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铭也蹲下来仔细观察,这里平时没人,这几天又没有下过雨,脚印比较清晰。
“这也是个女人的脚印,而且很凌乱。”
白向墨看过方美琴的脚和鞋子,因此可以迅速地分辨,指着另一个脚印说:
“这是方美琴的脚印,符合她脚的大小和鞋底纹路。”
齐铭:“方美琴的脚印动线清晰明确,可以看出她当时情绪平稳。”
池塘不远处有一堆杂草被压倒,看形状应该是之前铺了野餐布所致的,方美琴的脚步在边缘和这里出现。
另一个女性脚印则主要出现在池塘边,跟李德志一样,非常地杂乱,还有很多重叠。
“方美琴曾走到池塘边缘,如果这个时候猛地一推……等她死了之后,再打捞上来运尸抛尸”
白向墨点点头:“我在方美琴身上确实看到几处痕迹,都是死后伤,极有可能就是当时打捞的时候留下的。但也有可能是死后在河里发生了碰撞,因此不能作为有力证据。”
白向墨仔细观察那个陌生脚印:“根据脚印特征,我推断那个女人身高大约在一米五八,体重约有八十斤,年龄在20岁左右。”
齐铭诧异:“你怎么推断出来的?”
“脚长和身高是有密切关系的,根据脚长可以计算身高近似值。以及,人高矮不同,人体重心位置高低不等,因此根据步法痕迹可以综合推算出身高。”
“那体重呢?靠脚印的深浅?”
“是参考对象之一,胖瘦不同的人,走路习惯也会不同。你看这个脚印步长较长,步宽较窄,步角较小,压力也不明显,足印边缘不完整,起落足较高,蹬痕、踏痕较为明显,而擦痕和挑痕少见①,这些能推断出脚印的主人是瘦体态的人。刚才已经推算出了大概身高,又根据胖、瘦和中等身材划分,就能计算出大概的体重。”
齐铭觉得这两个并不难理解,略细想一番,这个理论确实很有道理。
“那年龄呢?也是根据不同年龄不同的行走方式推断吗?”
“是的,还有脚在不同年龄也是不同的,年轻时候肌肉饱满,所以脚印也就拥有独特的特点。”
齐铭思忖片刻:“也就是说,不同的年龄、身高、体重都会影响着一个人的外表特征、行动方式等。根据这些信息,就可以根据留下的痕迹进行推断。”
“是的,这里的脚印很清晰,所以相对很容易判断。”
在现代到处都是水泥地,除非沾染血迹或者泥土等,不那么容易留下痕迹,无法从这上面获得太多信息。
而且很多凶手通过网络、影视作品等学习到很多反侦察的知识,也让他们更善于消除自己的痕迹。
这里的普通人没想到还能通过这些技术甄别,也就不会刻意隐藏自己的踪迹。
白向墨难得看到那么清楚的脚印,也就忍不住跟齐铭详细科普。
齐铭感到受益匪浅,他之前也知道一些相关知识,都是根据自己经验总结的,没有白向墨这样系统清晰。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医学院不教这些吧?”
白向墨很坦然:“我喜欢看书,还喜欢观察人。”
“靠着看书和观察就能这样熟练掌握这些技能,不愧是圣约翰大学的高材生。”
齐铭很是敬佩,却没有怀疑什么,继续在四周仔细勘察。
“你过来看,这里李德志和那个陌生女人的脚印明显比刚才深得多。”
白向墨连忙跑过去,果然看到脚印比之前深,而且还有被什么东西蹭过的痕迹,有些脚印是残缺的。
还有一些地方,有水滴落下的痕迹。
经过仔细勘察和推算,白向墨肯定地说:
“这里是他们捞尸上岸的地方。”
足迹消失在车痕处,而这一路的足迹都比他们本身的体重要重。
根据白向墨的推算,体重比方美琴本身要重一些,这是因为衣服落水之后会增加的重量。
“这里有东西!”
白向墨还在这边研究足迹,齐铭在一个角落又有新发现。
“之前有人蹲在这里,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被荆棘勾丝。”
白向墨走了过去,将细线小心翼翼地放进证物袋里。
齐铭冷笑:“为了巨额保险,还真是用心良苦。不惜花费那么多心思和力气,绕了这么一大圈安排这一切。”
华兴保险口碑虽然很好,是出了名的赔偿迅速且不会故意刁难,可并不意味调查马虎。
相反,因为非常的谨慎,所以出钱才利索,也不会在金额上刻意克扣。
如果没有充足的证据证明符合赔偿条件,那么想要拿到保险其实非常不容易。
有的保险公司为了不用赔偿,还会勾结警察局,更改案子结果。
尤其是面对没有什么背景的人时,会更加彰显资本的冷酷。
华兴虽不至于此,可该狠的时候,依然非常不好说话。
齐铭用相机将这些脚印痕迹等都拍了下来,又顺着车印找到了抛尸的地方。
白向墨对河水同样进行了采样,正准备上车回去,齐铭问:
“要不要开一开?”
白向墨这次没拒绝,直接坐到了驾驶位。
齐铭正准备开口讲解,白向墨就驾轻就熟地开了起来。
一路相当稳,一看就是老司机。
这时候的车虽然跟白向墨以前开的有些许不同,可原理都差不多,而且现在的时速能达到四十多码都已经很不错了,因此白向墨开得平稳又轻松。
齐铭微愣,转而笑道:
“你原来会开啊,还跟我装说自己是新手,让你试试都不肯。”
“我梦里开过。”
白向墨理直气壮地说,把以前的经历当成了‘梦里’。
“你怎么不干脆说你这一身的本事,都是梦里学的?”
白向墨一脸认真:“你还真猜对了。”
快到市区的时候,白向墨将车子交还给齐铭,他没有驾照,虽然这年头也没人查,但是作为守法公民,在野外开开就是极限了。
“你还真的是……”齐铭笑着摇头。
白向墨并不理会他心里想什么,不管别人怎么样,他会一直坚守自己的底线,遵守规则。
“我需要显微镜,你能安排吗?”
“这是当然,在你面前我有求必应。”齐铭笑道。
白向墨眼睛一亮,笑容灿烂:“真的?”
齐铭立刻警惕:“说笑的。”
白向墨很是失望。
现在上海并没有专门的法医检验鉴定实验室,白向墨是很想建立一个专门的实验室,招揽相关人才,这样才有利于工作的开展。
这种实验室的投入是很大的,一般都是由政府机构组织。
可白向墨没有渠道和威望,政府部门肯定不会理会他的提议。
民间创办这样的实验室,如果没有找到盈利的方式,很难筹办和运营。
“解剖室整改方案记得早点交给我。”齐铭目光望向前方,“借着这个案子,向公司证明解剖室的重要,更容易申请到资金和物资。”
白向墨顿时眼前一亮:“我要的器材、化学用品等,也能申请到吗?”
“你先交出方案,公司会斟酌的。”
白向墨变得极为热情:“其他实验室、医院或者学校淘汰的也行,我不挑的!”
“你只要不停向公司证明实验室的价值,那么能批到的资金和物资也就会越来越多。”
白向墨深吸一口气,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一不小心就会被糖衣炮弹给腐蚀了。
还嫌不够似的,齐铭让白向墨将后座上的公文包拿过来。
“你父亲的借条已经取回来了,你自己拿出来撕了吧。高利贷那边我已经摆平,以后就算你父亲回来,也不会有人借钱给他。”
“谢谢!”白向墨很是高兴,心里一块大石头被搬开了,“借条你就留着吧,等我什么时候还完我再拿回来。”
齐铭望了他一眼,笑说:“你要是愿意赖账,我还求之不得呢。”
第二天,只有侯三一个人开车过来接白向墨。
“齐先生呢?”
“齐老大去应付别的事了,让我今天直接把你送到实验室。”
白向墨颔首,齐铭好歹是个经理,不可能一直围着一件事跑。
“你过来送我,那他怎么办?”
“他开另一辆车。”
白向墨深吸一口气,这人和人之间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齐铭一天光烧油的钱,都够他们家吃好多顿了,车上搞几个零件就够他还债了。
“卖报卖报!华兴保险搞欺诈,拒绝赔钱!”
一个卖报童从车边跑过去,白向墨连忙让侯三停车,招呼那小孩买了一份报纸。
侯三一边开车一边不停地看着后视镜,平静地解释:
“这是李德志联合竞争对手想要给我们施压,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兴不起什么风浪。”
白向墨大致扫了一眼报纸,事情确实如同侯三所说,报纸上的人就是李德志。
虽然报纸上没有透露真名,只写的是李先生,却也很容易就分辨出来。
李德志在报纸上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极为可怜的人,把华兴保险塑造成了恶霸形象。
语言非常精妙,很容易挑起人们愤怒的情绪,还把华兴公司戏谑为‘伟大的拒付者’。
这样的稿件,明显出自专业人士之手。
不过华兴保险也不是软柿子,尤其现在又有足够的证据证明李德志亲自策划了整件事,更不会担心诋毁,白向墨并不会担心他们因此被裹挟。
如果舆论掌控得好,甚至还能借此提高自己的知名度。
“这个李德志还真是心急。”白向墨将报纸折起来放到一边。
李德志谋害妻子的整个过程已经理清楚,只要掌握了关键性证据,就能将他绳之以法,且打得他完全没办法翻身。
其实他们现在所拥有的证据,就已经能让李德志定罪,这个时代很多案件都是这么判的。
是白向墨坚持必须将所有的证据都送上,他认为司法审判是非常严肃的,必须要做到严谨公正,不遗漏一丝信息。
哪怕这里不需要,白向墨依然坚持。
齐铭没有制止,可明显不太认同,这毕竟会增加成本。
没想到今天李德志就搞出了这么一出,白向墨的坚持就非常有意义了。
“他欠了一屁股债,如果再还不上,手脚都会被打断。”
“难怪他会在这个时间动手。”白向墨了然,“河水都取样好了吗?”
侯三:“都根据你的指示取了,现在都放在实验室里。”
“那个女人有消息了吗?”
侯三阴恻恻笑着:“只要她还在上海滩,今天就能把她给挖出来。她要是跑了,也甭想逃出我们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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