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白向墨在沉睡中感受到身边有动静,猛地睁开了眼,厉声呵斥。
“石头,我吵醒你了吗?我和你小姑起来了,你上床睡吧。”林宛如柔声回道。
屋子里没有一点光亮,完全是在摸黑行动。
白向墨缓过神,才想起自己现在在家里,不是在牢里。
“娘,我也起来了。”
白向墨从地上爬了起来,并将房门打开。
屋外天才刚蒙蒙亮,弄堂里很多人家已经有了响动。
看到他们的房门打开,邻居们都热情地打招呼。
“白小先生,我刚刚打的豆浆有点多,你们要不要的啦?”吴裁缝老婆问道。
“太谢谢你了,我去拿碗。”
白向墨转回屋子,却发现他们家竟然连一个碗都没有。
林宛如窘迫:“家里就剩下这些东西了,其他都给当了。”
白爹卷钱跑了之后,她们又要租房子又要找钱进到监狱里探望白向墨,把家里能当的都给当了。
现在的炉子还是房东借给他们的,真可谓是一贫如洗。
吴裁缝的老婆端着碗来到门口:“直接拿我的碗,一会你们洗干净还给我就行。”
“真是太感谢了,这要多少钱啊?”
如果放在从前白向墨是不会问的,平时有来有往就好。
可这个时代大家日子都不好过,日子都是一分一分抠出来的,算清楚了比较好。
“哎哟,我家还能缺这点豆浆钱啊? ”
吴裁缝老婆没好气地拔高了声音,直接把豆浆塞到白向墨怀里,一摇一摆走进了自家铺子。
白家三人很是感激,之前觉得街坊邻居对他们的遭遇都有些幸灾乐祸,其实还是好人多。
白喜儿目光一直跟随着吴裁缝老婆,她身上穿着现在很时髦的旗袍,是吴裁缝专门制作让她穿着当自己的活招牌。
比起几年前比较宽松的旗袍,这一套旗袍相对修身不少,能较好的勾勒出女性的曲线,十分的时髦出众。
现在的旗袍也不是后世影视作品里的裙摆岔开得很高,修身却留有余量,看着依然具有中式古典的端庄和柔美。
“等咱们有钱了,也给你和娘定一身。”白向墨看到了白喜儿眼中的羡慕。
白喜儿连忙收回视线,不停摆手:“不,不,我哪里能穿那种衣服啊。”
白家虽然早早就来到了被开放洋气的大上海,可一直守着旧式的规矩和传统。
当初白喜儿还差点被裹脚,是原身看不下去制止的。
当时还是半大孩子的白向墨拿着一个大棒子守在白喜儿身边,谁敢动手就打谁,连自己亲妈都不认。
“有什么不能穿的,现在上海很流行这样的衣服。”
白向墨不喜欢白喜儿和林宛如现在的穿戴,也不知道是他的心理影响还是事实如此,这种旧式衣服把人包裹得严严实实,像一种无形的束缚,弄得整个人都显得畏畏缩缩的。
白喜儿涨红了脸,又是憧憬又是胆怯。
从小就被灌输的想法,一时之间很难更改,可外面的世界如此不同又让人蠢蠢欲动。
白向墨强调:“现在咱们家我们是主人,以后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这话让白喜儿欣喜不已,悄悄瞄了一眼身边的林宛如。
林宛如看着白喜儿笑了笑,白喜儿顿时开心起来,眼睛都变得亮晶晶的。
现在的生活其实也挺好的,虽然比以前更穷,还有外债逼着,可白喜儿还是更喜欢现在,日子都变得有盼头了。
一碗豆浆三人轮着喝,白向墨本来是不想喝的,就这么点东西没必要。
可他不喝另外两个人也不喝,也就只能跟着喝了一些。
“娘,这根人参你拿去当掉吧。”
白向墨将人参交给林宛如,他们家以前是药商,林宛如嫁到白家那么长时间总知道一些药材上的事。
尤其老爷子走后,白爹不靠谱,林宛如跟着婆婆隔着帘子也听过生意上一些事,认识一些人。
白向墨也是有意识地培养姑嫂二人逐渐走出家门,这个时代将自己困在家里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只有自己立起来才能活下去。
否则如果又发生了类似的突发状况,两个女人就要饿死在这里了。
林宛如却并不同意:“你这次遭了大罪,还是留下来给你补身体吧。”
“娘,我现在不适合大补,还不如卖钱吃几顿好的。”
张先生报销医药费,白向墨除了要忍耐疼痛,不需要担心其他。
林宛如想到还欠了那么多的债,虽是不愿还是答应了。
早饭很简单,白喜儿用最后剩下的糙米煮了一碗粥加了点咸菜,一人喝几口就算是吃过了。
“娘,你当了人参拿到钱,就给家里添点平常需要的东西。这个房子我们也得换了,这里实在不适合居住。”
林宛如却不太愿意:“石头,咱们还欠高利贷那么多钱,能省则省。平时你也都住在学校,我们在家住这个屋子也够用了的。”
“咱们也不是租多好的屋子,找个有窗户的就行。”
林宛如还是不赞同,白向墨也不好再劝。
只有想办法解决高利贷的事,否则家里不得安宁。
他一个大男人还好,可如果他不在家,那些高利贷找上门,他实在无法放心。
可是那么多银元,他该怎么还?
想撇清关系不还肯定是不可能的,这个时代想当老赖遭罪的绝对是自己,哪怕这笔钱欠得不合理,也无法摆脱,告到警察局都没有什么用。
白向墨眼前闪过一个人影,随即深深叹了一口气。
真是借钱借上瘾了,知道有个人能借到钱,就使劲在他身上薅。
正思索着,放高利贷的人上门催债了。
“哟,白家的大学生回来了啊,今天赶紧把钱还了,否则我们就先把那个小妞拉走了。”
催债的几个人吊儿郎当的,典型的上海街头小混混,朝着白喜儿色眯眯的笑着。
白喜儿吓得躲在了林宛如身后。
白向墨站到她们面前,“我们并没有欠你们的钱,欠你们钱的人已经跑了。”
为首的人流氓理直气壮地说:“他是你亲爹,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就是,天底下就没有借钱不还的道理。你爹生了你,你就得替他还钱!要不是看在你的面上,我们当家的才不会借钱给他呢!”
“赶紧还钱,否则我让你一家都在这里待不下去!”
一群小混混起哄,有人还伸出手,想要拉白喜儿。
白向墨连忙拍掉那只脏手:“要我还可以,我只还本金,利息谁借的,你们找谁要去。我还没告你们把钱借给他,让他有跑路的钱呢!”
流氓头子哈哈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似得的:
“哎哟,你这还想赖上我们啊?”
“谁敢赖上咱们花儿爷啊。”
一个低沉有力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齐铭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弄堂里,他有棱有角的轮廓,配上金丝边眼镜,一副斯文败类的模样,非常具有震慑力。
花儿爷转头看到来人,狰狞的面孔立刻变得温和可亲。
“这不是齐大经理吗,好久不见,在哪里发财啊?”
齐铭走到白向墨身边,直接问:
“花儿爷,这是什么说法?一大早的就来骚扰我们华兴重金聘请的特别顾问?”
花儿爷见状,笑意散去:
“我也是奉命行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齐大经理也不能让我们白送钱给人花吧?”
齐铭望向白向墨,白向墨道出事情原委。
“我会跟你们当家的打招呼,该给你们的不会少,以后别来这里了。”
花儿爷脸上顿时堆满了笑容:“那是当然,只要愿意还钱,一切都好说话,我们兄弟也不愿意千里迢迢跑这么一趟。”
说完直接就带着一群人离开了,非常的利落干脆。
白向墨见状舒了一口气,别看他刚才很冷静,其实心里也很慌。
就他现在的小身板,随便来一个人打一拳,恐怕就要躺地上半天起不来了。
他受伤就罢了,身后还有两个无法自保的女人。
“谢谢。”白向墨由衷道。
“钱还是要还的。”
白向墨顿感头痛:“按照他们这样利滚利,我这辈子都还不完。”
齐铭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微微一笑:“现在知道我当初多厚道了吧?”
“当初是我不识好歹!”白向墨非常干脆地承认错误。
齐铭满意:“你是我们华兴的人,那放高利贷的跟我们公司也有合作,利息算法自然和以前不同。这五百大洋你肯定是要还的,这点我没办法帮你抹掉,而且还得加上一百大洋利息,否则触犯了道上规矩。”
白向墨虽然觉得很坑,却也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我能再跟你借钱吗?”
齐铭挑眉:“你可以预支工资,还不需要利息。”
白向墨一开始也这么想的,借钱总归不好。
“我不能确定你们公司真的像你所说的那样,不会为了利益弄虚作假。”
“嘶——”齐铭只觉得牙疼:“你可真是翻脸不认人啊,我才刚刚帮了你!”
白向墨也有些不好意思,却依然坚持:“一码归一码。”
“你能好好活到现在,真是个奇迹。”
“你就说借不借吧。”
“借,我可不能落下趁火打劫的名声,更让你觉得我面目可憎不值得信赖。”
“我不是那个意思……”白向墨被他说得有些脸热,随即又厚着脸皮说:
“你能不能跟他们说,如果那个人再借,我是不会再还的,我没有这样的父亲。”
白向墨未雨绸缪,他可不想哪天突然又冒出一笔欠款。
原本他出于这个世界的规则,只想着让林宛如离婚登报,他现在觉得自己也很有必要声明,他不会负责白爹任何债务。
“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啊。”
“我会认真为你们工作的,一定会让你们物超所值!”
“前提是不违背你的原则?”
“当然。”
齐铭被他弄得没了脾气:“行,谁让我这人就敬重有本事的读书人呢。我会帮你打招呼,钱没借出去都好商量。”
白向墨将昨天收到的一百块大洋又交还给了齐铭:“公司还有五十块银元奖励没给我,所以我跟你借的是四百五十块大洋。”
齐铭朝着他翘起了大拇指:“可算遇到比我更精打细算的了。”
白向墨脸轻咳一声,转移话题:“你找我有什么事?有新案子了?”
齐铭目光扫了一眼四周,弄堂里有不少人都关注着他们,想要打听他们在说什么。
街坊邻居热情是热情,可那八卦劲也让人遭不住。
“我们出去说吧。”
“好。”
白向墨回屋里跟林宛如她们打招呼,就跟齐铭一同离开弄堂。
走之前,还跟齐铭拿了一支烟。
齐铭正诧异他不是不抽烟吗,就看到白向墨将那根香烟递给了一边熨衣服一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的吴裁缝。
“谢谢你们早上的豆浆。”
吴裁缝受宠若惊:“哎哟,这可是洋烟,价钱可不便宜哦。就一碗豆浆,你看你这……”
白向墨笑笑直接转身离开。
走到人少的地方,齐铭就问:
“我有两个好消息,你想要听哪一个?”
白向墨:“……”
“真是没有幽默感。”齐铭一脸遗憾,倒也没有再卖关子。
“一个是关于张家一案的,张书宁已经被找回来了;另一个是你赚钱的机会来了,刚刚来了个新案子,需要你去尸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