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着咖啡杯的顾渐慢悠悠走进门,同事唐歌坐在电脑前,脸兴奋得通红,噼里啪啦狂敲键盘。
“老大,快来看,有顾苏的有八卦!”
顾渐瞥眼屏幕,营销号的字体夸张:‘不小心说漏嘴神秘恋人,顾苏害羞的表情太可爱了!’
一段从综艺节目截出来的视频,高清的镜头下顾苏眉眼精致,穿着本季新鲜出炉的高定时装,昂贵的设计恰如其分烘衬他身上浑然天成的贵气。
当主持人问到心仪对象是什么样的人,顾苏下意识回答:“他不太喜欢我在电视上说这些的。”
说完顾苏反应过来,不大好意思地眨眨眼,央求的语气说:“这段可不可以不要播?”
顾渐懒洋洋打个哈欠,“给我看他做什么?”
当年顾渐的爹抛妻弃子娶了富家千金,从此富贵显荣,一飞冲天。
从血缘关系上来说,顾苏是顾渐同父异母的弟弟,比他小一岁,可实际上兄弟两人从没见过面,一个是豪门巨室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公子哥,一个是普通家庭里才华出众的少年天才,命运的道路天悬地隔。
如果不是顾苏进了娱乐圈,凭借出色的外表和讨喜的性格,近几年红得发紫,漫天漫野都是他的消息,顾渐都不会知道他居然还有这么一个兄弟。
唐歌挠挠头发,“上次你在电梯盯着顾苏的广告看了几秒,我还以为你喜欢他这种类型呢。”
顾渐淡定抿喝一口咖啡,“我喜欢得多了去了。”
唐歌嘿嘿一笑,掰过电脑屏幕方便顾渐看,“弗雷投资你知道吗?”
“不知道。”
“我刚在网上搜了,在国外赫赫有名,许多大公司都是弗雷一手投资出来的,年初刚在余宁开了分公司,掌舵人很年轻,而且超级帅,网上有知情人爆内幕,就是他和顾苏谈恋爱。”
唐歌说完,在键盘上敲几下,屏幕弹出程希觉的照片,高挺鼻梁架着精薄的镜片,很有冷淡禁欲范。
顾渐挑起眉,有点儿惊讶,“看起来和顾苏还挺配的。”
唐歌认同地点头,满脸的心潮澎湃,“要是顾家和程家结婚,那场面得多豪阔,整个互联网都刷爆了吧!”
顾渐嗤笑,拍一把她后脑勺,“你先把谱子交给我。”
如果是顾苏和程希觉的婚姻,自然是光明正大,大张声势,全世界都会为他们祝福,可顾渐不一样,一堆数不清的黑历史,豪门大户丢不起这个脸,所以低调行事,几个月后不声不响的离了,当作顾渐从来不存在。
这点和顾渐不谋而合,他求之不得。
唐歌眼尖,一眼看到顾渐袖口露出的清晰凸起腕骨,澈白的皮上一圈乌青的淤痕,“老大,你周末干什么去了?”
顾渐挽起袖边,揉揉发酸的腕骨,“遇到个爱玩捆/绑的变态,绑了我一晚上。”
“哈哈哈……”
唐歌会心一笑,虽然平时不少人追求顾渐,顾渐不拒绝不回应,看上去花心风流,可和顾渐深入相处一段时间,都了解顾渐不是那种随便的人,全当他又在讲冷笑话。
顾渐撤开椅子坐下去,笔直长腿一伸闲适搭在桌沿,夹克衫往头上一罩,两眼微闭,开始今天的工作。
*
程家的宅子远离都市繁华,老爷子年纪大了爱清净,前些年荣归故里,在郊野买了山头,青山绿水里修了一座古拙幽娴的庭院。
程希觉平时忙于弗雷的事情,很少回来,只有节假日陪老爷吃顿团圆饭,今天是长辈打了电话,说老爷子想见见他。
回来的路上,程希觉已经猜到老爷子的意图,比起眼里都是钱的长辈,老爷子骨子里很传统,不能接受用婚姻大事来当秤砣的事儿。
果然饭吃到一半,老爷子放下筷子,端起茶杯轻酌慢饮,“是叫顾渐吧?”
程希觉拿起餐巾擦拭唇角,“顾仁郁和前妻生的孩子,背景很干净,你不用担心。”
老爷子没看他,将喝到的茶叶吐回杯里,“你要和个男人结婚,我管不了你的性取向,从你这抱不了孙子,还能指望阿冽,但你娶的这人——”
稍稍一顿,老爷子说:“顾苏知根知底,从小就喜欢黏着你,身家清白,人也聪明讨喜,为什么非要绕这么一圈?”
程希觉哂笑,“明码标价的生意,牵扯到感情太麻烦了,比起顾苏,我倾向顾渐这种为了钱能把自己卖了的人,至少,他是用钱能摆平的。”
老爷子皱起眉头,“你就不担心祸起萧墙?”
程希觉松开领带,放松身体倚靠在椅子里,很是从容松弛的姿态,“我对顾渐毫无兴趣,怎么可能会为他去干损害家族利益的事?”
老爷子摇摇头说:“你在说什么,我说的是顾渐,都是顾仁郁的儿子,一个藤上还能结出两种瓜来?”
程希觉稍怔,方才鬼使神差的认为老爷子在告诫他不要感情用事,他若无其事地道:“我会提醒他放聪明点,他不是个笨蛋,很机灵。”
老爷子幽幽地叹口气,无奈地妥协:“周末把他带回来让我看看,我倒要看看都是顾仁郁的种,他能比顾苏强多少。”
程希觉点首同意,顾渐迟早要回来见程家的长辈,免不了这一遭。
*
在酒吧下药失手的事儿,孟迟耿耿于怀好几天,那天晚上他没追上顾渐人,后来查了地下停车场的监控,发现顾渐进了酒店的电梯,里面还有个很扎眼的男人,电梯门一关,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孟迟花了点钱,想买通酒店保安查看电梯里的监控,保安见钱眼开,本来是同意了,提前查看了一遍视频,又把钱原封不动地退给孟迟,还劝他别惹事。
孟迟那能咽得下这口气,他追了顾渐几年,深知顾渐有多难得。
除了顾渐那张标致漂亮的脸,他身上有种难得的颓丧冷清的魅力,就像失误掉进泥潭里天鹅,清醒优雅地向下坠落,圈子里每个人都知道他不属于这里,但都盼着他更堕落,沦陷在泥潭里永远无法脱身,那样旁人才有可能沾染。
孟迟没胆子接顾渐的电话,顾渐可不是好惹的,这几天没敢回家,躲在酒店里,一方面怕顾渐找到他,一方面他想见见那天带走顾渐的男人,出一口被截胡的恶气。
一连几天都没有见到男人,孟迟在酒店大堂的等候区逐渐没了耐心,这天早上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
程希觉身后跟着西装整洁的宋律师,他边回复手机里的信息,边向宋律师嘱咐合同的相关事宜。
孟迟默默跟在他们身后,在电梯门即将关闭的瞬间,猛地一把摁住了门,恶狠狠地盯着程希觉。
叮——
光亮的金属门向两侧打开,程希觉眼神询问他什么事。
程希觉气质斯文端雅,比起金融巨子,更像象牙塔里追求学问的年轻教授,孟迟顿时信心剧增,凶巴巴地问:“就他妈是你带走了顾渐?”
程希觉轻描淡写端量他一遍,“你是顾渐的男朋友?”
孟迟脸上挂不住,色厉内荏地威吓:“你俩那点事我一清二楚,我费那么大功夫便宜你了!”
宋律师的脸顿时五颜六色,很自觉地戴上耳机。
程希觉拨下一截眼镜,眼神穿过镜片边缘盯视,“套路太过时了,而且,你选错了勒索对象。”
孟迟低声咒骂一句,咬牙切齿地说:“我弄来那么猛的药,你别得了便宜还装傻!”
程希觉扬下巴,示意宋律师摁电梯,看上去丝毫不感兴趣。
孟迟没想到他这么能装傻,抓住宋律师摁电梯的手臂,“我给顾渐下了药,你把他睡了吧?你装什么装?”
程希觉还是那副心如止水的模样,“什么药?”
“催/情药。”孟迟很想照着他的脸来一拳,“你在继续装啊!”
程希觉抬起手腕,心不在焉地瞥眼腕表,像是完全不想听下去,“无稽之谈,我没空理会醉汉。”
这种高高在上的态度很能激怒人,孟迟怒气冲冲地吼:“我没喝酒!我很清醒!”
话音落下一瞬间,孟迟突然反应过来,惊恐地望向电梯里的摄像头。
程希觉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宋卫,视频证据足够成为定罪依据了吧?”
宋律师摘下装模作样的耳机,连忙点头,孟迟是个愣头青,从第一句话就掉进了程希觉的语言陷阱里,几句
言外之意的对白将手铐扣在孟迟的手腕上,毕竟是他自己亲口承认下了药,而且此刻神志清醒,以免孟迟以自己被诱导的理由反悔。
孟迟呆滞地望着程希觉,电梯门缓缓在他面前合上。
明亮如镜的金属漆面倒映程希觉冷冽挺俊的面孔,高挺眉骨间蓄着薄薄的怒火,有股冷厉阴狠的劲,他摘下眼镜,缓缓地装在胸前的口袋,“宋卫,我的伴侣险些遭人辱没,作为法律上的先生,适当的暴力发泄情绪,我想警方会给予理解的。”
宋律师一点就通,小声地说:“程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立刻派人去办。”
程希觉想起那天顾渐春意盎然的样子,原来不是顾渐投怀送抱,而是机缘巧合,居然闹了这么大一个误会。
如果不是顾渐主动投怀送抱,那以顾渐表现出的反应,是真的完全不认识他。
想到顾渐在会议室问他的名字,程希觉更确定这个推论,他心中有些后悔在床笫上的野蛮行径,又有点儿被顾渐不当一回事的不痛快。
两种微妙的情绪齐头并进,程希觉仰起头捏捏挺直的鼻梁,幽幽地自问:“真有人不认识自己的未婚夫……”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宋律师尴尬地咳嗽几声,坦白道:“程总,那天真是个误会,我刚见到顾先生,他就以为我是您,我们聊了一会就解释清楚了,这个您放心,绝对没有其他的误会了。”
程希觉:“……”
顿时心情更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