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对,就是他,你也知道他啊?”孙经理诧异道。
汪厚雄的大名是齐铭从钱来那里听到的, 当初要不是有汪厚雄这个了解公司情况的人提供消息, 钱来也很难想出这样的法子。
钱来一开始也并不是冲着诈骗去的,毕竟他也是老顾客了, 而且这对自家布行的声誉也有影响。
奈何对方给得太多, 诱惑力太大, 钱来最近手头上又比较紧,就给王曼妮下了这个套子。
“汪厚雄为什么对你们的意见那么大?不惜使出这样下作的手段坑骗老雇主?”齐铭问道。
“嗨, 汪厚雄这个人向来自大又小心眼, 从前就经常欺压手下的人。别说那些员工们了, 就连我一开始都压不住他。他当初仗着自己手里的人脉, 对我根本就瞧不上。”
提起这些往事, 孙经理就感觉一阵憋闷。
“我们为什么要专门成立销售部?就是想要招揽更多的人打开销售渠道,省得一直被汪厚雄捏在手心里。现在纺织业不好做, 不仅要跟本地厂子竞争,还有外地的, 还有外国来的。
你布料好还不行, 还得有人脉有关系才能把东西给卖出去。一开始并不顺利,汪厚雄知道我们想要干什么,他一直在拖后腿。”
汪厚雄是个会做人的, 他打压的同时也不忘笼络人, 而且明面上也不会闹得很难看,所以也就舍不得将他给开除。
可孙经理作为专门负责这部分工作的人, 却是受了不少气。
“王曼妮出现后, 事情就开始变得不一样了。她不像其他人一样, 会担心得罪人混不下去,她想要做什么就会个全力以赴,从来不怕得罪人。
汪厚雄本就是个瞧不起女人的人,他当时觉得我招聘王曼妮就是个笑话,觉得女人肯定干不来这样的事,他还说我别有目的,没想到他竟然被他最瞧不起的女人给打败了,心中哪里有不恨的?”
汪厚雄其实本可以不用离开公司,毕竟王曼妮开拓的市场和汪厚雄是完全不同路线的,彼此互不影响。
对于纺织厂来说,他们也绝对不会嫌弃自己售卖的渠道变多,如果生产不过来,大不了扩大规模就是。
况且孙经理还打算开拓其他业务,并不只为纺织厂服务。
可汪厚雄受不了自己被一个女人骑在头上,他觉得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愤然离职了。
“他临走前还要挟我,他和王曼妮只能留一个,我又不是傻了怎么可能留他?”孙经理冷哼。
汪厚雄把资源牢牢握在手里,王曼妮却完全不同,她乐意带新人,她的目标从来不是只停留在眼前。
她不仅能维护好以前的客户,还能找到更多的商机。
作为老板,孙经理肯定更喜欢王曼妮,而不是高傲自大,当初连他都不放在眼里的汪厚雄。
“汪厚雄谁都看不起,更何况王曼妮是个女人。他一直觉得王曼妮是通过不正当手段才获得那么多单子,总觉得只有自己有本事。”
冯景崇狠狠地呸了一声,毫无大家公子的形象。
“我嫂子要是这种人,还轮得上用色相?她连家里那么多资源都不用,从来不让我们插手她的事。”
王曼妮并不缺钱,她享受的是工作带来的成就感,自然不喜欢利用父母、丈夫赋予的权力,否则自己开个店铺同样能够实现,她更多想要试试靠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因此她才会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每天穿着从佣人那拿的衣服去上班。
王曼妮所做的还不仅仅是推销工作,因为在第一线工作,她对纺织业有更深入的了解,为整个纺织业未来发展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意见和建议。
原本觉得儿媳妇在瞎胡闹的公婆,因为这些有价值的意见建议也任由她去了。
孙经理连连附和,“是啊,是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话是真心实意的,虽然得知王曼妮的真实身份时,确实有一瞬间对王曼妮能力有所质疑,可很快又清醒了。
他跟王曼妮相处这么长时间,他还是很清楚王曼妮的能力的。
“王曼妮在公司里,跟谁走得比较近?”
“那肯定是王曼妮那几个徒弟了,都是她一点点带出来的。不过要说最近,还得是她的女徒弟牛玲玲,我现在就把她叫过来。”
孙经理走出办公室,一开门一个趴在门边的偷听的女孩,猝不及防差点摔了。
“牛玲玲!你这是干什么?”
一听名字,三人的目光投了过去。
牛玲玲二十岁左右,绑着高高的马尾,看起来非常的精神,只是眼眶红红的,眼睛还有点肿,明显之前哭过。
“孙经理,白先生,齐先生。”牛玲玲朝着每个人深深鞠了一躬。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我就想知道到底谁害死了我师父!”
说着牛玲玲眼眸又泛起了泪花,硬憋着才将眼泪给压下去。
孙经理看着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侧身让她进去。
“牛玲玲跟王曼妮关系特别好,王曼妮不仅是她的师父,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她应该能提供更多信息。”
牛玲玲跟王曼妮不同,她是真真实实的底层女人。
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之前差点把自己卖了给父亲买药吃。
两人认识很戏剧性,王曼妮一开始还以为是他的家人想把她给卖掉,哪里晓得正好相反。
牛玲玲之前是在纺织厂里工作的,她虽然很努力地工作,可对比家里的开销,那是杯水车薪。
母亲长年卧床养病,父亲在工地上干活摔断了腿,雇主还不肯赔钱,牛玲玲没办法这才想要卖身的。
王曼妮得知这个情况,就主动借钱给牛玲玲,让他带父亲先去看病。
后来又拉着牛玲玲一起做推销员,比起做纺织工,推销员的工资上限要高得多。
牛玲玲聪明又能干,还非常肯下功夫,是能夺走王曼妮销售冠军的人员之一。
牛玲玲连忙道:“我是公司里跟师父关系最好的!全公司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师父身份不一般。”
不过具体身份,牛玲玲很识趣地没问,王曼妮也没有特意说明白,因此牛玲玲知道的时候还是很意外。
她知道自家师父是大小姐,却不知道竟然身份背景这么厉害。
可知道这些也没有任何意义,身份再不一般,人现在也没了。
齐铭让她坐在椅子上,给她递了一杯茶,这才开口问道:
“昨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你在哪里?”
牛玲玲并不意外,道:“我昨天八点到九点的时候在家里,差不多那个时间我还去挑了一桶水,弄堂里很多邻居都能为我作证。”
齐铭点了点头,又问:“你师父王曼妮是被人害死的,你有什么线索或者想法吗?”
目前对外并没有透露太多信息,大部分人只知道王曼妮吊死在钱来家门口。
至于是自杀还是他杀,多未曾对外公布。
不了解王曼妮身份的人,有不少都以为是王曼妮之前被坑惨了,所以才会以这样的方式报复钱来。
牛玲玲心底却很清楚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因此并不意外这个结果。
她想了想道:“除了汪厚雄,还有几家竞争对手对师父一直很不满,觉得她抢了他们的生意。不过要说因此把师父杀了,我又觉得不至于。”
齐铭让她将那些人的名字也都写下来。
“公司里的人呢?你是否有怀疑过谁,或者有什么线索?”
牛玲玲摇了摇头,“现在公司里的人都很尊敬她,不少人都跟我一样,是受到过师父的教导和帮助的,内心都非常感激她。”
“公司还流传什么关于王女士的流言蜚语?”
“以前是有人喜欢在背后说师父闲话,尤其师父长得漂亮,而且……”
牛玲玲顿住了,瞟了一眼冯景崇,犹豫是否要说出来。
冯景崇明显感受到她的目光,明白牛玲玲肯定知道了他的身份,所以才会有所顾忌。
“那些话不是你说的,跟你无关。”
牛玲玲听了这话才说道:“师父年纪已经不小了,而且她自己说已经成婚了三年多,却没有孩子。师父虽然不说,可从她的言行举止里大家都看得出,她肯定不是穷人家出身。
所以不少人猜测,师父会跑出来工作,肯定是因为生不出来,担心被婆家赶出家门,所以才这么努力。”
冯景崇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没说什么。
两人结婚这么久一直没孩子,要说家里长辈不急是假的。
哪怕王曼妮娘家势力大,没孩子也让她倍感压力。
冯景瑞之所以同意王曼妮出去工作,其中一个原因也是担心她一直在家里待着,大家都盯着她的肚子,压力实在太大了。
若是出去工作,可以转移注意力,也就不再纠结这些事。
“师父不知道,我却是清楚的,有的人其实怀疑师父其实已经离婚,不过是抹不开面子所以才瞒着的。”
冯景崇顿时没法淡定了,“谁那么嘴贱胡说八道呢!我哥跟我嫂子好得不行,谁离婚他们也不可能离!”
牛玲玲解释道:“师父看起来并不像是缺钱的人,可发起狠来比男人还可怕。那些人觉得,一个女人要不是成了弃妇,怎么可能拼命?”
牛玲玲还有另外两位女推销员,都是家里穷得不行,走投无路后过来做推销员的。
这也使得她们比普通女性更豁得出去,脸皮更厚也更加刻苦努力,因为她们别无办法,只能不停地向前地冲。
王曼妮却不一样,她从来没有撒谎说自己日子过不下去,所以才来干这行的,也从来没有流露过缺钱的迹象。
因为长年生活习惯使然,她再怎么掩饰,也能看出她没有挨过穷。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这么拼?那肯定是为了争口气。
否则哪个男人能忍受妻子将全部精力放在工作,家里的事都没空搭理。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冯景崇简直无语。
“因为这些流言蜚语,才会让钱夫人误以为王女士对钱来有其他想法?”一直沉默的白向墨说道。
牛玲玲点头,“不过传这些流言蜚语的人,现在都已经跟着汪厚雄离开了。现在公司里的人,都不敢在背后胡说八道。”
王曼妮能干又漂亮,还非常有魅力,喜欢她的人很多。
只不过大部分人都知道分寸,只是心里默默喜欢。
只有那些杂碎才会用她开一些低俗玩笑,而这些人也都离开了。
他们也是不得不走,没有汪厚雄罩着,以后也是混不下去的。
“公司里有谁知道这段时间王曼妮一直在公司加班?”
“很多人都知道吧,我们之前还想留下来帮忙,可师父不让。”牛玲玲很是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坚持。
“对了,我们走的时候,都会把门给带上。如果没有办公室钥匙,除非师父在里面开门,否则其他人是不能进去的。”
“谁有办公室的钥匙?”齐铭望向孙经理问道。
孙经理道:“钥匙有四把,两把在我这,一把在负责清洁的吴妈那里,还有一把是王曼妮拿着的。我这里之所以有两把,是因为其中一把是汪厚雄之前拿着的。”
“你没有换过锁?”
孙经理有些尴尬地假咳一声:“我想着办公室里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重要文件我一般都是带回家或者锁进保险柜的。我这把锁又是买得很好的,普通小毛贼是没法撬开的,所以……”
“真是抠死你算了!”冯景崇恼怒不已。
孙经理讪讪地压低着头,一句话也不敢反驳。
早知道这样,他割肉也得换锁啊。
齐铭:“还有谁碰过钥匙吗?”
“呃……我这把是没有借给过别人,其他人我就不知道了。”
牛玲玲道:“应该挺多人拿过钥匙的,我们经常在外跑,有时候回来的时候办公室已经关门了。有时候需要拿一些文件,就会跑到吴妈那里拿钥匙。”
吴妈就住在附近的小巷子里,走几步路就到了,所以才能早早跑过来打扫。
“今天大家都来上班了吗?”
孙经理点点头,“都来了,很多人都是来了才知道竟然发生这样的事。”
“所有的人都到了?”
“都到了,我要求每个人中午的时候,必须回公司一趟。如果有特殊原因不能来的,必须要给我请假。您刚才叮嘱我让大家不要离开,现在大家都在外头坐着呢。”
齐铭点点头,外头这些人都是嫌疑犯。
依照目前的证据看来,可以判断是熟人作案,陌生人的激情犯罪可能性并不大。
凶手的手法明显很利落干脆,不是惯犯就是早就开始谋划,对王曼妮此人也非常熟悉。
王曼妮身上没有打斗伤,凶手的目的非常明确,直接从身后将王曼妮勒死。
将王曼妮勒死之后,还对她的尸体进行了侵犯。
因此,凶手极有可能是公司内部人士以及被开除了的汪厚雄几人。
“不是的,还有一个人没来。”牛玲玲道。
孙经理瞪眼,“我刚才看过了,明明都到了啊,有谁偷跑了?”
“水电工老周没到。”
孙经理拍拍脑袋,“我差点把他给忘了,他平常并不是一直在我们公司的,每周会来检修一次,平常回去工厂那边。有事的时候,才会叫他。”
“他每周哪一天会过来?”
孙经理还真不太清楚这些小事,自从王曼妮来了之后,这些事他都交给她处理了,因此把目光投向了牛玲玲。
牛玲玲道:“一般都是周三的时候,不过这两天线路还有一些小物件出现问题,老周不仅是水电工,还负责维修桌椅墙壁,等等。之前连续来了三天,昨天终于全都修好了,今天也就不来了。”
“对,对,好像是这么一回事,我就说前几天怎么一直都看到他呢。”
“这些人我都会一一审问,你们自己安排好工作。”齐铭道。
孙经理连连应下,心里着实舒了一口气。
能够这样已经非常好了,他之前还担心为了查清真相,会把所有人都关起来审问,那得多耽误事。
“齐先生,白先生,劳烦你们尽快将凶手捉拿归案,否则我们也是人心惶惶啊。”
公司里女员工并不多,可谁都害怕身边藏着个杀人犯。
齐铭叫来吴妈,询问她谁曾经跟她拿过钥匙。
“哎呦,那可是不少人啊。”吴妈道。
“你都能记住吗?”
“能,我也怕出事,所以谁借的,什么时候借的,借了多久,我基本上都记着呢。”
吴妈侽馮想了想,就非常流利地将借过钥匙的人,按照时间顺序一一说了起来。
最后总结一共有三十来次,涉及人数有九个人,时间跨度是一年。
冯景崇惊讶极了,“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使劲记就记住了呗。”吴妈不以为然道。
齐铭将孙经理的办公室当作审讯室,将人一个个叫进来审问。
那个时间点,大部分人都在家中,而他们的街坊邻居以及家人都能为他们作证。
有两位则是去看电影,还有一位去了大世界。
齐铭让手下人带着三人的相片,分别去大世界和电影院去询问。
其他人则到其他职员家中去调查,看他们是否说的是实话。
“全都审完了,我觉得他们没有问题,我还是认为是那个汪厚雄干的!”
冯景崇解开自己衣领第一颗扣子,整个人十分焦躁,不明白为什么齐铭不首先去调查汪厚雄。
汪厚雄明明看起来最有嫌疑,可齐铭却将注意力放在了这些人身上。
可他又不好插手,只能在一旁等待,内心其实早就按捺不住了。
“他自从离开了这里,就不再像之前一样风光,所以才会勾结钱来下了这样的套。可没有想到根本没有打垮我嫂子,他一怒之下干脆将我嫂子给杀死了!”
白向墨安抚道:“你先别着急,我们已经派人去盯着他了。如果凶手是他,我们绝对不会让他跑掉的。”
正因为汪厚雄最有嫌疑,因此也必须更加谨慎。
尤其现在没有确凿证据,汪厚雄又是个奸诈的,更不能轻举妄动。
冯景崇也明白这个道理,可蹲在这半天却毫无进展,让他有些心焦。
“还差一个人。”齐铭看了看手表,“那个老周怎么还没来?”
正说着,牛玲玲领着老周走进来了。
牛玲玲解释道:“老周在厂子里,最近事情不少,所以耽搁了。”
老周一脸老实木讷,看到齐铭几人头都不抬起来。
虽然叫做老周,看样子也不过才二十来岁。
老周走进来一句话都不吭,整个人闷闷的。
牛玲玲担心他这样的态度会让齐铭三人产生误会,连忙解释道:
“老周性格比较腼腆,话也比较少,平常就跟师父偶尔说几句,跟我都很少说话。”
齐铭点点头,挥了挥手,牛玲玲就离开了。
牛玲玲一走,老周单独面对三人,明显浑身紧绷起来。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问你几个问题而已。”齐铭缓声道。
齐铭的安抚并没有多大效果,老周依然非常紧张,头压得低低的,明显带着怯意。
“你昨天晚上八点到九点,人在哪里?”
老周颤了颤,好一会才用蚊子一般的声响说道:“在,在家。”
“你家里都有谁?除了家人,谁能为你证明?”
“我,我家里还有个儿子。”老周说着就没声了。
“你一直都在家里?”
老周点点头。
齐铭又问了几句,没有问出什么,就让他离开了。
老周走到门口时,白向墨突然开口,问道:“周同,你跟王曼妮熟吗?”
周同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
“没事了,你可以出去了。”
周同离开之后,冯景崇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会对他感兴趣?”
刚才审问了那么多人,白向墨一直跟隐形人一样一声不吭,都是齐铭在审问,他在一旁负责记录。
冯景崇有时候都忍不住插一两句话,可白向墨却一直都没有开口。
只有这个老周,白向墨开了口,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然后什么也没有就放过了,这让他感到很好奇。
白向墨道:“我明显感受到每次提起王曼妮这个名字,他身体的紧绷,让我有些好奇。”
冯景崇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纠结的,道:
“牛玲玲不是说我嫂子也帮了这个周同不少忙吗,以前很多人嘲笑他,都是我嫂子站起来为他说话。他现在知道我嫂子没了,难免会难过。”
白向墨若有所思,却没有再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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