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叮叮的出生日期定在新年的第一天,顾渐提前一个月搬到医院里,为了保护他的秘密,私立医院一层楼留给他一个人居住。

程希觉测量过他的孕肚维度,长到九十多厘米,修长的四肢倒没多大变化,身上的肉全长在肚子上,屁股比先前更圆实,可见生完叮叮很快就会恢复如初。

病房里花香馥郁,蒋佩清一早派人送来的鲜花,水灵灵的插在花瓶里,桌上摆着几本华尔街的金融杂志,老爷子嘱咐程希觉让顾渐翻翻看,熏陶一下肚子里的叮叮。

顾渐裹着毯子坐在落地窗前,阳光普照的碧绿草坪上白鸽飞扬,几个小孩子与八分一起奔跑,咯咯欢笑的声音温馨遥远。

身后的房门无声地推开,程希觉进门脱了风衣挂在墙上,从衣兜抽出一本绘图版的童话故事,坐到他旁边的地毯,手臂自然地揽过他的肩膀,亲了亲冰凉的耳廓,“太太,想什么呢?”

顾渐往后仰倒在他怀里,嘴里叼着冰淇淋银制勺子,漫不经心地说:“想叮叮以后上学会不会以为自己是收养的。”

像他们这样的同性情侣,带着一个小孩子上学,难免不会被认为叮叮是收养来的,叮叮年纪小还能哄一哄,长大了若问起自己是怎么来的,可真是一个让人头疼的问题。

程希觉好笑地低下头,视线凝着他的脸,“你说与不说,他迟早会发现的。”

顾渐清透干净的眼眸直直地看他,淡道:“说的也是,我小时候就能发现长辈不告诉我的事情。”

“所以不用担忧。”程希觉抽出他嘴里的勺子,举止自若地含进嘴里尝了下,“叮叮会很感激你把他带到这个世界上的。”

顾渐身子向下躺,侧过身枕在他的大腿上,“要是他和我一样悲观厌世呢?”

程希觉轻扳过他的脸,“你悲观厌世?”

“遇到你之前。”顾渐呼吸之间皆是醇正气息,安心又可靠,他锐利的嘴角弯了下,慢悠悠说:“遇到你之后,你天天惹我生气,还得防着你见色起意,没空恨这个世界了。”

程希觉低笑,深深地与他对视,笑音酥酥麻麻地悦耳,“太太,你相不相信我?”

顾渐撇开脸,发笑说:“我不信你能躺你怀里?”

程希觉低头看着怀里活色生香的美人,微微压低身子,漆黑的眼眸心无旁骛地近距离看着他,“这个世界欠你的,我都会帮你拿回来。”

顾渐手肘勾住他的脖颈,凑过去亲昵地亲了一口英挺的下颚,小声说:“你先把我的游戏机还给我。”

住在医院的日子太无聊,开始怀念里枪战丧尸的血腥游戏。

方才仿佛要把世界装在玻璃球里献到他眼前,供他玩赏的程希觉,轻哧一声,干脆利落地拒绝:“不行。”

顾渐百无聊赖地松开手,黑白剔透的眸子睨着他。

程希觉心里笑得开怀,清清嗓子认真说:“叮叮不会重复你我的成长经历,因为我们都爱他,他会健康开心,没有任何的烦忧。”

窗外的浅淡阳光溢进玻璃,流淌在顾渐白净清瘦的脸上,轮廓线格外地清晰干净,他安静了半晌,伸出手轻轻握住程希觉温热的手掌,与他紧紧十指交叠。彼此的呼吸化为同频率,脉搏一起跳跃勃动,顾渐明白,他是怪病入骨髓的病人,程希觉是个不入流的庸医,企图治愈他。

但程希觉真真实实治愈了他,让他感受到幸福的滋味,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期许。

宋良曾说恨是最亘古最有力量的感情,他错了,恨是弥天盖地一发不可收拾的洪水,但爱是良药,是桥梁,当人被爱打动之时,若同进入天神的领域,立在爱意浇筑的铜墙铁壁中,不再有任何的困难、痛苦能够打败他。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落地窗外的草坪枯黄颓废,镀着一层薄薄的白霜,树木萧疏,冬日的天气灰蒙阴沉。

在程希觉的应允下,顾渐终于拿到了久违的游戏机,靠着枕头双手端着游戏机,一丝不乱地操作手柄,单薄的衬衣下露出的孕肚圆润紧实,像熟透的水蜜桃,肚子大到不方便行动,恰好方便他把游戏机抵在上面,省了手腕上的力气。

距离零点还有一个小时,程希觉异常地安静,坐在床前的椅子里,捧着厚厚的手术方案,翻来覆去阅读数十遍,确定没有任何遗漏的字符。

颜青迎急促的声音从正在通话在手机那端呐喊:“顾渐,救我救我救我!”

顾渐淡淡“嗯”一声,指尖在手柄上行云流水,力挽狂澜地把颜青迎从生死边缘拉回来。

颜青迎长长舒一口气,“卧槽刚吓死我了,还是和你一起玩有安全感。”

程希觉微蹙眉头,从方案上抬起眼,不悦地目光盯着亮光的手机屏。

顾渐心领神会,轻声道:“青迎,不要说脏话,叮叮听见会学到的。”

“好的好的。”颜青迎似是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纳闷地问:“怀了有十个月了,你是不是最近要生了?”

顾渐风轻云淡地说:“一个小时候后手术室。”

这也太淡定了吧?

颜青迎沉默良久后道:“牛逼啊!兄弟。”

程希觉眉头一挑,合上手里翻到卷页的手术方案,朝顾渐伸出手。

顾渐无奈地将游戏机交到程希觉手里,挂断颜青迎的电话,乖乖躺下去,扯起洁白的被子盖到眼下,整个人只露出一双乌黑透亮的眼睛。

程希觉将椅子翻个面,长腿跨坐在椅子上,手肘闲适地压在椅背,“你叫他青迎,叫我程希觉,是不是有点生分?”

顾渐声音闷闷地喊:“希觉。”

程希觉摇摇头,有意逗他,“不行,还是很生分,之前不是喜欢叫老公么?”

顾渐睁着一双令程希觉心醉魂迷的眼睛,慢条斯理地念:“希觉,希觉。”

程希觉掀翻凳子扑上去,扯开被子吻他柔软的嘴唇,亲上去的瞬间,顾渐全身猛地一颤,仰起头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肚子疼?”程希觉关切地问。

顾渐点点下巴,莫名委屈巴巴地语气说:“嗯,好痛。”

程希觉预想过不得不提前手术的方案,可事到临头不由心头猛跳,他一面低声哄慰,一面有条不紊地剥下顾渐的衣服,系上便捷的手术服。

顾渐头上沁出一层细腻的冷汗,脸白得没一点气色,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几乎融为一体。

医生护士早已在手术室里等候,主刀医生掀起顾渐的衣服,通过设备简单仔细检查一番,叮叮在肚子里闹腾得正欢,迫不及待地想和这个世界见面。

主刀医生平心静气地说:“程先生,产前阵痛很正常,请您伴侣再忍一阵。”

程希觉低下头,顾渐闭上眼忍着疼痛,睫毛战栗地煽动,薄薄眼皮下的眼球像河流汹涌滚动,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清瘦的手腕,苍白的手指轻轻攥着他的手,虚弱到一丁点力气都能挣脱。

去他妈的正常!

程希觉慢慢调整呼吸,呼出一口灼热的气,“现在开始,我一分钟都不能等。”

主刀医生和护士嘱咐几句,护士将顾渐推入手术室,程希觉一直握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单手利落地套上无菌衣,躬身紧张凝视他淡白的脸。

巨亮的手术灯光芒洒在眼皮上,顾渐虚虚睁开眼,四周站满了穿手术衣的医护,他一眼瞥到程希觉俊朗的面孔,勾起唇角无力地笑了下。

程希觉被他笑得心口发酸,抚摸他冰凉湿润的脸颊,“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顾渐握住他的手,轻轻拍拍他的手背,气若游丝地说:“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程希觉紧紧地攥住他的手,如溺水的人抓住了稻草,心里的酸泛到眼窝里,他闭上眼睛,摁下即将涌上来的眼泪。

麻药通过注射器注入顾渐的脊椎,他静静地看着程希觉,眼睛像纤尘不染的湖水投入一颗石子,从清明逐渐到迷茫,再到支撑不住沉甸甸的眼皮,阖上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这场别开生面的手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各位医护早已演练过上百遍,短短半个小时将皱巴巴的叮叮抱了出来,补血、切脐带、缝合伤口一气呵成。

程希觉默然不动地握着顾渐冰冷的手,手术全程一言未发,但心里仿佛经历了一场海啸。

护士将叮叮抱到程希觉面前,刚生出来的宝宝一点都不好看,脸蛋红彤彤,眼睛都睁不开,哭起来嗓门嘹亮,张大嘴嗷嗷地喊,嘴里的扁条体都能看到。

程希觉瞥一眼,目光回到顾渐沉睡的脸上,“我太太什么时候醒?”

“一到两个小时。”护士将叮叮放进保温箱里。

手术室外,程家的夫妻俩坐立难安,蒋冽到楼道里抽烟,从昨晚他们一家三口就来了,守在医院里等着新年的第一天。

没想到叮叮迫不及待想和这个世界见面,他们不由担心顾渐的身体,直到绿色的灯一灭,顾渐躺在手术床上被推了出来,程希觉握着他的手随他出来。

顾渐脸色苍白虚弱,似乎连睫毛都是白的,胸口在被子下轻微地起伏着。

蒋佩清心疼得发紧,那么漂亮的一个人,生完孩子单薄得像纸一样,“小顾……怎么就这样了?”

老爷子站起来,关切地注视顾渐,咳嗽几声问:“希觉,父子都平安吗?”

咣当一声响。

蒋冽猛地推开楼道的房门,目光复杂地扫过顾渐,盯着程希觉的眼神仿佛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护士托着保温箱站在病床后面,语气无奈地问:“各位家属,谁想先看看宝宝?”

无人关注的叮叮嚎得更大声了,封闭的空间内,小崽子哭起来震天撼地,肺活量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