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7年对中国来说是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一年,对整个亚洲来说,也是值得铭记的一年。
香港回归后的第二天,泰铢宣布对美元的汇率开始自由浮动。当日,泰铢对美元汇率贬值超过20%,由此开始,一场席卷亚洲多国的金融危机爆发了。
这场危机迅速波及到东南亚其他国家,随后又蔓延到韩国,各国积累数十年的财富瞬间大幅缩水,这就是一场欧美资本家疯狂收割韭菜的行为。
独立于国际金融之外的中国金融市场虽然没有被直接波及,但整个亚洲经济的低迷,依然影响到了我国的经济。
各行各业的发展都放缓了脚步,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居然也出现了上百座烂尾楼,因为银行收紧贷款,投资商无力追加投资。
牵一发而动全身,金融危机影响了整个亚洲,在中国投资的亚洲各国及地区的商人自然无力扩大生产,中国的出口商品也锐减,产能被迫降低。
行远虽然属于重工业,但纺织业的萎缩自然也影响到了缝纫机的销量,所以对行远来说,也得勒紧裤带过日子。
今年夏天,远春和钱深宇顺利博士毕业,两人一起进入了位于西安的航天动力技术研究院,俗称航天四院,可以想见,他们的未来将会在西安度过。
临上班之前,远春回家住了半个月。从她读研之后,为了学业,她就没在家过过一个囫囵假期,以后也更不会有这么长时间的假期了。
她没有陪钱深宇回浙江,她说:“我们今年下半年结婚,结了婚之后,以后过年多半也都是要去他家的,我陪家人的时间屈指可数,这是我最后的自由时间,我要自己支配。”
钱深宇完全支持她的决定,自己回老家待了一个星期,然后就跑到越城来陪女友了。
远夏说:“你们以后就在西安定居了吧,我给春儿在西安买套房子吧。”
远春摇头:“不要,我们单位肯定有宿舍的。”
钱深宇说:“大哥,不用给我们买房子,我家里买得起,哪能让女方买房子呢!”
钱深宇家是绍兴的,他家也是小康之家,经济条件比较优渥,虽然不像远夏这样开厂做大生意,但是给子女买房还是不成问题的。
远夏说:“你家买得起是你们家的事,我买房子是给妹妹做嫁妆的。”
远春听见这话,说:“哥,我知道你一直在资助新疆和老家的贫困学生,要不然,你把原本给我置办嫁妆的钱拿去捐了吧。这就是最好的嫁妆了。”
远夏听见这话,抬手摸摸远春的脑袋:“还是我们春儿觉悟高。那好,哥以后就以你的名义捐了吧。”
远春摇头:“也不一定以我的名义,就以行远的名义吧。反正都是你们公司赚的钱。”
“你不用管,这事我来安排就行。”远夏说。
远秋说:“哥,你下次要捐款,也算我一份吧。这两年我在家写作,一边带孩子,受到很多启发,写了些童话故事,还出了本童话集。从孩子们那里赚来的钱,我想回馈到孩子们身上去。”
远夏笑起来:“可以。以后我专门弄个助学基金,专门资助一些上不起学的孩子。你们以后有了钱,都可以捐到这个基金去。”
远秋和远春都点头:“好!”
一直默不作声的重阳突然出声说:“你们都在帮助别人了,就我不仅不能帮别人,还需要你们的经济援助,实在是太没用了。”
哥哥姐姐们都看着重阳:“谁叫你还在读书呢!”
重阳郁闷地说:“我都25了,还要花家里的钱。”
远春笑着说:“我25岁的时候不也在读书?”
远秋温和地说:“不要瞎想,等你有能力了,再来做这些。现在该做的,就是好好学习,争取早点成名啊,大画家。”
远夏说:“不用急躁,绘画需要激情,但也要耐得住寂寞,如果失了平和的心态,太急功近利,急于求成,最后怕是会一事无成。”
重阳点头:“嗯。我知道了。”
钱深宇看着他们兄妹几个,忍不住好好自我反省了一下,自己也是哥哥,有没有像他们这样照顾弟弟妹妹?
答案是没有。他一直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很少去关注身边的人和事,哪怕是最亲的家人,也始终带着点疏离感,大家都相处得客客气气的。
以后得花点时间去关心自己的家人了,钱深宇默默地想。
八月初,重阳办好了所有的手续,也从学校辞了职,动身去法国。
远夏和远春两口子一起去北京送重阳,与在北京照顾生病的母亲的郁行一会合。
他们一起送走了重阳,又送远春和钱深宇踏上了去西安的列车。
站台上,郁行一看着望着列车消失方向的远夏,说:“一个个把他们送走,是什么滋味?”
远夏收回目光,看着郁行一:“舍不得,但同时又很欣慰。想到当年我把他们两个从我妈手里抢回来的情景,那时候怕亏欠了他们的母爱,现在来看,应该还算对得起他们吧。”
郁行一说:“当然!他们有你这样的哥哥,真的非常幸运。遇到你的人,谁能不说一声庆幸呢?”
远夏笑起来:“怎么又煽情起来了。”
郁行一满眼都是深情:“我说的是实话。”
远夏说:“走吧,去你家看看,来这么久还没去看望你爸妈呢。”
郁行一斜睨他:“那不是你爸妈?”
远夏一愣,然后笑着点头:“对,对,是咱爸妈。咱妈身体好些了吗?”
郁行一说到母亲,神色有些淡淡的伤感:“幸亏送医及时,现在已经好多了。就是左脑血管梗塞,右边半身不遂,右手右腿都不太灵活,说话也有些不利索。”
郁行一的母亲是半个月前发病的,高血压引起脑梗塞,常见的老年病,幸运的是血管没有破裂,但是脑部还是受损了,影响了身体功能。
当时远夏和郁行一一起来北京探过病,确定脱险了才回越城的。
远夏说:“我了解过,右边不遂其实锻炼康复起来的情况比较乐观,因为她是习惯用右手的。”
“嗯,医生也是这么说的。不过老太太自尊心强,不愿意说话。觉得出洋相。”郁行一说起母亲就有点发愁。
远夏说:“我去劝劝咱妈。”
远夏到了郁行一父母家,陶思敏正借助助行器在客厅里练习走路。
郁行一说:“妈,您看谁来了?”
陶思敏抬头看着远夏,只是点了一下头,不开口说话。
远夏便逗她:“伯母,您见到我不高兴啊?”
陶思敏噘嘴摇头,表示并没有不高兴。
远夏笑着说:“那您都不愿意叫我的名字。”
陶思敏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远夏说:“伯母,您是怕我听不清吗?”
陶思敏还是不开口。
远夏说:“您继续走,我陪您说说话。”
陶思敏便继续扶着助行器开始走。
远夏说:“伯母您这情况恢复得比我预想的要好。我们小区有个老头,他也中风,不过他是左边半身不遂,他中风好多年了,路也能走,就是有点瘸,左腿不大使得上劲。左手就几乎不能动了。他家里人埋怨他太宝贝他的手,不舍得拿出来使。腿因为要走路,必须锻炼,所以功能还在,他是右撇子,左手用得少,加上又没注意锻炼,就越发不能动了。但伯母您是右边不遂,右手是常用的,您常会想着去用它,恢复起来也快。说话也是一样的理儿,您不说,舌头它就没法利索。”
陶思敏看着远夏。
远夏笑着说:“你是怕说得不好听吗?我今天刚送我家小妹春儿去西安上班,她被分到航天四院,研究航天器动力。春儿哪儿都好,就是五音不全,唱歌太难听,可她还爱唱,经常唱给我们听。我就问她,你不怕丢人吗?您猜她怎么说?”
陶思敏摇头。
“她说这有什么好丢人的?谁规定五音不全的人不能唱歌了?她唱出来心里就畅快了,反正受罪的是别人,又不是她自己,哈哈哈。伯母您想说什么就说,说出来就畅快了,听不懂的是别人,让他们去着急去。”
陶思敏跟着笑起来,然后张开嘴,说:“活(好)。”
一旁的郁行一朝远夏竖起了大拇指。
远夏过来后,这个家里的语言交流量增加了数倍不止。郁振兴喜欢拉着他聊天,谈论政治和经济,这些他跟郁行一很少聊,他觉得郁行一就是个典型的技术派,不懂时政和经济,但是远夏不一样,懂的不仅多,而且深,言之有物。
郁行一跟远夏控诉:“我爸那纯粹就是五十步笑百步,他自己也是个技术派好嘛!”
远夏笑着说:“没事,你就多支持他的观点一些。”
“那不行,我顺着他的意思说,他说我没主见。我说我自己的观点,他又不乐意听!说我瞎扯。咱俩观点就差不多,为啥他就觉得你说得有道理呢?你说他这是不是歧视我?”郁行一委屈巴巴的。
“没事,他可能就享受跟你斗嘴的乐趣。”远夏哈哈笑着安慰他。
郁行一一听,抬抬眉,觉得很有道理,心里果然就平衡了。
陶思敏在远夏来了之后,终于也开始开口说话了,尽管大部分时候大家都得靠猜才能知道她的意思,但都猜得很积极,配合得十分积极。陶思敏也就更愿意多说一些。
远夏私下里跟郁行一商量:“咱爸妈身体都不好,要不还是接回越城去吧,还能在身边照顾他们。”
郁行一摇头:“说过了,他们不同意,我爸说他要工作到死那一天,我妈也差不多。”
远夏眼眶有些湿润,只好说:“那以后尽量多抽空回来看望二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