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冰脸色一变, 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我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死到临头还在狡辩。”齐铭冷冷开口,将两份文件推到周冰面前,“这两份是宋文强和李子雄的供词, 他们都指认你是组织并策划杀死你姐姐周雪一家。”
周冰看到供词和上面的手指印, 瞪大眼睛,大声咆哮起来, “冤枉, 他们为了脱罪在冤枉我!这两个杀千刀的, 他们这是故意害我!”
周冰直接蹦了起来,还想将那两张供词抢走, 宛如一个疯婆子一般扑来。
站在角落的狱警没想到她这么大胆, 想要扑上来将她擒住的时候, 齐铭已经从容又迅速地从兜里掏出一把枪。
随着一声枪响和尖叫声, 混乱的场面一下子就平静了。
周冰捂着自己被打穿的手嗷嗷痛哭, 鲜血不停滴落,钻心痛让她眼泪鼻涕直流。
齐铭举着枪顶在她脑门上, “我现在就可以以你试图攻击我越狱为由,把你送上西天。”
周冰彻底被吓住了, 忍着疼痛窝在椅子上瑟瑟发抖。
眼前人根本就不是她平常接触的人, 他瞬身煞气,是真的会一言不合拿人性命的。
“长,长官, 我, 我没有那个打算,我只是太, 太生气那两个混账竟然会诬陷我, 亏, 亏我对他们那么好。”
周冰颤颤巍巍地为自己辩解,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说话,就连狱警都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齐铭并不意外,毕竟没有极强的心理素质,又怎么会痛下杀手杀了姐姐一家人,连孩子都不放过 。
事后还若无其事,甚至谈笑风生,明显对作出这样的事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宋文强和李子雄两人还知道惧怕和恐惧,周冰明显要冷血得多,毫无共情能力。
在这样的情形下依然可以睁眼说瞎话,可谓心理素质极强。
“只要是做过的事就会留下痕迹,你曾偷偷潜入曲老太太房间里,将她放在斗柜中的房门钥匙偷走,也是这把钥匙让你们旁若无人地潜入你姐姐家中。”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偷过什么钥匙,都是宋文强和李子雄两个兔崽子冤枉我!”
周冰急切解释,连手上的伤都给忘了。
“我们在斗柜的把手和装钥匙的铁盒子上,都搜集到了你的指纹。”
周冰还想解释什么,被齐铭打断了话。
“周冰,我们已经将你的丈夫抓捕归案。”
周冰骤然瞪大眼,“你们抓他干什么!他跟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
“你与你的丈夫关系亲密,他不可能不知道你所做的事。即便不知道,你大半夜出门,他不可能不知晓,没有阻拦你依然可以视为共犯。”
齐铭并不理会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似想到什么有意思的场景,轻轻笑了起来。
“你将你二姐一家都杀死,还拉了你大姐的儿子和丈夫姐姐儿子下水,你们夫妻俩人也被枪毙了,你们孩子还真的变成了名副其实的孤儿了。周冰,你觉得这样的孩子在上海滩会是什么样的下场。”
周冰脸色煞白,她完全不像之前歇斯底里地撒泼,而是完全傻愣在了原地,眼睛失去了焦距。
久久,她才回过神来。
“你,你不能这么做!这件事跟我丈夫孩子都没有关系,求求您,放过他们!”
齐铭依然带着笑,静静地看着她的表演。
周冰彻底崩溃了,她之前可以肆无忌惮地耍赖,就你仗着大不了一死的决心。
可现在她被抓住了软肋,一下子掐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动弹不得,也喊叫不出声。
“我认罪,求您放了我的丈夫孩子。”周冰哀求道,“我丈夫并不知道这件事,是我瞒着他做的。那天晚上我给他喂了安神汤,他根本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齐铭双手撑在桌上,冷冷道:“你觉得你现在还值得人相信吗?”
面对那么多证据,都可以面不改色地否定,证词已经并不重要。
周冰直接跪在地上哀求,“这件事真的跟他们没关系,都是我一手策划的。我丈夫是个老实人,他根本不知道这一切。”
齐铭并未理会她,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我招,我全都招。”周冰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
“是我策划主导了这一切,是我去说服宋文强和李子健,让他们跟我一起动手。因为只有把他们都拉下水,才能顺利继承财产。”
各家都有心思,李子雄还罢了,他势单力薄。
宋文强一家就不一样了,他们一家就是无赖,会为了遗产争执起来那就没完没了了。
“子健一直记得他娘当时生病,他大姨袖手旁观冷漠的样子,一直非常的痛恨他大姨。”
周霜一直对自己两姐妹都非常的好,虽然穷也尽自己能力做到最好。
可周雪对他们一家很是冷淡,言语之间总有瞧不起的意思。
周霜生病的时候,李子雄多次登门求周雪,希望她能借一点钱给她给母亲治病。
周雪不仅不借钱给他,还会臭骂一顿,将他轰出家门。
另一边,李子雄就看到周雪为了给孩子办个生日,花费了几百大洋在洋酒楼里开办派对。
李子雄为此憎恨不已,当初周雪生意不顺的时候,他的母亲还曾把自己仅有的积蓄给他们。
虽然那些钱不多,却也是他们的全部家当。
周雪后来也确实还了钱,却没有半点感激,一副施舍的样子。
因此李子雄被周冰三言两语一挑拨,加之周冰给他画的大饼,告诉他要是事情办成了会分到多少钱,他更是没有异议。
“我二姐和二姐夫都是厉害的,尤其之前宋文强进过商行结果办错了事,损失了一大笔钱,两家来往就少了。宋家人一分钱也别想从我二姐和二姐夫这里抠,每次只能从曲老太太手里抠个仨瓜俩枣。
宋文强一听能获得那么大一笔钱的好事,立马就同意跟我干了。”
宋文强父母也是知道这件事的,还为他做了假证,说他那天晚上一直在家,哪里都没有去。
“你现在还叫他们姐姐姐夫,不觉得可笑吗。”
“我也是实在没办法!是周雪她不做人!”周冰气愤又委屈,各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自从跟了曲高义在一起,整个人就变得精明又势力。以前我们三姐妹相依为命的时候,明明感情那么好。我二姐虽说身上有些毛病,却也不像后来一样整个人都钻进钱眼里去了,为了钱连家人都坑。
大姐从小看着她长大,就跟母亲一样。可她周雪看到大姐生了病,明明自己那么有钱,却连一点医药钱都舍不得出!如果当时钱要是能凑够,大姐现在肯定还活得好好的!”
周冰说起这些就忍不住落泪,这是她一辈子抹不去的痛。
“你既然这么恨周雪,为什么后来又联系上了?”
“是因为我太天真。”
齐铭挑眉,周冰又继续道:“我那时候其实就想跟她彻底断绝关系,不再承认周家有这么一个忘恩负义,冷血的人。可周雪她听到了风声,担心自己名声不好生意受损,一直努力维护我们姐妹的感情。
我想到大姐临终遗愿,她不希望这个家散了,我才选择再次相信他一次,结果……”
正如同调查中的一样,周雪后来又坑了周冰好几次,根本不顾亲情。
“你别看他们的孩子看着人模狗样的,实际上都是贱人畜生。他们经常吓唬我儿子,害得我儿子都已经八岁了,都不喜欢两个人一起玩。”
总总情绪交织在一起,再者有巨额财富诱惑,三人很快达成联盟,并实施了杀人计划。
周冰负责偷钥匙和清理现场,宋文强和李子雄负责杀人。
案子告破,并且拿到了确切证据以及凶手的认罪书,可整件事却并没有结束。
曹元明坚信黑鹰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坚持要让黑鹰死,拒不相信真凶另有其人。
警察局那边态度也非常犹豫,想要将黑鹰定罪处死,让世人想起他的时候只有唾弃。
至于真正的凶手,则秘密处死即可。
毕竟闹出这么大的事,回头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那些进步青年肯定会发表文章抨击,这是很多尸位素餐的人最不想要看到的。
因此齐铭将结果呈上去,上头却也迟迟没有对外公布实情,至于要不要将错就错。
“这个曹元明想要政绩想要疯了啊!我们这边证据供词明明白白,他那边含含糊糊一堆漏洞,可直到现在还坚持自己的观点,我看他就是不服气自己被比下去了。”
孟明锐很是不高兴,好不容易查清楚,竟然真相就被这样压下去了。
“白哥,齐哥,我们直接将整件事报道给《申报》等报纸吧,他们肯定喜欢看到这样的稿件。”
白向墨拧眉沉思,“这个曹元明是不是跟黑鹰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曹元明不择手段地将黑鹰弄死,否则实在不符合行为逻辑。”
这不仅是让黑鹰身体的消亡,还让他被人唾骂是个残忍杀人犯。
若不是不共戴天的仇恨,不至于如此。
曹元明这样做,很可能会连累他,像他这样的人不应该不了解这一点。
即便对黑鹰不满,依照曹元明这种人的性格,也不会借此赔上自己。
毕竟就算黑鹰不是杀害曲家一家人的凶手,他也是个非常著名的大盗,被捉住也是要惩罚的。
警察内部已经明确曲家灭门案的真正凶手是谁,曹元明也不会借这个案子得到提升或是赏识。
“如果没有什么私人恩怨,我真觉得他是疯了。”孟明锐道。
曹元明现在就跟疯狗一样,死死地咬着黑鹰不放。
一副宁可同归于尽,也不愿意放过黑鹰的态度。
齐铭对此也非常好奇,“我倒是想要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目前调查,曹元明跟黑鹰并没有什么交集,实在不明白曹元明这种见风使舵的小人,会干出这么硬气的事。
齐铭懒得猜谜语,直接约了曹元明。
曹元明面对齐铭和白向墨时,态度依然非常恶劣,满脸地不屑。
“曹探长不会是因为输不起,所以一直咬着黑鹰不放吧?”齐铭直接开门见山。
曹元明并未搭理他这句话,而是说:“那个几个畜生只会比黑鹰死得更早,可黑鹰这辈子也别想把灭门杀人犯的头衔摘下。”
曹元明也没有绕弯子,直接承认自己在这件事上动了手脚。
齐铭和白向墨连凶手都抓出来了,想要知道这些事并不难。
“你为什么要死抓着黑鹰不放?民间有很多人并不相信黑鹰会做出这样的事,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到了那时你就遗臭万年。”
曹元明咬牙切齿,猛地灌了一口红酒。
“我不在乎,我也不会让这样的事发生,所以我奉劝你们不要再多管闲事!”
“我很好奇你为什么这样做?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值得吗?”
曹元明冷笑,“值得,当然值得!只要让黑鹰名声臭了,让越来越多的人厌憎他,我做什么都值得!”
白向墨和齐铭对视一眼,他们在曹元明眼中看到了痛苦。
他如同喝白酒一样,一口闷了杯子里的葡萄酒。
“我也不妨告诉你们,我最厌憎的就是这种所谓的侠盗。呸!贼就是贼,劫富济贫就变成好贼了吗?我知道我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也不像这群人一样是个卖的还要给自己立牌坊。”
“黑鹰曾间接害死过你的家人。”
曹元明顿住,久久才红着眼开口道:“不愧是鼎鼎大名的齐大经理,果然很是不凡。”
曹元明说着,又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你们是不是觉得黑鹰这样的人,可以称之为侠,是个大好人,就该受到所有人崇拜甚至膜拜?”
白向墨:“他不是吗?”
“他就是个屁!是屎!是畜生!他偷东西的时候是爽了,丢东西的不是他,他当然不着急。他以为他是在劫富济贫,我呸,分明就是把另一波穷人逼到绝路。”
能被黑鹰挑中的都是家境非常不错的人,名下有很多的佣人。
家中遭窃,这些下人也会跟着遭殃。
没有一家人被偷,不会迁怒到下人的,尤其是守护那些财产的人,更是深受其害。
“我大哥就是因为黑鹰被主家打死的,他是个特别木讷老实的人,做人踏实勤奋。就因为黑鹰把主家的东西偷了,他因为看守不力,被主家毒打了一顿。他没有钱治病,没多久人就不行了。他的父母受不了刺激,也跟着去了。
他媳妇,一个女人带着两个孩子根本没法活下去,只能做那不干净的生意。结果没多久也没了,两个孩子现在都不知所踪。”
曹元明说起往事,整个人痛苦不已。
他那时候已经跑别的地方混去了,后来还借着妹妹的光,混成现在不错的样子。
原本想着可以带着大哥一家过好日子,没想到一去才发现大哥家早就家破人亡。
“我那大哥一家子都特别心善,要不是他们我早就饿死在街头。他们家原本好好的,都是因为黑鹰!给他们一家带来了厄运,才会有这样凄惨的下场!”
曹元明冷笑,“而他黑鹰,却因为那些财宝获得一大群人的称赞,说他是个英雄,说他为穷人做主,给穷人希望。”
“可笑!可笑至极!”
“如果他是英雄,是希望,那我大哥一家遭遇这些又是因为什么?他黑鹰倒是名声响亮,可有没有想过有些人有多无辜?”
齐铭和白向墨都沉默了,他们都没有想到曹元明和黑鹰会是这样的恩怨。
尤其他们与曹元明第一次相识非常不愉快,对于曹元明的印象只有跋扈嚣张和贪婪,对他产生恶感之后,对他的一切行为就很容易恶意揣摩。
因此看到曹元明非要整治黑鹰的时候,他们下意识认为一定是曹元明又在搞什么幺蛾子,是为了升官发财故意折腾人。
“黑鹰知道这件事之后,就同意在认罪书上签字?”
“是,我没有半点强迫,是他自己羞愧认了罪。”曹元明非常坦然道。
白向墨不解问道:“你为什么不将你大哥身上发生的事公之于众,而非要选择不是黑鹰做的灭门案?后者的安排很容易出岔子。”
“白先生查了那么多命案还这么天真。”曹元明嗤笑,“你真的以为传出去就有人同情我大哥吗?不,他们只会把他当作那户被盗人家是一样的,拼命嘲笑讥讽,觉得他是个倒霉蛋。
这个世上穷人那么多,很多人都希望天上掉钱,他们希望看到更多这种发钱的事,也就乐于看劫富济贫的事。”
白向墨无言以对。
齐铭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没有。”曹元明态度坚决,“我只能保证周冰他们一定会获得应有的惩罚,但是别妄想给黑鹰翻案。”
曹元明说完,直接就离开了。
“没想到这个曹元明也挺有情有义的。”
白向墨之前看曹元明的样子,总觉得是忘恩负义的无赖。
“我以前也曾想过成为一名侠盗,干着和黑鹰一样的事。”齐铭很是感慨地说道,“还好我没有这么做,否则不知道会给社会带来多大的麻烦。”
黑鹰的事情最后还是被捅出去了,他颇有名气,虽然得罪了不少人,同时也有很多人非常欣赏他。
在行刑前,黑鹰迎来了翻身的机会,不过也需要坐牢,他曾偷盗这件事是事实,因此不可能没有一点惩罚。
曲家灭门惨案的真正凶手最终公之于众,凶手竟然是亲人,这又引来一波关注。
不过对比凶手是黑鹰,大家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关注。
周冰、宋文强和李子健都是灭门案的凶手,很快就被枪毙了。
至于财产,确实流到了宋文欣的手中——
其他人或多或少都知道这个杀人计划,却一直没有说些什么,就算不同意也没有反对。
作为现在唯一一位直系亲属的曲老太太继承所有财产,并且送给了宋文欣。
老太太虽然年纪大了,还是个没文化的小民,可眼睛却没瞎。
如果财产分给宋家人,没多久就霍霍没了,可传给宋文欣,依照他的聪明和人脉,一定会将生意经营好,这样大家才能获得更多的分红。
因此她不顾大家的反对,硬是要将财产交给宋文欣去继承。
——【灭门案完】——
又过了一年,白向墨难得休息了几天就开始忙碌起来。
上海已经决定筹办法医教研室,并准备在今年建立和招生。
白向墨被正式聘为讲师,此举高度肯定了他的能力。
白向墨现在几乎每天都要出门跟其他老师交流,以便后面教学更好进行,比从前出门的频率大得多。
“你现在比我还忙。”
白向墨上车后,齐铭无奈道。
白向墨跟一群学者在一起讨论学习,经常会忘了时间。
现在天色已晚,要不是齐铭过来接他,白向墨恐怕只能睡酒店了。
毕竟大晚上的,让人把他拉到殡仪馆恐怕不容易。
白向墨笑道:“还好有你在。”
齐铭一只手伸出来抓住白向墨的手,“现在太晚了,我们就在法租界的房子里住下吧。”
这里距离法租界很近,白向墨也确实有些困了也就没有异议。
家里只要打个电话过去就行,他是男人,还跟齐铭在一块,林宛如不会像紧张白喜儿一样紧张他,林宛如甚至没有多问什么。
“以后太晚了,如果我没空接你,你就来这里。屋子每天都有人打扫,衣服什么的都有。”
白向墨听齐铭的话,走进卧室打开柜子,果然看到很多他尺码的衣服。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白向墨诧异。
“很早,就等你过来。不过你就跟长在殡仪馆里似的……呸呸呸!”齐铭连忙说了吐。
白向墨笑了起来,“你竟然也这么迷信?”
齐铭直接将他扑在床上,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不觉得这里很不同,更让人有感觉吗?”
白向墨直接将齐铭一脚踹开,“没错,特别让人想要进入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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