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佣推着挂衣架推车走进门,一件件价值不菲的西装琳琅满目,周姨早已配好衬衫外套,搭上几件提色的高奢配饰,典雅贵气。
顾渐随意挑了件换上,他坐在沙发上头也不抬地看手机,周姨吩咐仆佣给他戴上相应的胸针和袖扣。
半长不短的黑发打了定型喷雾,梳理细致地归到脑后,削弱顾渐身上那股沉郁冷清的气质,他本来就很年轻,显得有几分清朗的朝气。
今天见程家的长辈,自家的聚会不算正式场合,顾渐的西装没打领带,干净简单。
顾渐双手抄在西裤口袋走下楼,程希觉正坐在餐厅里吃早餐,抬头睨他眼,端起咖啡杯抿一口,“坐吧,吃完饭我们回家。”
西式早餐精致冰冷,顾渐撤开程希觉对面的椅子落座,默不作声地啃面包。
程希觉动作斯文地擦擦嘴,“我父亲一心想要抱孙子,对于我和男人结婚他心中介怀,若是见面他不待见你,你不必在意。”
顾渐点下巴,“知道了。”
“还有。”程希觉顿一下,似是想起不愉快的事情,微颦着眉头,“我有个弟弟是娱乐圈里的人,沾了一身浮躁气,你不必与他交谈。”
顾渐低着头切面包,颈侧的线条温润清冽,“你弟弟是蒋冽。”
程希觉讶然“嗯?”一声,“你认识他?”
顾渐抬头,“我猜的,你们有点像。”
程希觉眉头拧得更深,随即松开,“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他随母姓,我和他不太熟。”
豪门世家的恩怨情仇顾渐没兴趣,程希觉和蒋冽外貌没有丝毫的相似,相像的是他们矜傲冷漠的气韵,骨子里的高高在上。
程希觉教养优秀,言行举止温雅风度,给人的感觉雍容大度,非常富有男性魅力,但顾渐第一次见面就被他折腾了半晚上,把顾渐当个玩具似的摆弄,甚至连事后清理都没有做。
绝对不是良善之辈。
程希觉顿了下,慢条斯理地说:“有件事情你不知道,蒋冽从小就护着顾苏,因为我娶了你,他对你抱有敌意。”
顾渐轻微发笑,“你们家有欢迎我的人吗?”
程希觉不假思索,“没有,不过你不必担忧,有我在你身边,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顾渐有模有样地说:“好的,谢谢程总。”
程希觉站起身,系上西装衣扣,“不用叫我程总。”
顾渐等了几秒,没听到下半句,主动问道:“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程希望着他,精薄的镜片后双眼幽深。
意思就是:你觉得呢?
顾渐放松身体倚着靠背,一副道德败坏,不以为然地模样,“老公。”
这个称谓暧昧、腻味,若是旁人从嘴里吐出来,总有些示弱讨俏,撒娇邀宠的意味,可顾渐漫不经心,完全不当一回事。
程希觉神色冷淡,单手扶了扶镜框,“以后叫我程总。”
“好的,程总。”顾渐含笑点头。
程希觉蓦然觉得,他完全是故意的。
程家老爷子宅院依山傍水,浓荫蔽日里露出一角朱红色的飞檐,颇有书香古韵。
顾渐睡了一路,直到被程希觉拍醒,他睁开眼,司机躬身拉开车门,门外的青石小路幽静,尽头立着几个模糊的人影。
程希觉挽起衬衫袖边,低声嘱咐道:“慎言慎行。”
顾渐迈下车,程希觉手臂一伸,很自然地揽住他的腰,和他坦诚相待把玩过的一样,顾渐的腰身瘦削单薄,很适合搂在怀里。
隔着薄薄的衣料,程希觉的手能感触到细腻紧绷的肌理,薄薄一层肉质感柔润,让人难以从他身上把手挪开。
如果不是碍于场合,程希觉很想撩起衣服,细细品味一番。
顾渐低眉顺目,任由程希觉搂着他,仿佛一对浓情蜜意的爱侣。
程家的长辈衣冠楚楚,一个个雍容华丽,因为保养得当,从外貌上看不出年龄,瞧见他们两皆露出和气融融的笑容。
“瞧瞧你们两,我还以为电影明星来了呢。”穿着旗袍的女人掩唇轻笑。
程希觉轻笑,“姑姑,这是顾渐,我的新婚伴侣。”
顾渐略一颔首,“您好。”
姑姑瞥眼他,抱怨调笑的语气说:“希觉,你娶了个这么漂亮标致的大美人,连场婚礼都不张罗,我们这些叔叔姑姑还等着给你送礼呢!”
程希觉不为所动,“都是一家人,何必虚礼。”
旁边的男人端详顾渐,横插一嘴:“今天真巧,顾苏来探望老爷子,正在里面喝茶呢,你们兄弟两好好聊聊。”
程希觉不动神色地拍拍顾渐的脊背,顾苏平时不会来这儿,显然今天蒋冽带他来的。
顾家的情况他做过调查,顾苏的母亲一直不喜欢前妻的儿子,顾仁郁膝盖软,为了讨好妻子,和顾渐母子断绝关系,二十多年从未来往过。
兄友弟恭的友好场面看不到,两个人别不顾体面撕破脸就算好的了。
穿过宽阔古韵的庭院,堂厅里丝弦声平和悦耳,偌大的茶桌上摆着精致名贵的瓷器,三个人依次而坐。
程希觉的父亲坐在正中,两鬓头发斑白,神情严穆不苟言笑,有种久经商场历练的干练气质,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些。
蒋冽坐在他手侧,拎着茶壶浇茶,不见大明星的气势汹汹,这会像个听话懂事的富家少爷。
顾苏抬起头,直勾勾盯着顾渐。
顾仁郁是个不折不扣的人渣,唯一的优势是长了张俊脸,传递到顾苏和顾渐身上却泾渭分明,顾苏长得很好看,唇红齿白,眉眼很讨喜,是长辈最喜欢的乖巧长相。
顾渐表现的像程希觉身上裱饰的挂件,眼神专注地盯着一个方向,没有和任何人对视的打算。
仆佣撤开椅子,两人施施然落座,程希觉客气疏离地道:“这位是顾渐,这位是我父亲。”
“爸。”顾渐随即开口说。
程父表情清晰地凝固几秒,才朝着顾渐点点头。
顾苏愉快地眨眨眼:“希觉哥,我和阿冽还在打赌,赌你们两怎么走进来,我赌的是你们牵手,你可害我输了钱,得赔我一顿饭。”
程希觉平淡说:“好啊。”
顾苏笑得狡黠,“我很挑剔,只吃周姨亲手做的菜,你可不能骗我。”
游刃有余的熟稔,还有点儿亲密的嗔怪,就算没长耳朵的人,也能看出顾苏的不怀好意。
程希觉瞥眼面无表情的顾渐,调侃问道,“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你骗我的还少啊,你忘了我和阿冽去挪威的分公司找你玩,你答应陪我度假,结果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在酒店等了你一周。”
顾苏同样看一眼顾渐,虽然顾渐和聊得话题毫无关系,但聊天的两个人却都想从他的神态挖出点东西来。
与此同时,程父也在端详顾渐。
茶桌上的气氛微妙,程希觉从善如流地转移话题,“我工作很忙,再说,有阿冽陪你还不够吗?”
蒋冽从茶艺上抬头,看向顾苏。
顾苏无辜地煽动眼睛,“你们都是我哥哥,我想和你们在一起玩。”
浓郁的茶香味扑面而来,在场的人同时沉默几秒。
顾渐终于将眼神施舍给顾苏,目光对触的一瞬间,顾苏明显愣了一下,随即一团和气地笑着说:“我小时候听爸爸说你玩乐器,还有人请你去表演,你和阿冽会很有共同语言的。”
“你玩乐器?去什么地方表演?”蒋冽突然来了兴致,看向顾渐。
程希觉眼神示意他可以不用回答。
顾渐微仰起下巴,下颚的弧度漂亮得似是生花的妙笔一笔勾勒而出,嘘着眼睛没什么情绪,“我玩唢呐,平时接点红白喜事的私活。”
蒋冽的表情尤为精彩,唢呐是乐器的一种,但唢呐不能称为玩唢呐,只能称为吹唢呐。
顾苏本意是想奚落他一番,笑他一事无成,没想到顾渐直接躺平了,导致大刀直接劈空,没有任何的杀伤力。
以至于顾苏懵逼几秒,才讪讪地说:“哈哈,挺好的。”
程希觉抿着嘴角压抑笑意,担忧完全是多余的,顾渐压根不会被欺负,反倒是会让别人难堪的狠角色。
就像是两人起争执,不论对方谩骂侮辱,冷嘲热讽,顾渐都是那种懒散无谓的态度,冷眼旁观别人丑态百出,谁也不能让他的情绪引起波澜,让人很有挫败感。
叮——
老爷子搁下手里的茶盏,起身向内堂走去,“希觉,进来喝杯茶。”
程希觉了然于胸,拍拍顾渐的肩膀,随程父走了进去。
茶桌上香薰炉烟雾袅袅,程家豪门贵宅,天生有压人的气势,桌上的两个人都对顾渐抱有敌意,现在程希觉一走,只剩下顾渐孤零零地和格格不入的世界对峙。
顾苏在观察顾渐的反应,但凡顾渐有几丝惊惶不安,他都能开心点儿。
却没想到,顾渐连他连看都懒得看,掏出手机解锁,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卡通动感的音乐响起来。
在玩扫雷。
蒋冽饶有兴味地端详顾渐,之前听闻程希觉要娶顾仁郁另个儿子,他心中狠狠嘲笑一番,顾苏漂亮知趣,一心喜欢程希觉,这种人不知珍惜,与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人联姻。
在引力见到顾渐那次,他就猜到程希觉相中顾渐的其一理由,那就是顾渐这张脸。
顾苏长得很好看,大众眼里的美人,从小到大有许多人追求,可比起顾渐,差的不是一星半点,顾渐是那种大部分人见到他第一眼,都不敢用正眼看他,想要追求他,要先掂量自己配不配。
蒋冽收回目光,望向盯着顾渐发呆的顾苏,“走吧,你该回家了。”
顾苏回过神来,笑得春光明媚,“好啊,谢谢阿冽哥哥。”
顾家的司机早已等候多时,顾苏笑盈盈着离开宅院。
笑盈盈地与蒋冽告别。
笑盈盈地上个车。
车门关上的一瞬间,笑容从他脸上消失得一干二净,顾苏掏出手机,咬牙切齿地点开微信语音,和相熟的经纪人说——
“我今天见到我哥了。”
“他特别寡淡无情,根本就不理我,冷得和冰川一样。”
顾苏翻出一面小镜子,端详自己的脸,“太不公平了,都是一个爹,他怎么长那么漂亮,第一眼看我的时候,我心脏都惊得停止了,我爸也太偏心了,这么好的基因不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