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希觉掰过顾渐的脸,细细端详他恹恹的模样,戏谑道:“你的状态听起来像怀孕了。”
顾渐懒得理他的调情,“程总想要小孩?”
程希觉迟疑一下,哂笑道:“不喜欢,婴儿爱哭爱闹无法沟通,而且,养育小孩需要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我不具备。”
顾渐没什么兴趣地“嗯”一声。
程希觉问:“你喜欢小孩?”
顾渐斜睨着他,嘴角勾起来,“喜不喜欢没有意义,性取向就决定我不会有孩子了。”
程希觉沉默不语,程家看似繁花锦簇,其实内里派系斗争复杂,他在老爷子的鼎力下做上了掌舵人,虽然这些年他收拾妥帖各帮各派,可都知道他的性取向,排队等着给他过继孩子。
当然,他不是什么善茬,早就和一家慈善基金会合作,即便他意外离世,资产直接捐给福利机构,程家那帮人一分钱都拿不到。
顾渐一觉睡醒,轿车停在艺术中心大剧场,巨大的电子屏上黑白钢琴键跳跃,烘托出一张艺术处理后五彩斑斓的画像。
漂立的艺术字体写着穆罗,全世界巡回演出最后一站,名为“荣归故里”,古典钢琴演奏会,就在今晚荣耀谢幕。
灯火辉煌的艺术厅堂亮如白昼,来往的人衣着显贵,香水、裙摆、男人手腕的细光闪闪的腕表,处处透着华美豪气。
顾渐眼前犯晕,不知道是睡的还是这几天没食欲不振,和程希觉说道一声,下车直奔洗手间去洗把脸,醒醒神。
程希觉的出现立即吸引来一大票目光,人群纷纷上前热情打招呼。
“程总,真是太巧了,您也来听穆罗的演奏会?”
“哎呀!我就说今天是个好日子,原来是要碰见程总了。”
“您一来这蓬荜生辉啊,听完演奏会能有空请程总喝一杯吗?谈谈弗雷收购我们公司的事。”
……
场面热闹的像大明星见面会,说什么都有,弗雷投资气势汹汹,搅得传媒娱乐行业天翻地覆,有点眼力界的人都看出是要搞大动作,都想攀上这艘船跟着分一杯羹。
程希觉被围在人堆里脱不开身,不过他早已习惯,游刃有余地应付自如。
直到一个眉目精致的男孩杀出重围,穆罗演奏会里的大提琴乐手,人漂亮气质亦很艺术,一点都不忸怩作态,开门见山地说上回在国外穆罗的演奏会上见过程希觉,很想认识他。
男孩的态度坦荡爽直,笑容阳光明亮,“程总不记得也没关系,穆罗在悉尼的庆功宴上我坐在你后桌,穆罗喝得酩酊大醉,是你托付我把他送回酒店的,冥冥之中我和程总有一种缘分。”
程希觉的性取向是半公开的,谁都知道他喜欢男的,但社交晚宴他从来单独出席,没有带过任何伴侣。
旁边的人开始凑热闹:“你眼睛倒挺亮的,在这的可就程总是单身。”
“我听穆罗说过,程总一直是单身。”男孩取出手机,年轻美貌,所以自信又张扬,“穆罗说您的择偶标准很高,不知道我是否能入了程总的眼?”
程希觉在嘴角衔着笑意,正要拒绝,一抬眼瞧见顾渐倚靠着楼梯大理石栏杆,袖手旁观地看热闹。
见自己男人被人搭讪,他削薄的眼尾低垂,不着痕迹的冷冽,双手松散抄在口袋里,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程希觉心里不痛快,不怀好意地朝顾渐的方向挥手,淡定地说:“都别起哄了,我太太回来了,让他看见可要说不清了。”
一句话祸水东引,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右转。
不同于衣冠楚楚,社会名流的众人,顾渐的衣着简单朴素,白T恤加休闲裤,身上连件反光的饰品都没有,比起豪门太太的身份,他干净利落得像大学里受人追捧的校草。
顾渐深瞥眼程希觉,冷白的脸上神色恬定,慢悠悠穿过人群惊叹的目光,来到程希觉身边,很熟稔亲昵地挽住手臂,“希觉,演奏会即将开场了,我们进去吧。”
“好。”
程希觉很受用,他太清楚顾渐这张脸的杀伤力了,方才搭讪的男孩窘迫得无地自容,众人看程希觉的眼光无不眼馋艳羡。
两个人姿态亲昵地走上台阶,仿佛是造物主精心缔造的一对神仙眷侣,程希觉浅笑着侧在顾渐耳侧说话,顾渐眼梢含笑,轻描淡写地聊天,神情透露出的甜蜜弥漫在金碧辉煌的大厅里。
虽然众人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但他们亦甘美的气氛感染,忍不住想分享给所有人,那位不近人情的程总竟然结婚了,还找了一个那么矜贵漂亮的伴侣,人生的好事全让他占了。
当然,他们如果听见程希觉和顾渐的对话,就不会这么想了。
“阿渐,看戏很有意思么?”
“程总艳福不浅,着实有点意思。”
“当然不浅,不然怎么能——”
“程总又对那晚念念不忘了,你要是真憋得难受,我是不在意你出轨的。”
“野花哪有家花香,合法干净的性才是我要的。”
“嗯?我在程总眼里还算干净?”
“何止干净,你还疯得很,不把你捆上,你能抓烂我后背。”
“呵呵。”
宽敞的演奏会厅明净亮堂,古典钢琴乐肆意地流淌,作为世界范围内最年轻的钢琴家,穆罗很有自己的演奏特点,古典优雅的钢琴乐在他手底下激情昂扬,充斥着狂热的活力。
曲风别具一格,钢琴本人亦不遑多让,穆罗演奏会从不穿绅士的燕尾服,反倒是休闲随意,挑染几缕不羁的银发,配着金属的项链戒指,放荡得像街头的流行乐手,别人的雅称钢琴王子,穆罗则是钢琴浪子。
顾渐不关注古典钢琴,再见到穆罗是从网上狂热的粉丝剪辑的视频,人长得帅弹钢琴更加分,红得如日中天,在艺术界和演艺圈都成了香饽饽。
封闭的室内恢弘的钢琴乐来回荡漾,坐在贵宾区听了没一会,顾渐耳蜗里嗡嗡地响,像是有细密的针在扎,耳鸣的状况卷土重来,他用力摁了摁作痛的额角,低声朝程希觉说:“我再去趟洗手间。”
程希觉睨了眼他苍白的脸颊,轻声说:“早点回来。”
这一去就不回,直到演奏会落幕,穆罗起身躬身致谢,全场人起立掌声雷动,献给这位才华横溢的钢琴家。
到访的记者架起摄像机,一圈黑压压的摄像机对准台上英挺落拓的男人,今晚是穆罗全世界巡回演出的最后一站,回到家乡余宁市,亦是他的封神之夜,明天的头条将被这位钢琴浪子霸占。
记者们对穆罗的经历很感兴趣,少年师从名师,一路在国际上收揽大奖,毕业于茱莉亚音乐学院,没有任何的污点,完美的人生赢家模板。
问的问题很常规,感谢父母感谢老师感谢音乐界,穆罗从善如流地回答,突然有记者问到:“穆罗先生,请问你对你影响最深的经历是什么?”
雪白的舞台灯透亮,穆罗俊挺的面容一滞,望着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安静了约半分钟,才笑着回答道:“我曾经一度放弃了钢琴乐,认为自己不入流废物,陷入不可自拔的绝望,甚至想用死亡来终止这种绝望。”
语惊四座。
记者惊讶地问:“那是什么让你走出来了?”
穆罗紧绷的神色松弛,闭上眼睛,似乎在回忆过往,“有位朋友当时和我深陷同样的境遇,他比我更优秀,也更坚韧,在我绝望的时候,是他为我诠释了另一种生命。”
记忆里的画面迷离模糊,穆罗只记得手腕上的血溅射在厕所脏污的墙面,触目惊心的红,那位朋友坐在洗手台上,悠哉嚼着口香糖和他说:“人体里凝血因子能快速凝血,除非切到动脉血管,否则你是死不了的。”
他当时骂了一连串脏话,那位朋友笑的风轻云净,白球鞋踩着他淌出来的血,居高临下地盯着他说,“穆罗,我和你一样恨这里,但自杀是最没用的精神逃避,你可以选择籍籍无名的死在这里,也可以选择——”
“成为举世闻名的钢琴家,荣归故里来到垂垂老矣的宋教授身边,告诉他你不是废物,你是天才。”
凝血因子止住了静脉血管的血,这位朋友却止住了他心里的血,穆罗功成名就之后,偶尔梦回那段晦涩的岁月,还会想起那双幽亮纯黑的眼睛,宛如遥远的星辰。
演奏厅散场人潮涌动,程希觉点开顾渐微信,给他发了第一条微信。
[又睡着了?]
顾渐回复得及时。
[G:我在停车场等你。]
程希觉收起手机,掀起贵宾包厢的重重幕帘,迎面撞上刚刚摆脱记者纠缠,前来打招呼的穆罗。
两个人相视一笑,穆罗人生得意之时,俊逸的面庞神采飞扬,“我的演奏会如何?”
“称得上荣归故里,光荣谢幕。”程希觉浅浅赞扬。
穆罗走进包厢,俯身趴在围栏,瞧着空荡荡的演奏厅,“好久没见了,喝一杯,去不去?”
程希觉看眼腕表,“去不了,我约了烛光晚餐。”
“去约会啊?我刚听说你结婚了,后台都在讨论你那个漂亮伴侣。”穆罗感叹地啧啧几声,揶揄地说:“作为你唯一的好兄弟,你怎么不带嫂子来给我看看?”
程希觉给顾渐回条微信,说了句先上车去等,他很快会出来,头也不抬地说:“他身体不舒服,可能因为这里太闷了,下回有空再见吧。”
穆罗意外地挑起眉毛,“你们相处的挺甜蜜啊,我还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结婚的人,现在都在策划约会了”
程希觉将手机撂进西装口袋,微微叹一口气:“我确实有一点点喜欢他。”
穆罗讶然,好奇地问:“那他喜欢你么?”
程希觉淡定地说:“当然喜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