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程希觉心中发笑,走至桌前,晕黄的台灯将雪白的文件浸染成浅黄色,他扫一眼,侧身倚着桌沿,不动声色地擦着头发,“你看了?”

顾渐坐起身子,端起小碗搁在桌上,抽张纸揩揩嘴角,“你查宋良做什么?”

“我想联络宋良曾经的学生,能不能有人站出来起诉他非法执教。”程希觉说罢,将毛巾垂挂在线条清晰的脖颈,很坦然的样子。

顾渐鼻子里溢出呢喃的笑音,扬起下颚睨着他,“你明白没用的。”

程希觉盯着他松散的浴袍,真丝的在灯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托得他皮肤越发地细腻白净,慢悠悠地说:“宋良的学生皆是有头有脸的人,起诉昔日的恩师容易被当成忘恩负义,何况——”

顾渐接过他没说完的话,淡道:“否定老师就是否定自己。”

“太太真聪明。”程希觉视线描绘他领口袒露的皮肤,看几秒挪到他面无表情的脸上,“宋良的好名声家喻户晓,大众敬仰的教育家,若在媒体谈起自己是宋良的学生,是一条为自我增值的履历,但如果宋良倒了台,声名狼藉,对于他们来说反倒变成了笑话,所以不会有人出来证明宋良是个疯子。”

顾渐双手环抱到胸前,散漫地点下头,“所以,你还想试试?”

程希觉靠坐在桌沿上,语气淡定平稳,透着一切尽在掌握中的自信,“不是试试,你知道狩猎中什么最重要?”

“不知道。”顾渐懒得配合他。

程希觉低声笑了下,伸手抬起他清瘦的下颚,慢条斯理地说:“耐心。”

顾渐挑起眉毛,一言不发,悉听尊便的样子。

“面对狡猾的狐狸,我们要有耐心,确保一击必杀才能出手,否则会引起狐狸的警觉,再想动手就会失去主动权。”程希觉摩挲着他的下颚,不紧不慢地说道。

顾渐推开他的手,身子后仰靠在椅子里,两条长腿轻盈地抬起,很自然地搭在程希觉的大腿上,单手轻轻抽开浴袍的系带,程希觉眼神直白露骨盯着看,他却刻意没敞开袍子,抬起手腕慵懒地打个圈,好似手模在展示那秀窄润泽的手指。

“不止要有耐心,还要足够的果断。”顾渐侧过头,幽亮漆黑的眼睛凝着他。

程希觉被他勾得心猿意马,大腿上搁的双足骨肉均匀,纤细的静脉蛰藏在薄薄皮肤下,顾渐的身体掩在薄薄的布料下,只需轻轻一掀,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躯体,他一把攥住冷冰冰的脚踝骨,在手掌中肆意地揉,“耐心和果断,缺一不可。”

顾渐笑了下,嘴角的笑涡清冽,压着嗓子问:“对了,你说白天晚上都在想我,那你——弄了几次?”

“没几次。”程希觉呼吸发紧,心甘情愿地被他牵着鼻子走。

顾渐脚尖向上挑,抵在紧绷睡裤下一个位置,“嗯?没几次是几次?”

程希觉口干舌燥,紧紧捏住他的脚踝,嗓子莫名哑几个度,“你真想知道?”

顾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用力展一下脚腕示意他松手,嘴里漫不经心地语气说:“没兴趣,我困了,回房睡觉了。”

只管放火,不管灭火。

程希觉来了狠劲,松开他脚踝的一瞬间,突然起身双手撑在椅子扶手上,屈身把他牢牢圈在其中,刻意板着脸问:“这是报复我偷拍你发朋友圈?”

“太太,你真够坏的啊!”

后面一句嗓音低沉,温柔动人。

顾渐满脸的散漫无所谓,坏得明明白白。

挺着大肚子就是免罪金牌,程希觉压着狠狠地亲了一通,亲的顾渐头发散乱,面红耳赤的才肯放人走。

过了几天,到了做产检的日期。

医院的孕检科里,宝宝发育得很健康,超声波图像里模模糊糊能看清脸,五官长得像个皱巴巴的包子,顾渐躺在超声波床上,瞥了一眼屏幕,冷静地自我开解生出来长开就好了。

毕竟他和程希觉的基因都不错,眉眼随便组合都不会丑。

程希觉端详宝宝打嗝,脆弱的小身体一抖一抖的,不止有眉有眼,柔软的头发细绒绒一层,他伸手扯下顾渐卷起的毛衣,扶他坐起身来,心领神会般说:“放心吧,我们的孩子肯定会很可爱。”

顾渐长腿垂搭在床边,白了他一眼,意思是那还用说。

医生快速地收拾设备,临走前说:“预产期在个半月后,临近预产期一个月最好住在医院里。”

因为是男人怀孕,婴儿只能通过剖腹产生出来,手术方面医院做了万全的方案,医生给顾渐看过,他摸了下浑圆的肚皮,垂着眼默不作声。

程希觉弓腰给他穿鞋,眼神碰到他的小动作,轻声地问:“怕不怕?”

“有一点。”顾渐难得肯承认。

程希觉手下利索系鞋带,抬眼全神贯注地看着他,“我会进产房陪着你。”

他没说“别怕”这种废话,肚子上开一刀任谁都会害怕,语言的安慰没有任何作用,能做的便是将一切手术风险降到最低,然后在产房里陪着顾渐。

顾渐缓缓吐口气,球鞋踩在地上走几步,踏上房间里的体重秤,肚子大得挡住了视线,看不到上面的数字。

程希觉走过来看一眼,双手捏起他的外套拉链拉上,“按照医生说的标准体重,你可以再吃点,”

顾渐迈□□重秤,双手抄进外套的口袋里,恹恹地问:“程希觉,能不能换你怀孕?”

见他情绪不妙,程希觉说些让他开心的话,“好好好,我们给宝宝起个小名怎么样?”

“不用你起,我想好了。”

顾渐推开房门,悠哉悠哉地往前走。

“嗯?叫什么?”

“叮叮。”

程希觉心里默念“叮叮”两个字,觉得寓意非常好,“叮叮听上去像清早的晨钟声,你希望宝宝像晨钟一样黎明即起,名号响彻云霄?”

顾渐摇摇头,轻哧道:“你想太多了,没这个意思。”

程希觉顿了一下,思索几秒说:“叮叮是琴声吧?我记得是钢琴的中央c位置,最中间琴键的声音,你希望宝宝为人处世遵从中庸之道?”

“叮叮是扫雷的成功音效。”顾渐很冷漠地如实回答。

程希觉沉默几秒,良久才说:“也挺好的,吉利。”

于是乎,宝宝的小名就这么潦草地决定了,几年之后叮叮好奇心旺盛的年龄,某天晚上躺在顾渐怀里,抱着他的脖子奶声奶气地问:“蛋蛋说他的小名是好吃的意思,爸比,我的小名是什么意思呀?”

一旁程希觉捏捏软和的小脸,不假思索地回答是扫雷的音效。

那时的顾渐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后来两个人一本正经地告诉叮叮,小名是晨钟的意思。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此刻的顾渐未曾想过以后为了哄叮叮相信小名的寓意,编了多少的故事才说服小崽子。

程希觉头上的伤口痊愈之后,积压半个来月的工作应接不暇,但他最近只上半天班,处理一下重要的事情汇报,其余的时间在家陪老婆和未出生的孩子。

这天他在听完一场报告,回到办公室里拿起板挺的西装穿好,拿起手机和顾渐发信息说他很快回家。

高助理敲了敲门,得到应允后开门说:“程总,前台有位女士找您,非得说认识您,但她没有您的任何联系方式。”

“记者?”程希觉慢条斯理地扣上腕表,没什么兴致地问。

高助理摇摇头,“不太像记者,她指名道姓地要见您,自称于晓。”

程希觉心中一动,清楚于晓为什么登门拜访,“请她稍等片刻,我亲自请她上来。”

于晓坐在弗雷公司的大厅里,虽然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她认识程希觉,但大公司的员工从不怠慢任何客人,给她倒了咖啡,上了一份甜品,请她耐心等候高助理的回应。

她的慈善账户前些日子突然收到一笔笔巨额捐款,这账户自打开户之后,唯有顾渐捐了百万,其他都是她自己亲戚朋友偷偷捐的几百几千,哪见过几百万巨款不间歇地往账户里打。

于晓是见过世面的人,当即给银行打了电话,客服回馈她一切正常,款项都是从各大金融公司的慈善账户里打出来的,来路清清白白的钱。

看着账户里天文数字,于晓两眼发黑,这些钱能养许多无家可归的孩子,衣食无忧地照顾他们到成年。

可那些金融公司平白无故的,为什么给一家灰色地带的收容所捐款?

于晓百思不得其解,她拿到捐助名单后一家一家地去问,可那些金融业的巨头讳莫如深,没有人告诉她为什么给她捐钱,唯有一个人不小心说漏嘴,提到程希觉的名字。

她在网上搜了一下,看到熟悉的脸一下就明白了。

顾渐的事她知根知底,好好的一个人,摊上的父母和老师没一个好东西,她打心眼里心疼顾渐,以前给的照顾比收容所其他孩子都多。

两个人年纪相差十来岁,顾渐叫她晓晓姐,但在两个人的心里,都把彼此当成最亲近的亲人,顾渐就是于晓的半个儿子,人再缺钱,都不能卖自己孩子。

程希觉气定神闲地走过来,似是熟稔地朝于晓扬杨手腕,温笑说:“于姐,今天多有怠慢,还请包涵。”

绅士礼貌的无可挑剔,于晓憋着一肚子发不出来,直截了当地问:“你应该清楚我是为什么来的。”

“我知道。”程希觉扫一圈大厅里,没有人敢直勾勾看他的方向,但所有人都在关注这里发生的事情,他放低声音说:“我们到楼上谈谈如何?”

于晓跟随他来到弗雷顶层的办公室里,落落大方地坐下,开门见山说:“我知道你是顾渐的伴侣,他和你结了婚,你给了他百万,他捐给了我,这笔钱我一分钱都没动过,给他存着以后治病。”

程希觉拎起咖啡壶,倾上一杯咖啡递给她,若是高助理在场要目瞪口呆了,程希觉即便见了余宁的厅长,都是不卑不亢的态度,何时这般表现得体贴入微过。

“你让人捐给我的钱,我也不要。”于晓昂扬顿挫地说,炯炯有神的双目盯着程希觉的脸,“你捐给我这么多钱是什么意思,是想让我说服顾渐永远跟着你?还是想用这笔钱拿捏我,以此胁迫顾渐无法离开你?”

程希觉施施然坐在她的对面,轻声说:“如果说有目的,我希望他别再为任何事情烦心。”

于晓没料到这个回答,目光错愕地看着他,喃喃地问:“你们是真的?”

程希觉低头笑了声,反问道:“需不要我叫律师进来,当着你的面立一份遗嘱,我所有的资产全部由顾渐继承,以此来证明我的爱是真实的?”

“不用。”于晓尴尬地摸下头发,随即开心地笑起来,为顾渐真切实意地开心。

程希觉挺欣赏于晓这样的性格,半抱着手臂思索着说:“捐款的钱你可以放心地用在你的慈善事业上,你开心了,顾渐也会开心点。”

于晓顿了一下,似是想到什么不愉快的事情,她端详程希觉一阵,确定这个男人是可以信任的,认真说道:“有件事我没有告诉顾渐,因为没必要告诉。”

“什么?”程希觉蹙眉。

于晓露出厌恶的神情,恨恨地说:“上个月顾渐的妈妈来找他了,我本来以为她良心发现了,结果……她的小儿子得了再生性障碍贫血,她想让顾渐捐点造血干细胞出来,心真狠啊!”

程希觉面无表情地点头,沉声说:“我知道了,确实没必要告诉顾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