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瓢冷水将白向墨泼醒,浑身疼痛让他逐渐找回了意识,此刻的状况让他顿感不妙。
白向墨的双手被举起绑在木桩上,身上被鞭子抽得看不见一块好肉,整个人好似血人。
血腥味尿骚味腐臭味混杂在一起,揉成一股令人作呕的味道。
白向墨面前站着两个人,他们身上穿着只有在民国影视剧里才能见到的警察制服,正阴恻恻地朝着白向墨笑着。
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拿着鞭子,鞭子上沾着鲜红的血迹。
身上的疼痛提醒着白向墨,那些血迹来自哪里。
“说!你是怎么杀死张小姐的,有没有同伙!”
手拿鞭子的警察将卷起来的鞭子按在白向墨的伤口上,白向墨疼得额头青筋凸起,苍白的面容不见一丝血色,额头上尽是冷汗。
白向墨,一名具有三年工作经验的年轻法医。
参与过多起重大刑事案件的检测、勘查,并在案件侦破过程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坊间流传这么一句话:法医不用担心医闹。
而白向墨却用生命证明了这话的不靠谱——
他不过是顺路到法医检测鉴定中心拿一份报告,就被不满鉴定结果的当事人用灭火器砸了脑袋。
再次醒来,白向墨依然是白向墨,只是变成了百年前,正处于民国年间的白向墨。
白向墨现在的处境非常糟糕,他被牵扯到一桩杀人案当中。
有人在案发当天看到他在案发现场附近出现过,行迹鬼祟可疑。
白向墨是死者的追求者,被拒绝后依然对死者纠缠不清,经常出现在死者家附近。
负责这桩命案的王探长,将白向墨当成嫌疑犯逮捕归案。
白向墨一被抓进来就被严刑拷打,没人理会他的辩解,用酷刑让他承认自己是杀人凶手。
之前的白向墨扛不住严刑拷打一命呜呼,变成了现在的白向墨。
刚获新生,白向墨就要面临生死大关。
“我-没-有-杀-人。”
白向墨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嘴里尽是血腥味,一开口嘴角就流出一道血痕。
“呵,没想到这小子还是块硬骨头!吓得尿了裤子还在这嘴硬。”
把警服穿得松松垮垮的巡捕冯大头哈哈大笑,目光扫向白向墨湿润的□□。
严刑拷打加上精神压力,导致之前的白向墨失禁了,房子里的尿骚味就出自这里。
冯大头冷哼一声,朝着一旁的上司王探长道:
“探长,看来咱们得上点真家伙了,不然他还以为咱们拿他没办法!”
王探长慢悠悠地将手里的鞭子扔在一旁的桌上,掏出兜里的烟叼在嘴里,又抓起一旁火炉里的烙铁。
烧红烙铁头将烟点燃,他深吸一口,将烟吐在白向墨脸上。
白向墨被呛得直咳,咳嗽牵动了身上的伤,疼得他直打哆嗦,眼前一阵发白。
火红的烙铁在他身前游走,好像在思考该烙在什么地方合适。
烙铁的温度让白向墨整个身体都紧绷着,伤口被扯得生疼也难以控制自己放松下来。
王探长笑得温和:“你要不是杀人凶手,怎么没人保释你,让你在这里白白受苦头。”
“探长,这家伙肯定有问题!”冯大头语气笃定。
“被这凶杀案牵扯进来的有好几个人,其他人问心无愧都愿意花钱保释,只有这家伙心虚,没人敢搭这茬!”
王探长将烙铁放下,靠在一旁的桌前一边抽烟,一边跟冯大头闲聊起来。
“张小姐的父亲张先生也算得上是一人物,现在张小姐在自己家里被人谋杀焚尸,上头要求我务必在三天之内结案。现在就只剩下一天的时间,真是把我当神了。”
冯大头弓着背点头哈腰地给王探长倒茶,一边奉承着:
“这说明上头看重您,这案子该怎么断,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白向墨瞬间明白,这两人这番对话的意图——
有钱,就能洗脱嫌疑。
白向墨从前只在影视剧、文献资料里看到过民国时期的腐败,现在亲身体会到了。
他这一次不管有事没事都要被刮一层皮。
在这司法公正得不到体现的年代,如果不能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巡捕房为了交差,极有可能将他判定为杀人犯。
如果不拿钱开路,很可能就会成为替罪羊。
白向墨皱眉,作为一名法医,极为厌憎这样不公的行为。
这不仅让无辜者蒙冤,还是对死者的极其不尊重,对凶手的仁慈。
恶不被制止和惩罚,是恶上加恶。
可他现在毫无办法,生死都是个未知数。
“吱呀——”
金属质地的厚重房门被打开,一个头上包着白色布巾的印度人走了进来,在王探长耳边嘀咕了几句。
“他娘的有完没完了,还嫌不够乱的,尽是没事找事!”
王探长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啐了一口咒骂着。
“先把他送回牢房,我先去应付外头不知所谓的人!这年头是个人都骑到我们头上撒野,这他娘的都第几回了!”
王探长骂骂咧咧,带着恼意离开了刑讯室,走到门口的时候不忘使了个眼色。
冯大头心领神会,他将白向墨放了下来。
一离开绳子的拉扯,白向墨直接瘫软在地上。
“你说你,明明是个前途无量的大学生,为什么要来受这个苦。”
冯大头蹲了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块大洋,拿在手上把玩,意有所指地低声道:
“我这个人特敬重读书人,只要你有诚意,我一定会在探长面前为你说好话。是想在这里继续受苦,还是回家好吃好喝,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冯大头说完这些话,就把白向墨单独关在一间阴森的牢房中。
牢房角落的尿桶散发着恶臭,老鼠在墙角肆无忌惮地游逛,四周时不时响起古怪的哀嚎声。
白向墨躺在杂草上,在脑中梳理着混乱的思绪,慢慢的找回原身的记忆。
白向墨并没有杀人,他连张家都进不去。
张家公馆是带着花园的洋房,花园外有高高的铁栅栏围着,白向墨只能远远地看着。
只要进行现场勘察,通过脚印、指纹辨认等手段方式去确认,他的嫌疑就能排除。
如果警方能够以探查真相为目的,那么白向墨并不会太担心。
可是……
刚才那两个警察的表现,赤--裸裸地展现了这个时代的腐败。
这些人并不是真的想要调查真相,他们只想从中牟利。
钱……
白向墨抿唇。
“石头!”
一个女人哭着扑到铁牢前,望着遍体鳞伤的白向墨,眼泪落得更厉害了。
“娘——”
白向墨自然地吐出这么个字,不顾身体的疼痛从地上爬了起来,望着眼前憔悴的女人,眼眶顿时红了。
原本只是身体疼痛,现在心脏也一抽一抽的。
林宛如,民国白向墨的母亲,一个裹着小脚的旧式女人,现在身上还穿着旧式袄裙。
她平时很少出门,来到这样的地方非常地拘谨和不适,一路走来都是低头含胸,十分胆怯惶恐。
可当她看到白向墨的刹那,什么都抛到了脑后。
白向墨看到林宛如的刹那,就明白这一切并不是梦。
他是二十一世纪的白向墨,也是民国白向墨,他们或许有很多不同,但现在就是一体。
“他们怎么把你打成这个样子,我苦命的孩子,你怎么就遇到这样的事!”
林宛如一脸痛苦地望着白向墨身上的伤,想碰又害怕弄疼了他,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
“娘,我没事,就是看着可怕,其实一点不疼。”
白向墨努力表现出无所谓的样子,可这并不能让林宛如好受。
“嫂子,石头肯定饿坏了,还是先让他吃点东西吧。”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
白向墨这才注意到一旁穿着不合身的男装,大约只有十六七岁的女孩。
“小姑。”
“哎。”
白喜儿应了一声,默默地抹了一把眼泪,将竹篮里的食物拿了出来。
一碗白米饭,一碟小葱拌豆腐,还有一碟红烧肉。
袖子对于白喜儿来说有些宽大,一摆一摆的不方便动作。她右手捏着左手的袖子,将碗筷穿过铁栏放到白向墨面前。
白向墨看着她的动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又想不起来。
他现在的记忆还不能很好地融合,很多时候都比较迟钝。
腹中的饥饿也让白向墨没有过多思考,直接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自从被抓进来,白向墨就滴水未进,疼痛让他刚刚忘了饥饿,看到饭菜才发现自己早就饿得胃疼。
吃完饭,白向墨的脑子也清醒了不少,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小姑,你的玉镯子呢。”
白喜儿连忙抽回手放到了身后。
“在,在家里放着呢,我穿男装不好戴着它。”
白向墨直直地望着她,并不相信她的话。
那个玉镯子并不算值钱,但是是白喜儿亲生母亲留给她唯一的东西,对于白喜儿来说非常重要。
白喜儿一直手镯不离身,是白家败落之后仅存的首饰。
“娘,我爹呢?”
林宛如表情僵住,支支吾吾地开口:
“你爹,你爹正在筹钱,有了钱就能把你保释出去了。”
姑嫂两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面容憔悴,眼睛红肿,脸色极差。
她们都压低着头,生怕白向墨通过她们的表情看出什么。
白向墨的记忆告诉他,他的父亲非常不靠谱。
一个只知道吃喝嫖赌的败家子,根本不能指望他能做些什么。
就算他有这个本事,恐怕对他来说大烟的诱惑比把他救出来更大。
白向墨望着林宛如一阵风都能吹跑的瘦弱身体,最终选择不再追问。
他在牢里不好过,这两个无助的女人也同样好不到哪里去。
“石头,娘一定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的。你,你一定要坚持住啊。”
林宛如几乎是哀求着,眼神复杂隐忍,哀愁、愤恨、无措等等情绪交杂在一起。
“娘,我没事。我没有杀人,警察一定会还我公道的。”
林宛如望着白向墨身上的伤,明显不那么乐观,哽咽开口:
“娘没想到……娘下次给你带伤药。”
探监的时间很快到了,白向墨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深深叹了一口气。
没有钱开路,他只有找到凶手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如果他能有勘察现场和验尸的权利,兴许能够找到凶手线索来救自己。
可现在他的处境,明显没有办法实现这一点。
作为一名嫌疑犯,怎么可能会让他对受害人进行尸检。
而且,王探长恐怕并不想那么麻烦地去查案。
白向墨无意识地用左手大拇指挠右手手心,思绪飞转。
“咿呀——”
牢房门被打开,一个身材高大挺拔,身着笔挺西装,鼻子上架着金丝眼镜也难以掩盖身上强悍气息的男人,直挺挺的出现在白向墨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向墨,低沉的声音铿锵有力。
“你就是白向墨,杀死张书宁小姐的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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