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向墨顺着手指望过去,透过橱窗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复杂情绪涌上心头,白向墨走进了服装店。
店里站着几个膀大腰圆的妇人,一看就非常的强壮有力。
白向墨走向前,礼貌又疏离地打招呼:“张小姐。”
张书宁的面色很憔悴,直直地盯着白向墨:
“你为什么要害我?”
白向墨坦然地迎接她的目光,也没有拐弯抹角:
“张小姐,我理解你现在的处境让你情绪失控,但是这话很没道理。”
张书宁红着眼眶微微低头,身体微微颤抖着,声音哽咽透着哀怨:
“你明明知道我向往自由,为什么要绊住我的脚步?”
白向墨微微皱眉,反问:“张小姐,你为什么要设计这一切?你明明可以选择直接逃离,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
“我当然是为了自由!”张书宁有种不被理解的憋屈和愤怒,“我如果不这么做,我的父亲会利用他的影响力,很快就将我抓回去。”
“只是因为这个?”白向墨紧紧地盯着张书宁,想要从她的表情中找到答案。
张书宁愤怒极了,声音尖利刺耳:
“难道这个原因还不够吗?我们女性被封建礼教压迫了这么多年,你们男人根本不能理解我们女人的痛苦!我只是不想自己的婚姻被操控,难道都不可以吗?!如果我有一点办法,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做吗?!”
白向墨看到张书宁这个样子,心底舒了一口气,至少真相不像他想的那样不堪。
他正了正色,说:“张小姐,我从不反对甚至支持你追求自由,不被封建礼教压迫和约束。”
张书宁冷笑:“那你为什么要帮助我的父亲把我抓回来?我已经放弃了一切,为什么你们还不肯放过我?!你口口声声地说支持,分明就是个刽子手!”
“张同学,你所谓的自由是什么呢?”白向墨平静地问。
“你的自由是像西方列强一样,为了自己的财富自由,政治自由,然后任意践踏落后的国家吗?”
“我并没有这么想!”张书宁连忙反驳,“追求真理的路上难免有一些伤亡,况且那个女人本来就已经死了。”
白向墨很是失望,他甚至听到了破碎的声音——
一颗隐藏深处,不属于他的少男之心破裂了。
“张同学,我以前非常欣赏你,因为我觉得你是个高尚的、有追求、有理想的女性,可现在你又和那些压迫者有什么区别呢?都是为了一己私欲,行伤害他人之事,只不过给自己披上了一件美丽的外衣。”
“先抛开我这个倒霉蛋不说,替代你的那名女性的经历和遭遇你知道吗?她生前被人买卖,死后依然逃不过成为商品的命运,被榨干了每一滴血。偏偏最后压榨她的人,同样是一名女性,还是一位追求女性权益、追求平等的女性,这是多么的讽刺!”
白向墨的语气变得严厉:“你的做法不仅伤害了她,还纵容甚至鼓励压迫她的人,让他们更觉得压榨女性有利可图!”
“我,我,我只是……”
张书宁哑口无言,支吾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我并没有恶意,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张小姐,我敬佩你追求自由的勇气,也对你的遭遇深感同情。但是对于你的无端指责,我不接受。我是这件事的无辜受害者,我也只是凭借自己的能力还原真相,拯救自己,避免更多无辜者被牵连。或许你身上有不公,可对不起你的人并不是我。”
张书宁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周身的戾气也全都散去。
白向墨见状才问:“张小姐,你可以为我解答一些问题吗?”
“什么?”
“你为什么选择那个时间点逃走?”
张书宁抬头,表情有些茫然。
白向墨见状,明白了一切。
残存的意识似乎也和解了,不再那么痛苦,语气却依然冷硬。
“是因为我每天都出现在那里的缘故吗?没有凶手,你就创造一个,这样就能增加可信度。”
“我怎么会这么做!”张书宁瞪大眼。
“我承认我利用了你,欺骗了我的父亲,转移他的注意力。可是我并没有想要害你,我也没想到会连累到你!”
张书宁此刻非常悔恨,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白向墨竟然成为了计划被发现的关键。
“那你为什么选择一个容易被人发现的时间逃走?等再晚一点,大家都睡着的时候,不是更好吗?”
“我,我是担心火烧大了,其他人跑不掉……”张书宁说着底气越发不足。
佣人房有专门佣人的出口,而且晚上也会有人值夜,只要火烧起来,很快就会被发现的。
白向墨并没有追问到底,而是又问:
“你为什么没有离开上海?你明明知道,只要留在这里,你就难以施展抱负。你的父亲并不是愚蠢的人,虽然你们思想有冲突,可你不能否认他对你的爱。”
“我……”
“张小姐,恕我直言,你的一系列动作都太过于自相矛盾,你想过原因是什么嘛?”
一边狠绝地策划了一切,另一边又舍不得离开上海,随时面临被抓回去的可能。
虽然现在外头很乱,女孩子外出很危险。
可如果没有破釜沉舟的气势,也不会策划这么一出。
张书宁脑子里一片混乱,其实她也一直觉得哪里不对,被抓回来的时候更是懊恼。
如果她当初跑远一点,坐着火车去北平或者其他地方,他们也不至于这么轻易被抓回来。
害得她现在为了爱人的性命,不得不遵从父亲的意思,嫁给一个她完全不爱的男人。
她的爱人黄平……
张书宁心底猛地一抽,回忆从前种种,好像这一切都是……黄平决定的。
白向墨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了一切,状似无意地说:
“你是不是想要等有了孩子,生米煮成熟饭,就能让张先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所以不愿意离开可以提供更多资源的上海。”
“我没有!”
张书宁下意识反驳,可说完又觉得这样的观念好像确实存在她的脑子里,好像有人跟她提起过……
白向墨觉得自己提醒了这么多已经仁至义尽,如果不是原身的意愿,他不会多管闲事。
黄平是不会有好结果的,他挑唆张书宁做出这样的事,张先生是绝对不会放过他。
至于张书宁……
白向墨在走出门口的那一刹,他能感受到心底残存的那抹情绪已经彻底消失。
原身已经没有了牵挂,彻底离开了这个世界。
他只想知道真相,现在心愿已了。
白向墨遵从原身的意愿让这一切都随风而去,不再追究不再留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感觉自己的身体都轻盈了不少,也没有之前那么虚弱。
兴许,这是因为身体和灵魂彻底融合在了一起的缘故。
白向墨望了一眼天空,希望那一缕魂魄能回到自己的世界,替自己活下去。
休学办得很顺利,这段时间一直有学生休学或者转学,学校已经习惯了,虽然惋惜却没有多说什么。
办完手续,白向墨回宿舍将自己的东西收拾打包好,却发现凭借一己之力根本没法把它们扛出去。
不仅有被褥还有非常重的书籍,他这小身板拖着走几步就喘个不停,而且还会压到身上没有痊愈的伤口。
现在正是上课时间,想要找同学帮忙都没办法。
白向墨跑到学校门口,想要找个黄包车帮忙,可等了半天也没看到一辆。
圣约翰大学是有名的‘贵族学校’,因为学费昂贵,大多数都是有钱或者有权人家的孩子,上下课时间各种小车在门口排队,可谓上海一景。
大约名气太大,黄包车都不爱来守在这拉人。
“小孩,给我一份报纸。”白向墨招呼路过的报童。
瘦瘦小小的报童连忙跑了过来:“先生,您要什么报纸?”
“有招聘广告的报纸都给我来一份。”
白向墨正在掏钱,一只大手从报童手里将报纸抽走,并扔了一把铜元给那报童。
这一把铜钱明显比报纸的价值更高,报童连连道谢就美滋滋地离开了。
“齐先生?”白向墨看到来人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
齐铭并未回答,问:“怎么?想找工作?”
白向墨并不觉得有什么可隐瞒的,说:“法医工作不稳定,我还欠了那么多钱,总得找些事做。”
“你还真是固执。”
白向墨只是笑笑,没有再解释什么。
“不过你现在可以暂时打消这个念头。”
“又有案子了?”
白向墨压下心中的激动,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冷血,毕竟死了人了。
“真不知道遇见你是幸运还是不幸,这段时间遇到的命案比以前频率高了很多。”
齐铭摊手,一脸的无奈。
“这跟我无关,都是巧合。”白向墨可不想背这锅。
齐铭笑着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白先生,请吧。”
“我还在这等黄包车呢。”白向墨解释自己今天来学校的目的。
齐铭虽然之前就看出他有休学的意思,没想到还真的这么做了。
“这事你就不用管了。”
齐铭召来侯三,让侯三找可信的黄包车,将行礼扛出来并运回白向墨的家。
上了车,白向墨就跟齐铭询问死者情况。
“不急,现在正是用餐时间,我们先找家饭馆,一边吃一边好好聊聊。”
白向墨诧异,他还以为这事比较紧急,所以才到这里堵他,怎么这会又不紧不慢的?
“这个案子很棘手?”
齐铭并未隐瞒:“投保人家属内部有争议。”
白向墨不解:“他们有争议,跟我们查案有什么关系?”
“死者的部分家属坚持死者是自杀,不需要警察或是我们保险公司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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