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泡完澡,顾渐裹着浴袍栽在床上睡了,一直睡到晌午阳光明媚,八分跳到床上用鼻子拱他的脸,方才睁眼开起床。
头发湿着吹了一晚上空调,两侧额角隐隐作痛,顾渐从行李箱翻出常备的止痛药,剥了两颗随手扔进嘴里,吃药吃的太多,不用水也能咽下去。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绽开。
他停顿一下,抽出药盒里的说明书,匆匆瞥了眼,止痛药里的成分影响胎儿发育,低头吐了出来,走到洗手台边,扭开漱口水瓶盖,仔仔细细漱漱嘴里残余的苦味。
怀孕带来最大的改变就是他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活一天算一天,酒不能喝,烟不能抽,酒吧里全是二手烟也不能去,熬夜不行,饮食不规律也不行。
生活习惯健康,人比之前看着有神采,没那么颓丧的劲,才显得容貌年轻,鲜灵生命力在他身上悄悄生长。
顾渐套上T恤走下楼,偌大的长桌上菜肴丰盛,水汪汪的鲜果蔬菜,当天空运过来的海鱼炖的汤白浓,请回来的营养师配备一桌孕期餐,应有尽有。
程希觉衣冠整洁,衬衫扣的一丝不苟,正准备出门,瞧见他后低声给等在门口的高秘书交代几句,回身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坐下,“今天有食欲没?”
上回在钱塘吃一顿折腾了几家高级饭店,顾渐懒得挪地了,默不作声坐下,端起碗筷细嚼慢咽。
程希觉捞出一块鲫鱼,刀叉灵巧地剖开白嫩的鱼肉,慢条斯理地剔出纤细的鱼刺,“我要去趟公司,有什么事给我发信息,嗯——我们有微信?”
语气平静淡定,仿佛刚刚才发现自己被删了。
顾渐低头喝口牛奶,掏出手机解锁撩到餐桌上,“有过,离婚那天删了。”
程希觉伸手拿过手机,微信未读消息爆满,随手往下一滑不见底,全部都是不知哪儿来的狂蜂浪蝶,他蹙眉,搜索自己账号,“顾渐,你从来不回消息?”
“嗯。”
顾渐抬眼,手里瓷白的勺子搅着汤,理直气壮地说:“人太多了,回不过来。”
程希觉重新加上微信,顺手把备注改成希觉,然后立即置顶,瞧着他似笑非笑地说:“正好今天有空,过来依次介绍一下,你微信里几千号人都是谁。”
顾渐低头舀口汤,漫不经心地说:“你就当是我前男友吧。”
程希觉沉默几秒,手机推还给他,“我了解你,我们结婚之前,你没谈过任何恋爱。”
顾渐抄起手机揣进口袋里,瞥他一眼,眼里都是你都调查过了,明知故问有什么意思。
程希觉起身,剔好的鱼肉瓷盘搁在他面前,意味深长地问:“你现在不打算谈恋爱?”
顾渐脚踩在地板,长腿向后一撑,悬空支起椅子前腿,人向后靠,宽松的衣裳显出圆润的肚子形态,答案不言而喻。
一个男人挺着肚子能吓跑一大票人了,还谈什么恋爱。
程希觉摁下椅背,制止这个危险的行为,低头看着他乌黑的发顶,“生完以后考不考虑谈?”
“你是担心我光顾恋爱,没心思管宝宝?”
顾渐仰起脸,眼含讥诮的笑意,洞若观火的明亮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程希觉心底叹口气,那天他如愿以偿,欣喜若狂的反应在顾渐的心里留下深深印象,现在无论怎么解释他做的一切只是因为顾渐,而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宝宝,没有任何的说服力。
“我担心你带着孩子跟人跑了。”程希觉端起他的下巴,半真半假地说。
顾渐拍开他的手,一声不吭,坐起来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程希觉坐在一旁,盯着他直到他餍足饭饱,才放下心到弗雷公司处理堆积的任务。
*
一周后穆罗从钱塘市回来了,休养几天他精神状态完全康复,只要不再见到宋良,他依旧是潇洒落拓的钢琴家,那个晚上就像是阴暗恐怖的梦魇,梦醒之后现实如此璀璨美妙,他更想把握住一切美好。
发给好友程希觉的消息石沉大海,穆罗有一桩重要的事情需要帮助,等不及亲自到弗雷登门拜访。
他是程希觉的朋友,以前一到弗雷可以直接上程希觉的私人会客厅,品着珍藏的红酒等候会面,今天却很奇怪,前台打完电话后引到了公共会客厅。
穆罗没想太多,但这一等就是四个小时,直到弗雷即将要下班了,高助理才姗姗来迟,请他上办公室见面。
程希觉坐在皮制座椅上,衬衫西装一丝不苟,手腕拷着配套的银色腕表,架在鼻梁上的细边眼镜精薄禁欲,手里拿着笔记本,正在和一个模样和顺的女士谈话。
穆罗大步走进办公室,恰巧听到那位女士轻声细语地说:“怀孕期间门因为激素的剧烈增长,可能会引起胸胀的情况,热敷和按摩都可以缓解,不过千万要小心,孕期的身体非常娇贵,动作轻柔避免引起刺痛。”
“同时心理上的准备也很重要,你太太应该很年轻吧?生孩子带给他的心理压力很大,一年半载的事情不能工作,我建议你们多多沟通……”
穆罗差点笑出声,程希觉居然请了老师在学孕期护理知识,一条一条认真记笔记,和平日里优雅斯文形象相差甚远。
女士讲完课,收拾桌上的文件,“程先生,今天先到这里,如果你们同房,一定要小心舒适度,避免压迫到肚子和强烈的……”
“我明白。”
程希觉合上笔记本,摁下桌上的铃,招呼助理送讲师回家。
等到人走了,穆罗扑哧发笑,倚着桌沿笑得前仰后合,“你学这些干嘛?是有什么商机吗?”
“好奇。”
程希觉一语带过,拿起笔记本撂进抽屉里,客气疏离地问:“你来有什么事情?”
穆罗止了笑,咳嗽几声清清嗓子,“你在网上见到我家Bane了吧?是不是很优秀?”
“挺正的。”
程希觉吐出三个字,半笑不笑地问:“什么叫你家Bane?”
“你明知故问。”穆罗不大好意思,别过头挠挠眉毛,“我来找你的事和他有关,很重要。”
“哦?什么事?”
程希觉饶有兴趣地问。
穆罗正色看他,“Bane结过婚,有个畜生前夫。”
“……他和你说的?”程希觉挑起眉头。
穆罗摇摇头,郑重其辞地说:“哪还用他说啊,他前夫对他肯定不好,不然他为什么执意离婚,一分钱都没给他,让他净身出户。”
程希觉轻哧,意有所指地说:“你知道还挺多的。”
“不光是我的猜测。”
穆罗摸了下耳后,语气凝重地道:“Bane这里有个纹身,他告诉我意思是‘向死而生’,那段婚姻一定让他深受折磨,好不容易才从魔窟里逃出来。”
程希觉的笑意滞在嘴角,“他告诉你纹身的寓意?你怎么问他的?”
穆罗不明所以,点下头,“就直接问的啊,他什么都告诉我的。”
当初程希觉认认真真问过顾渐,纹身的寓意是什么,顾渐压根不想告诉答案,戏谑糊弄他,居然这么轻松的告诉穆罗?!
程希觉心里可太酸了,难不成在顾渐心里,他连穆罗的地位都不如?
穆罗见他神色阴沉,幽幽地叹口气,“你不必为我们担心,我来找你就想让你帮我查查Bane前夫的身份,我想和他当面谈谈,让他不要再纠缠Bane,如果他要钱,我可以给他一笔钱。”
程希觉皮笑肉不笑地问:“既然是Bane的前夫,你怎么不直接问Bane?”
“我不想让他为我再为我提心吊胆。”穆罗摸一下跳跃的胸口,无奈地说:“在钱塘他已经为我提心吊胆一夜,我怎么能让他继续为我操心?”
“你想的倒挺周到。”程希觉眯起眼梢,静静地端量穆罗。
穆罗失笑,“他帮了我那么多,我唯一能帮他的就是解决掉他的前夫。”
程希觉低头摘下眼镜,从抽屉拿出丝绒布,低头慢条斯理擦着镜片,淡声说道:“说不定Bane和前夫蜜里调油,一切只是你的一厢情愿。”
“不会的,他们开放式关系。”穆罗摸摸鼻尖,难以启齿地说:“我和Bane说我可以加入他的家,成为开放式关系的一份子。”
程希觉指腹紧紧捏着眼镜支腿,指骨用力至泛白,吐出一行清晰的字:“您的道德底线可真高。”
穆罗羞耻得面红耳赤,“我可不想做情人,所以才来找你帮我查查Bane的前夫,只有解决了他,我才能和Bane光明正大。”
程希觉垂下眼,纤细银制眼镜支架被他捏的曲折,不用照镜子,现在他的表情凶恶的能吃人,他不动神色地合上眼镜,几秒后,缓缓抬起脸,神情温和平静,从善如流地说:“穆罗,你和Bane的问题不在于他的前夫,而在于你们之间门。”
穆罗稍怔,苦涩地笑一下,确实如此,即便Bane的前夫神通广大,也不能强行改变Bane的意愿,如果Bane真的喜欢他,所有的问题迎刃而解。
“不要再自欺欺人了。”程希觉开墙上的隐柜,拿出一瓶红酒和两只杯子,挽起袖边动作优雅地倒上酒,“当务之急是你需要打动Bane的心。”
穆罗接过酒杯晃了晃,沉沉叹息道:“他是那种看起来会喜欢任何人,但实际上不会喜欢任何人。”
“言之过早。”
程希觉意味深长地道,随即循循善诱地说:“你应该适当在Bane面前展现你的优势。”
“弹钢琴?不会太刻意了吗?”穆罗皱眉思索。
程希觉不置可否,上下瞥一眼他,“你最近有没有健身?”
穆罗不假思索地说:“一直在坚持,效果不错,腹肌和胸肌都很明显了。”
程希觉抿一口红酒,颇为认真地给出建议:“拍几张你的成果照发给他,展示一下你的肉/体魅力。”
其他的能给出合理建议,这招他亲自试过,顾渐都没正眼看过,反而很讨厌这种直白的肉/欲。
当然最好的结果是穆罗发完照片,也被顾渐删除好友,彻底出局。
穆罗轻“嘶”一声,怀疑地问:“不会显得我很肤浅么?感觉是想勾引他。”
“不会。”
程希觉真心诚意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