蔺征西到处逛,领他回老家,感受正宗的古徽州文化,参观徽派建筑,体验风物人情。
晏旻老家在一个历史悠久的小镇上,不过由于缺乏保护意识,镇上已有不少老建筑给拆了。
他们家老宅倒是还保持了原样,其中就有晏旻小时候睡过的罗汉床,他俩还在这床上睡了一晚。
老家离宏村不远,晏旻顺便又带着蔺征西去了宏村游玩。这个时候的宏村还没怎么开发,没有丝毫商业气息,村子保留了原汁原味的本土风情。
蔺征西喜欢得不行,拍了好多照片留念。
逛完几个古村落,他们又去爬了黄山。黄山比泰山还难爬,但是风景那绝对是值回票价的,如果泰山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雄,黄山用一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奇,石奇、树奇、云奇、景奇,变化多端,令人词穷。
他们运气极佳,去的那天赶上了下雪,他们并没有被大雪吓退,而是顶着风雪爬山,因为知道雪后的黄山定然会有雾凇景观。
冒雪登山的风险非常大,好在他们年轻,不畏艰险,有惊无险地登上了山顶。
回报也是巨大的,他们不仅看到了雾凇,还看到了云海和日出,雪后初霁的黄山美得令人窒息,连最优秀的画家都画不出来那种摄人心魄的美。
听山上的工作人员说,前几天都没有云海和日出。而他们则是全都赶上了,怎能不叫人兴奋。
他们在白茫茫的天地间,看层峰与云海连成一个纯白的世界,分不清谁是云谁是山,金色的阳光铺洒下来,给这个遗世独立的世界染成了金色。
人处在其中,会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仿佛也跟着羽化登仙了,人世间的纷扰都可以抛却。
蔺征西从此患上了一种叫黄山天下第一的毛病,认为全世界的美景都美不过黄山,跟谁都力推黄山,尤其是对他国外的朋友说,到中国没去过黄山,那绝对是此生最大的遗憾。
晏旻当然知道他是带了偏见的,明显就是爱屋及乌,但也不纠正他,有人这么卖力为自己的家乡吆喝,为什么要拒绝?
年初七,他们才返京。先乘火车到合肥,再坐飞机直达北京,实在是一天两晚的火车时间过于漫长,他们不想再坐。
临出发前一晚,家里只有父母、晏旻和蔺征西,晏云山到底对大儿子还是不太放心,叫到一旁去谈心了,剩下代秋兰和蔺征西看电视,代秋兰没话找话:“小蔺比我们旻旻大一点吧。”
蔺征西点头:“是的,我比他大三岁。”
“那你上学也是蛮早的。”
“跟晏旻比起来就不早了。”
“那算起来,你也过三十岁了。你谈朋友了没有?”
蔺征西微愣,然后明白过来,她说的谈朋友是指交女朋友了没有,蔺征西舔舔唇:“谈了。”
代秋兰一脸羡慕:“到你们这个年纪,也确实该谈了。我家晏旻上学早,别人上大学都知男女事了,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太懂事,等到成年了,又去了美国留学,比他的同学都要小,也不认识什么中国姑娘,也没谈过恋爱。回来参加工作后,他们单位也没什么女同志,他性格又内向,别人帮忙介绍姑娘,他都不晓得要主动,个人问题就这么被耽搁了。这过了年就28了,他弟弟都结婚了,他还单着,要说我们不担心,那肯定是假的。”
蔺征西十分窘迫,自己要怎么跟男朋友的妈妈说,他的儿子没有单着,可这也说不出口啊。
代秋兰问:“小蔺,你们公司有年轻的女同事吗?”
蔺征西摇头:“没有。”
代秋兰说:“以后你们单位再招人,能不能招点年轻的女同志,我看晏旻也不是个会主动去追求人的人,要是同单位的,也许还能创造一点机会。”
她想的是,蔺征西已经有女朋友,自己儿子也是老板,长得也不差,说不定会有女孩子主动追求呢。
蔺征西露出苦笑:“其实我们一直在尽量招女员工,但是做我们这行的女孩子比较少。”
其实旻西科技一直都想多招点女员工,毕竟他们公司那么多优质单身男青年,但目前为止,愿意放弃稳定工作进私企的年轻女性还是少。
蔺征西现在得特别注意一下了,绝对不能是给自己招情敌!
代秋兰说:“你是晏旻最好的朋友,又跟他一起工作,如果认识有合适的年轻女孩,也麻烦帮我们晏旻牵个线搭个桥,也点拨一下晏旻。”
蔺征西含糊地应了,心里觉得非常无奈,过年到底还是逃不过被催婚啊。
回到北京第一天晚上,蔺征西不顾旅途劳顿,把晏旻折腾得不轻。
晏旻累得手指头都不想抬,问蔺征西:“你吃错什么药了?”
蔺征西咬住他的喉结,用力啜出一个红痕,在上面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昨晚你妈让我给你介绍女朋友呢。”
晏旻睁开眼:“哈?”
蔺征西狠狠地搂紧他:“想都别想,你是我的!”
晏旻轻拍他的脑袋咕哝:“胡思乱想什么,我还能是谁的?别把我妈的话放心上,别的事都可以商量,唯独这件事,没得商量。谁要是拆散我们,我就跟谁没完!”
蔺征西听见这话,再次吻了上去。
翌日是开工的日子,晏旻差点起不来,被折腾得狠了,差点要散架了。
蔺征西说:“那就别去了,好好休息一天。”
晏旻很固执:“不行,新年第一天开工,万事要有个好开头,怎么能够不去。帮我穿衣服。”
蔺征西拗不过他,只好帮他穿衣服。穿衣的时候,看着他身上的红痕,检讨自己昨晚是不是有点太过火了。
晏旻倒是没说什么,就是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脖子上的痕迹时,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后不许在看得见的地方啜了,我还要见人呐。”
蔺征西赶紧说:“好,以后我亲在看不见的地方。”
晏旻抬手,将那人得意的笑脸推开,拿过围巾,将脖子围了个严严实实,还好现在是冬天,公司也没暖气,整天围着围巾也不奇怪。
新的一年又开始了,他们今年的目标是做出目前市面上第一款三维显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