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中原中也一定是上天派来克他的。
泷川悠一当天晚上又做了一遍噩梦,以至于第二天指派任务的时候神色恹恹,就差把没有精神几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太宰。”
“嗯?”
“我好像没有说要和你一起执行任务吧。”
也许是天气有些热的缘故,泷川悠一今天把长发束成了高马尾。他穿着衬衫,领口处的扣子散开两颗,优美的颈部线条上是一张略为破防的脸。
可太宰却完全没有感受到他悲伤到极致的情绪,反而心情颇好地弯起了眼:“我知道,我是自己跟来的。”
好家伙。他装都不装了。
泷川悠一痛苦面具,只能用“一天下来说不定能找到太宰的弱点”来安慰自己。
“随便你吧。”泷川悠一说,他把口袋里备用的通讯工具抛出,确认太宰确实接到手里时才回过头,“行动的时候要记得戴上耳机。”
太宰治眨眨眼睛,他既不拒绝也不答应,只是将掌心中小巧的物体收紧,连同手一起插进了口袋里。
中也带回来的家伙服毒自尽了——太宰治是今天早上才收到的消息。
他一边抱怨着最近的部下真是越来越没用了,一边利用职务之便调出了拷问组上交的报告书。
——想杀死悠一的另有其人。
这是太宰治在浏览了长达两千字的废话后得出的结论。
虽说查证的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找出当初毒药交易时的证据,但对方聪明地用了虚假的信息,导致他努力了一个早上也没有头绪。
这也就是太宰治站在这里的原因。
少年注视着前方那道白色的背影时神色阴郁,却又在泷川悠一奇怪地回头时露出了乖巧的微笑。
……救命,太宰治刚刚绝对是想杀了他。
泷川悠一假装毫无察觉地收回目光,他试图忽视掉太宰的存在,把注意力集中在目前的任务上。
——北原邦彦,34岁,原东井商事株式会社营业课课长,也是目前连环杀人案的最大嫌疑人。
他在记者的闪光灯下走出警署大厅的时候,泷川悠一就远远地站在旁边。
能把警察,甚至整个社会耍得团团转的狡猾家伙——抓住他的方法只有一个。
北原邦彦之所以把受害者的尸体分装在垃圾袋,正大光明地摆放在路中间是有原因的。
犯罪心理学中,他们往往称呼这类罪犯为自恋型偏执人格。
这种类型的家伙不仅往往会在事发后回到作案现场,甚至还会因为自己的“作品”曝光而感到满足。
泷川悠一在路边的咖啡馆坐下,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橱窗中播报的新闻。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我市一目町附近发生重大凶杀案,警方提醒,如无必要……”
要到时间了。
泷川悠一看了眼阴沉沉的天空。
黄色的警戒线外聚集了大量的人群,蜂拥而至的记者争先恐后地拍着照。
时针走到5的时候,泷川悠一终于关掉了手机。
他托着下巴的手松开,冷淡的视线追随着人群中的一道身影。
少年突然笑了下,他的目光未动,话却是对身边的太宰说的:“刚刚给你的耳机没有丢掉吧,太宰君。”
“要仔细听着哦,遇到棘手的人的话,我还期望着你来救我呢。”
这是栋商业大厦,乘坐旁边的观光电梯的话,可以直达顶楼。
泷川悠一不紧不慢地站起身,他看着脚下的人群不断缩小,一枪打掉了天台门上的锁,然后缓缓地走向建筑物的另一侧。
砰——
五十米的高度,少年抄了近道,屈腿站起的时候已经置身于崎岖的小巷。
北原邦彦显然是被这超自然的一幕吓了一跳,但强大的心理素质使他很快回过神。
他眯着眼睛打量着面前的少年好一会儿。
“我还以为是谁呢,你不是之前那个没毕业的警察嘛。”男人鸭舌帽下的脸半明半暗,轻蔑地大笑,“这可不对吧,怎么我都释放了还要来找我麻烦——”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警察都可是……”
“别误会。”泷川悠一说,“你昨天扔在一目町的东西,是我给记者看的。”
北原邦彦不说话了。
他看着面前的少年嫌恶地踹开脚边的老鼠,一举一动和一年前站在警察堆里时完全不同。
【“不要冲动,阵平。审问他是前辈们要做的事。”】
“月野真弓,女,21岁,公司职员。”
“加藤勇太,男,8岁,都立小学三年级。”
“……”
“加上昨天刚发现的还未确认身份的女性,一共是十六个人。”
泷川悠一准确地报出这些名字的时候,北原邦彦后退了一步。
他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警惕,语气里却还带着一如既往的嚣张:“我可没听过这些名字啊,怎么,你们警察现在找不到证据就开始冤枉好人了?那就让外面的那些记者看……”
男人的声音湮没在子弹上膛的声音中。
泷川悠一单手插在口袋里,不紧不慢地打开耳麦:“啊啊,怎么说不明白呢——搜集证据那的确是警察要做的事,但我和警察可没有一点关系。”
“来横滨之前好歹也调查一下吧,把这里弄得一团糟的话,那位先生可是会生气的。”
北原邦彦的脸色苍白,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投降般地举起双手,一步一步缓慢后挪:“自首!我要自——”
银色的子弹从头颅中穿过,击中了一旁铁质的垃圾箱。
鲜红的血液顺着额头汩汩流出,刚落到地上就被雨水打散了。
泷川悠一收起枪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后的太宰把伞往他的方向歪了歪。
“悠一,你刚刚笑得还蛮恐怖的诶。”
“……”
-
“受台风影响,今天下午至夜间将有一场降雨,预计西风二到三级,最高温度27℃……”
五月的第一天,东京下起了绵密的小雨。
“我说。”黑色的伞掀开了一角,萩原研二拍了拍衣服上的水珠,抬起眼来时同伴心虚的视线已经移开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昨天上午不是说今天要睡觉吗,小阵平?”
“……”被拆穿了谎言的松田阵平沉默,恼羞成怒地红了耳垂。
他抓了抓本就凌乱的头发,开始把矛头指向其他人:“为什么只说我一个啊!最可疑的明明是零吧,这家伙可是说今天下午要训练,所以没空出来的啊!”
被点到名字的降谷零倒不是很介意,他暗金色的头发被雨打湿了些,温和的目光投向一旁的诸伏景光:“Hiro,就算你现在躲到树后面也来不及了。”
“这么说,伊达班长也——”
“……”
风把怀里洁白的雏菊吹落了一朵。
警校的五人对视一眼,在冷清的墓园前默契地哈哈大笑。
距离他们的同伴泷川悠一在新干线爆炸案中牺牲已经快过去了一年,就算再怎么想念,差不多也该走出来了。
“既然都在这里了,待会一起去吃个饭吧?”
“哦!结束后顺便去唱歌卡拉OK怎么样?”
“喂喂,好歹今天也是悠一的忌日,你们几个收敛一点啊。”
“有什么关系嘛,悠一可是说过了,反正死是迟早的事,笑着向前看就好了。”
——警察学校入学顺位第二名,泷川悠一。
萩原研二垂下眼,目光落在墓碑的照片上。
那是泷川悠一刚入学时拍的。少年比他们小上几岁,明明是警校破格录取的天才,却长了一头比女孩子还漂亮的长发。
鬼冢教官为此没少大发脾气,泷川悠一却不为所动,他甚至在罚站的中途好学地举起了手,露出比课堂上的小学生还要真诚的表情。
【“可是教官,搜查一课的部分女警前辈头发也很长,也没见她们抓不到罪犯啊。”】
【“你又不是……”】
【“而且为什么都看着我?这样是不对的,警察手册上写了,在教官抽搐的情况下,我们应该先关心教官。”】
【“……泷川!!你这胡编乱造的臭小子——!”】
事到如今,萩原研二还是会为了这点回忆发笑。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他从没想过泷川会是先牺牲的那个。
“干什么呢萩,再发呆的话就抛下你了。”令人痛苦的回忆中,松田阵平握住了他的肩膀。
“知道了知道了。”萩原研二叹了口气,自嘲地揉乱了头发。
作为泷川牺牲前最后的一个通话对象,萩原研二是最清楚的。
没有人能真正释怀泷川悠一的死亡。
即使那个少年在爆炸前残存的录像中露出了解脱的笑容,说着“先走一步”的玩笑话。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在找不到尸首的情况下的自我欺骗罢了。
……
萩原研二将手中的花束放下。他轻轻地勾了下唇角,跟上同伴离开的脚步。
好想再见面啊,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