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员工显然已经习惯了韩国上司的喜怒无常,赶紧跑了。
韩国经理看着对面的行远,皱起眉头,掏出手机,走到外面去跟人打电话了。
展会最后一天,行远这边总算不再像前几天那么忙了,远夏也终于得出空来去其他参展商参观学习,跟他一起的还有郑工。
几乎每次展会,作为总工程师的郑工都会到场,主要是去观摩其他厂商的产品性能和特点,他管这叫师夷长技以制夷。
很多参展商都是老熟人了,这些年广交会、上海车展,大家来来回回,虽然别的厂商可能有人事变动,但远夏始终都在。恐怕不少外商在心里都把远夏和郑工当小偷看的。
不过远夏也不介意,这些厂商同样也会去参观别家的产品,他们的产品不可能完全不受同行的启发和影响,谁比谁高贵呢!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远夏一圈还没转完,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一个北京号码,他接起来:“您好,请问哪位?”
那头是个女声:“您好!请问是行远公司的远总吗?这里是韩国斗山集团驻北京分公司,我们公司朴总想约您见一面。请问远总有时间吗?”
远夏心想,斗山就在我对面,有什么话不能当面直说,还要打电话绕弯子?他说:“请问为什么要见我?”
“这事我不太清楚,如果远总有空的话,明天可以拨冗见一面吗?”
远夏说:“我明天没空,要回去了。”
“您稍等,我请示一下领导。”那头握住了话筒,片刻后才重新说话,“我们公司朴总约您今晚上面谈,可以吗?”
远夏说:“您不能说一下具体什么事吗?我要考虑一下有没有见的必要。”
那头又过了片刻才说:“是斗山集团想跟远总您合作。”
远夏心想,是想收购行远呢,还是想入股行远?总不会要跟自己买液压泵吧?既然对方主动打电话来约人,便见一面吧:“那行,晚上见一面吧。”
“等我们订好餐厅再跟远总确定地点。”
挂了电话,远夏对郑工说:“斗山的人打电话给我请我吃饭,说要谈合作,郑工觉得他们会谈什么合作?”
“韩国人?”郑工说,“韩国人傲慢得很,你还记得前几年韩国老板让中国员工集体下跪认错的事吗?”
远夏嗤了一声:“当然记得。韩国人就是典型的暴发户心态,好不容易有机会走到中国前面去了,赶紧找机会踩几脚,以找回优越感。”
郑工说的是几年前发生在珠海的一家韩企,因为员工连续加班缺乏休息,在休息时间打盹,而被韩国老板逼得全员下跪道歉的事。
郑工说:“除非他们跟我们买东西,别的不要搭理他。”
远夏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晚上咱们一起去吧。”
傍晚,远夏按照约定,去了一家韩国餐馆,这两年韩剧开始崭露头角,也有不少被引入到国内,出现了第一波哈韩族,韩国餐厅也就应运而生。
远夏真心觉得,韩国餐厅真不是什么商务会谈的好地方,韩国菜能吃的也就是烤肉、石锅拌饭,这些完全不适合不熟悉的人一起吃吧,请客的人是怎么想的,想跟中国人炫耀韩国美食?
斗山来的人是驻北京分公司的老总,姓朴,远夏也没听清对方叫什么名字,便称呼他朴总。
朴总是个四十多岁的韩国男人,对方原本把郑工认作了远夏,等到远夏自我介绍完,露出极其惊讶的表情,问了翻译一句,翻译问远夏:“我们朴总问您真的就是行远公司的远总吗?您看起来真年轻。”
远夏淡淡地说:“承蒙夸奖。”心里想,这人来中国上班,连中文都不会吗?
远夏直奔主题:“请问朴总想跟我们谈什么合作呢?”
朴总抬起手,示意人上菜,叫秘书给远夏倒酒,劝酒:“很高兴认识远总,远总年轻有为,干一杯!”
远夏心说,这韩国人怎么跟某些国人一样油腻,吃饭啥也不干,先喝几杯再说,远夏说:“抱歉,我酒量不太好,更不能空腹喝酒。”
菜倒是上得很快,远夏吃了点菜,才跟对方碰了杯。
喝了点酒,对方这才说明来意:“我们斗山集团有意收购贵公司,请出个价。”
远夏一听,气乐了:“我们什么时候说要卖公司了?”
朴总说:“只要你们的价格合理,我们就愿意收购,你为什么不愿意卖呢?开公司难道不是为了赚钱吗?”
远夏听完翻译的话,放下筷子:“对不起,我开公司就不是为了赚钱。”
朴总惊讶地看着远夏:“那是为什么?”
远夏说:“因为喜欢。”
朴总一愣,然后笑了起来:“远总的理由真特别。如果不卖的话,斗山想跟行远合作,我们为你们提供技术和资金。”
远夏说:“据我所知,斗山已经在烟台成立了独资公司,能在中国境内生产机械。为什么还要跟我们合作?说实话,我们还真没想跟斗山集团合作,除非你们要买我们的液压泵。”但他也不觉得斗山会要中国的液压泵,日本德国的对他们来说难道不更香?
朴总听完翻译,犹不死心,叽里咕噜跟翻译说了一堆话,翻译的脸色有些尴尬,最后跟远夏说:“我们朴总还是希望你们能够考虑合作。”
远夏知道翻译说的肯定不是原话意思,便说:“那还是不用了。承蒙款待,我们吃饱了,先告辞了。”
远夏和郑工从韩餐厅出来,说:“韩国人和韩国菜好没意思,咱们去别处吃吧,郑工想吃什么?”
郑工说:“好香,我闻到烤肉香了,咱们去吃烧烤吧。”
远夏笑起来:“好。”
2000年的北京,夜市还是繁荣的,到处都是大排档烧烤摊,虽然街巷脏乱了些,但充满了人间烟火气息和人情味,令人流连忘返。
郑工说:“那姓朴的是不是有毛病,明明电话里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为什么非要当面谈!”
远夏说:“因为他们是真的想收购咱们公司,我们有他们没有的东西。收购了行远,他们就能拥有亚洲第一高的臂架泵车,只要将我们的技术拿走,将行远的品牌雪藏,他们就赢了。”
郑工翻了个白眼:“呸!想得倒美。”
“对啊,就是想得美。”远夏还在琢磨,韩国人这么郑重其事地约自己面谈合作的事,被自己干脆利落地拒绝掉,他们恐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吧,估计还会有什么后招。看来以后上市的时候得多留个心眼才行。
远夏说明天回去,事实上并没有,他另有安排,去了一趟猎头公司,打算要物色一名专业财务官。
当然他也没少动用人脉,找司红锦和司海波甚至刘杨帮忙,若是认识有优秀的财务人员,务必介绍给自己。
在北京这几天,他就住在郁行一父母那儿,毕竟郁行一不在父母身边,他有机会,就替他尽尽孝心。
远夏赶在24号之前回到了越城,在郁行一的陪伴下,度过了38岁生日。
时间过得真快,倏然已近中年,幸运的是,这一生,他拥有良多,爱人、家人都陪伴在身边,事业也蒸蒸日上,算是不虚度这前半生了。
从北京参展回来后不久,远夏接到工程机械协会的通知,八月份在杭州举办一次行业会议,希望他能准时出席,这次行业协会邀请了不少外资公司,届时会交流一些技术与管理经验。
协会举办这样的会议,是看到整个国产工程机械行业发展低迷,想让外资公司提供些经验,帮助国有机械企业走出困境。
这其实收效甚微,国企是否能活,完全取决于该公司领导人的个人能力,以及当地政府在外部的协助。
但也不可否认,协会的出发点还是好的,所以远夏没有拒绝邀请。
这天远夏正在新落成的液压泵生产车间里巡视工作,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是建宁的区号,马建设打来的?
远夏接起来,那头是个年轻的女声:“我是郭爱云,我妈摔了一跤,骨折了,现在在医院,我没钱给她治病,你们看着办吧。”
远夏听见郭爱云这个名字的时候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自己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胡美莲摔伤了?他也没计较对方没大没小,反正对他来说就是个不相干的人,便问:“你们在哪家医院?”
郭爱云说:“肃阳人民医院。”
远夏说:“我今天就回去。”
他本来想说转钱过去,但现在转账不是实时到账的,今天转,最快明天才能到,所以只能自己去跑一趟了,尽管他并不想见胡美莲,但赡养义务是推脱不掉的。
远夏给郁行一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胡美莲受伤的事,郁行一说:“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你安心上班,我和小秋去。”远夏自己都不想见胡美莲,他才不想让郁行一去见她,胡美莲不配。
远夏给远秋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这件事,远秋说:“哥,我跟你一起回去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