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什么奇怪的, 入殓的时候不都得给死人换一身新衣服当寿衣吗。”
冯大头嘀咕着,觉得白向墨小题大做。
姚鸿飞并不同意这个观点:“那个女人是个极为要脸面的人,她就算再恨父亲, 也不会让我父亲穿着不合适的旧衣服下葬。”
冯大头不解:“那为什么要换衣服?难道上面沾了凶手的血迹?”
齐铭:“管家, 你知道姚先生有多少件衣服吗?”
管家点点头:“先生的衣服都是我熨的,他有什么衣服我都知道, 我现在就去看看少了哪一件衣服。”
齐铭走到白向墨面前, “这里交给我, 我下去会会姚夫人和两位姨太太。”
“冯大头,你留在这里协助白先生。”
王探长心里极为不乐意, 却也得跟着齐铭一起下楼对姚家人进行审问。
姚鸿飞也有事需暂时离开现场, 屋子一下少几个人, 顿时感到空旷和安静了不少, 可也显得更加阴森。
冯大头咽了咽口水, 紧紧跟在白向墨身后。
“你贴着我干嘛?”白向墨正准备转身将梯子搬过来,就跟冯大头撞在一起了。
冯大头讪笑:“白先生, 你要做什么?我帮你!”
有劳动力自己凑上,没有不用的道理。
“你帮我把梯子放到那盏灯下面, 我要爬上去看看。”
冯大头连忙去帮忙, “白先生,这个地方怎么样?”
“再过来一点点……对,就是这里, 谢谢你。”
白向墨将相机挂在脖子上, 爬上了木梯。
“白先生,你在上面看到什么了吗?”冯大头仰着头问。
白向墨戴上白色手套, 在有可能挂绳的地方摸了一把, 白色手套立马沾上了灰尘。
大概时不时有人擦的关系, 倒也不是特别脏。
不过依然能看出,这里并没有绳索的痕迹,那位姚夫人从头到尾都在撒谎。
白向墨将上面的情形拍了下来,正准备下楼梯,就被眼角的床柱吸引了目光。
冯大头也察觉到了,笑说:“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床柱,不愧是姚家,真是太时髦了。”
大床床四角有四根木质床柱,比一般的床柱都要高大粗壮,上面挂着一些纱幔,稍稍掩盖了那种不协调感,可白向墨还是觉得太过夸张和突兀。
刚才他专注于死者,所以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白向墨从梯子上下来,让冯大头将梯子搬过去,他一根根的检查那四根床柱。
突然,白向墨眼眸一亮:“冯警官,麻烦你把我的法医勘察箱里的放大镜拿给我。”
冯大头连忙打开白向墨说的那个勘察箱,整个人愣了愣。
这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又是锯子又是榔头的,跟个木匠似的。
“放大镜。”
“哦哦,给你。”
白向墨接过放大镜,在床头左边的床柱上仔细勘查。
“这里有明显的磨损痕迹。管家,这个柱子上以前挂过什么重物吗?”
管家想了想,摇摇头:“没有。”
冯大头:“谁会挂种东西在这上面啊……姚先生不会是在这里被吊死的吧?!那干嘛说是吊灯啊?”
楼下,齐铭坐在雍容华贵的姚夫人面前。
“姚夫人,您是一位令人敬佩的女士,在您面前我不敢耍我平时惯用的伎俩,我们开诚布公的谈一谈,如何?”
姚夫人捧着茶杯坐在沙发上,身上穿着合体的旗袍,肩上披着貂皮小披肩,精致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比实际年纪小很多。
丈夫的去世她依然很从容,虽然有些憔悴,脸上却没有一点悲伤。
听到这话,姚夫人慢慢抬眼,嘴角微微勾起笑意。
“世道终究是变了。”
短短一句话,透着无奈和不甘。
姚夫人现在虽然身份尊贵,可比起以前皇族身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夫人,这件事是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就过去的,姚先生在上海滩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姚鸿飞已经将这件事闹开,事关姚家未来继承,以及股东们的信心,不再是简单的家里的事。
“我没什么可说的,姚其正并不是被人害死的,你们只需要知道这些就够了。”
齐铭笑了笑:“夫人,您很清楚光靠您这一句话是不够的。”
“你这是决心要跟我作对了?”姚夫人的脸冷了下来,眼神透着寒意。
“夫人,我是在帮你。如果由我调查,我的作风你应该很清楚,可如果换了别人,那就不好说会发生什么。”
“呵,谁这么不要命!”
齐铭嘴角依然勾着笑容,手指轻轻推了推眼镜。
“自从姚先生去世之后,姚家产业受到很大的冲击吧?”
姚夫人握着茶杯的手顿住。
“上海滩最不缺就是野心家,可肉就那么多,很多时候只能靠抢。夫人,这一次您确实没有那么谨慎。”
这也是齐铭无法理解的一点,姚夫人这一次的行为很不符合她平时谨慎、周全的作风,错漏百出。
虽然可以理解为因为拥有权势的无所顾忌,可在上海滩,只要有家业谁没有竞争者。
而对姚家虎视眈眈的还不止是外部,看这大厅里的姚氏族人,也同样蠢蠢欲动。
姚夫人的行为无疑是给那些人提供把柄,在这种时候,法律在上海滩又是管用的。
姚夫人面无表情,猛的将茶杯放到茶几上。
“有本事你们自己查出来,没有证据谁也别想向我泼脏水!”
姚夫人站起身来,目光冷冷的扫过在场的姚氏族人。
姚氏族人明显气弱,却并未因此退步。
二姨太连忙上前搀扶,两人进了房间不再出来,也不让人靠近。
五姨太和八姨太也想走,却被拦了下来。
大家忌惮姚太太,可对两位姨太太却没那么顾忌。
五姨太不悦的甩着手帕:“哎哟,你们这是做什么,这是我们姚家,我现在累了想要回去休息!”
说着就想要离开,却又被拦了下来,又试了几次最后只能坐了下来。
八姨太一直压低着头,怯怯的坐在了五姨太对面。
五姨太看到她,‘切’了一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一副看不惯的样子。
在场人并不奇怪,据说刚纳进门的八姨太很受姚其正宠爱,冷落了其他姨太太,引得其他姨太太争风吃醋,最后在先施百货公司买了好多东西,才让几位美人消了气。
齐铭的态度还算客气,将五姨太请到了餐厅,和八姨太隔开。
五姨太倒也没反抗,到了餐厅一屁股坐下来,冷哼:
“齐大经理,我可是你们公司的忠实客户,你对我也太不客气了吧?”
五姨太虽然属于较晚进门,现在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却是姚家做生意的一把好手,手段狠厉决绝,非常的有能力,是姚夫人很看重的人。
齐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嘴角微微勾起:“五姨太,我们也算是老熟人了,没必要再绕弯子。你们为什么要撒谎?”
“撒谎?撒什么谎?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齐铭依然面带柔和的微笑:“五姨太,我听说你的弟弟也来到了上海,还考上了大学?”
五姨太顿时收起漫不经心的表情:“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五姨太能说实话,你能在上海滩立足,靠的是姚家。如果姚家倒了,有些事情就压不下去,别说你弟弟就是连你……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上海。”
五姨太脸色不好看:“你知道什么?”
齐铭手肘立于桌上,双手交叉:“上海滩没有秘密。”
五姨太紧紧抿着唇,拼命的揉着手中的手绢。
齐铭这才开口发问:“姚先生是怎么死的?”
“吊死的。”
“谁吊死的?”
“他自己。我们进去的时候,就看到他已经吊死了!”
“你怎么确定不是别人害死的?”
“你们不是看过尸体了吗?别人勒死不会是那个样子。况且夫人最重视家里的安全,姚家连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进去。”
“用什么吊死的?”
五姨太目光闪了闪,表情依然非常的平静。
“绳子啊,否则还能用什么?”
“你确定?”
“当然,这有什么不好确定的。”
“如果你做伪证,警方有权力对你进行控告,告你妨碍办案。”
五姨太撩了一下头发:“你爱信不信。”
“通过法医鉴定,他脖子上的勒痕并不是那根绳子留下的,而是领带。尸体会诚实记录下生前发生的事,想必五姨太也应该清楚我们华兴邀请的特殊顾问的能力。”
‘杀妻骗保’让白向墨一战成名,虽然很多人并不知道他的名字,却也知道华兴保险聘用了技术非常高超,掌握国外先进法医学的法医人才。
五姨太没说话,点了一根香烟,吞云吐雾。
齐铭也并不催促。
五姨太将烟掐了之后才开口:“没错,是领带。”
“你们为什么要撒谎?”
“太伤心,记错了。”
“三个人一起记错?”齐铭笑了,“五姨太这是把大家当傻子吗?你们就打算用这个借口敷衍过关吗?”
五姨太耸了耸肩,依然一副无所谓的态度。
“反正人又不是我们杀的,我们的口供再有纰漏,也不能定我们的罪。老爷虽然不在了,可不代表姚家就败落了,谁也别想趁火打劫。”
五姨太突然坐直身体,目光饱含深意:
“齐先生,我劝你别浪费时间,这对你没有什么好处,我们可并没有申请保险赔偿。你跟我们家那大少爷也没有多深的交情,何必掺和进来自寻麻烦?”
齐铭眯了眯眼。
不等他回答,五姨太语气再次强调:“杀死老爷的确实是他自己,你们再怎么查,这个结果也是不变的。”
齐铭幽深深沉的双眸紧紧的盯着她:“既然如此,你们在担心什么,宁可撒谎被人怀疑,也不肯说实话?”
“齐先生,我该说的已经都说。抱歉,不再奉陪。”
五姨太站起身摇曳生姿的离开了餐厅。
侯三走了过来:“老大,要不要我把她给抓回来?”
齐铭摆了摆手。
“那这个案子还要不要查?”
侯三已经感受到这案子恐怕会很麻烦,姚家女人一个个底气十足又滑不溜秋。
齐铭轻轻扫了了他一眼,目光又投向泰然自若的五姨太。
不远处的五姨太表情没有一丝紧张和忐忑,完全不担心自己因为姚其正的死而被牵连。
齐铭眼眸微微暗了暗,“八姨太那边,王探长问出什么了吗?”
“并没有,那八姨太只会哭,什么都问不出来。追着问就一副要晕倒的样子,王探长忌惮姚家也不敢怎么着。”
八姨太虽然入门晚,在姚家没有什么权力,可毕竟是姚家的姨太太,姚夫人又从来不打压姨太太,王探长这样的人精也不敢太放肆。
“老大,要不我把八姨太带过来,你亲自审问?”
齐铭收回目光,摇了摇头:“我们先上楼看看。”
回到了楼上,齐铭将白向墨叫到一旁,白向墨刚想开口述说自己的发现,就被齐铭抬手拦住了。
“这个案子你别管了,我让侯三送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