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季广交会,远夏没有去,而是交给了梁洪昌带队,自己坐镇后方。最重要的是陪郁行一,因为那年郁行一出事就是4月20日,他生日表白后不久就出事了。
这么重要的日子,远夏不可能不在郁行一身边,他要守着他平安度过这一天,广交会是重要,但怎么能跟郁行一比呢。
郁行一问他:“不是你负责市场,梁厂长负责生产,广交会怎么让他去了?”
远夏说:“老梁也不是不懂市场,去年他也去过了,知道怎么操作,我已经全权交给他了。我留下来陪你过生日。”
郁行一笑着说:“普通生日,没那么重要。”
远夏认真地说:“你的每一个日子对我来说都很重要,更何况是生日。因为这个广交会,我已经好几年没陪你过生日了,去年三十岁生日都没陪你过。”
“没关系,你不是每次都给我补过了吗。”
“可我还是想陪你正儿八经过生日。我就想偶尔偷个懒,不可以吗?”远夏眼巴巴地看着郁行一。
郁行一看见他这个表情,心都化了:“可以,当然可以,那就休息一下吧。”
郁行一生日那天是星期六,远夏早早起来,煮了一大锅鸡蛋,让郁行一提一些到学校,分给办公室里的同事和研究组的人吃。
自己也提了一兜子鸡蛋,先到远秋那儿,将鸡蛋给她,让她分发给同事帮忙咬灾,并嘱咐她晚上回家帮郁行一庆祝生日。他将剩下的鸡蛋提到厂里,分发给看厂里的工人们吃。
他们老家有过生日请人吃鸡蛋咬灾的习俗,以前他没在家,没法给郁行一操持,今年总算赶上了,自然要好好操办。这么多人帮忙咬灾,郁行一今年一定能平平安安的。
下午,他提前半天下了班,回去准备晚饭。
除了叫了远秋和屈文渊过来,也叫了马东方母女过来,热热闹闹替郁行一过个生日。
郁行一从学校回来的时候,看见琪琪在院子里奔跑,孩子“咯咯咯”的清脆笑声感染得整个小院都鲜活了起来。
屈文渊在帮忙换水缸里的水,远秋在拖地,远夏则和马东方正在厨房里忙。
琪琪见他回来,转身跑到郁行一身边,抱住他的腿,仰着头奶声奶气地说:“舅舅,生日快乐!”
郁行一弯腰捏捏她的小脸蛋:“谢谢琪琪小宝贝,你也要快乐呀。”
远秋和屈文渊都停下来:“行一哥,生日快乐!”
“谢谢!”郁行一将车挺好,将琪琪抱了起来,朝厨房走去,“好香,今晚吃什么呢?”
琪琪搂着郁行一的脖子:“今晚吃肉肉,好多肉肉。”
郁行一笑:“琪琪多吃点,快快长高。”
琪琪说:“长到和舅舅一样高。”
屈文渊笑死了:“那样琪琪就惨了,长舅舅那么高就嫁不出去了。”
远夏听见外面的动静,走到门口看了一下:“回来了?等会儿就能吃饭了。文渊换好水没有?今晚在院子里吃吧。把桌子搬出来。”
屈文渊赶紧答应:“马上就好。我来搬。”
郁行一抱着琪琪在门口往里看,看见案台上摆着的都是生的菜,便说:“这是准备了多少菜啊?”
远夏说:“不多,马上就能吃了。”
屈文渊和远秋两人将桌子椅子搬出来,放在院子中间。
远夏在厨房里说:“搬好桌子进来端菜。”
郁行一看着远夏手里的铜涮锅,这才确定:“这是要吃火锅?”
“嗯,有炒菜有火锅。菜买多了,烫着吃吧。”远夏说。
马东方将菜一盘盘往外端,问:“小夏今天买肉几块一斤?”
远夏说:“好像是三块。”
马东方说:“你这边比我那边更贵啊,我买的是两块九毛,前些日子才两块五呢。鸡蛋也涨了吧?”
远夏说:“好像涨了,两块二斤了。”这个他有印象,因为他昨天买了很多鸡蛋。
“前些日子才一块五。今年这物价涨得让人有点心慌啊。”马东方说。
远秋说:“国家说要进行价格闯关,物价涨多少,工资跟着涨多少,我这个月涨了五块钱工资。行一哥你呢?”
郁行一说:“我还不知道,发多少我拿多少。”
远夏说:“物价这种涨幅,我看工资怕是跟不上它的涨幅。”这个月他也准备给工人们加工资,但物价涨价还只是个开头,几乎每天都在变化,工资总不能每个月都涨吧。
而且马上就要涨到大宗商品了,钢铁这些原材料涨起来,他的成本就要跟着涨,各种支出都在增加,利润会越来越少。
物价上涨,引起抢购热潮,百姓疯狂从银行取钱购物,国家只能发行货币应对,使得通货膨胀率进一步扩大,他存在银行的钱也会跟着贬值。
但这是大环境,远夏控制不了,他只能告诫自己身边人不要盲目跟风抢购囤货。
吃完饭,远夏和郁行一一起骑车去送马东方母女回家,屈文渊则骑车送远秋回去。
远秋问男友:“你说,我今天是不是说错话了?”
屈文渊神经比较大条:“哪里说错了?”
“我在饭桌上跟我哥说我们主任侄女的事,我哥非常干脆地拒绝了,见都不愿意见。后来我发现行一哥的情绪都低落了。我今天不应该在饭桌上说这个吧,今天是行一哥的生日,让他不高兴了。”远秋说。
“是不是因为没人给行一哥介绍女朋友的缘故?他比你哥大了好几岁呢。”屈文渊说。
远秋说:“可他明确说过了,不想交女朋友。”
“也许年纪大了,又变卦了呢。”屈文渊说。
远秋仰头看着天空中暗淡的星光,说:“有时候我觉得,我哥和行一哥中有一个是女的,他俩成一对应该是最合适的了,他们性格特别合得来,从不吵架,又有共同语言。”
“对啊,就算是自己的牙齿都要咬到舌头,我认识他们这么多年,就从没有见他们吵过架,连争执都很少有。真是难得默契的朋友了。”
这边远夏和郁行一将马东方母女送回家,又骑车返回。
郁行一说:“我还以为你准备留她们母女在家过夜呢,没想到早早就把人送回去了。”
远夏说:“今天是你生日,这么特别的日子,只剩下几个小时了,我可不想有人来打扰我们的二人世界。”
郁行一失笑:“好吧。”
深夜,一切激情归于平静。远夏昏昏欲睡,突然听见郁行一说:“咱们一直这样下去好吗?”
他瞬间睁开眼,目光如炬:“什么意思?”
郁行一说:“我们年纪都不小了,在常人眼中,早该结婚生子了,一直都不结婚,别人会不会看我们跟怪物一样?我父母不在身边,姐姐离得远,不结婚也没人管。但你不一样,你还有爷爷和弟弟妹妹。今天小秋都在替你做介绍了。”
远夏说:“你说这事啊。其实除了爷爷,其他人我并不担心,而且我也没打算就永远瞒下去,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再说吧。弟弟妹妹,他们能接受,我们还是做兄弟姐妹,不能接受,就各过各的。至于外人,我不在乎他们怎么看,嘴长在他们身上,随他们怎么说吧。”
郁行一叹气,在远夏额头上吻了吻:“社会环境对我们这样的人太不友好了。”
远夏安慰他:“慢慢会好起来的。比起各种压力,我更在乎我们是不是在一起。平日里咱们在外面要多注意一些,尽量别给人留把柄。至于关上门我们做什么,他们管得着吗?难道还来听我们的墙脚?”
郁行一“嗯”了一声:“是我不好,提起这些烦心事了,睡吧。”
远夏搂紧他,他知道,郁行一在乎的,也是他们能不能永远在一起,毕竟当下这个社会环境,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严苛了,一旦暴露,就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远夏知道,只有自己变得更强更优秀,他才能让世人敬他畏他,不敢轻易指手画脚说三道四。
尽管远夏没有参加广交会,但他还是每天都跟前方通电话了解情况。今年没有新产品,销量走得一般,因为外国品牌在进一步降价,挤压国产机器的生存空间。
虽然自己赚得少了,但远夏并不沮丧,这就意味着中国厂商能够买得起价廉物美的缝纫机。
早上起来,远夏撕下了日历,看着上面的数字,1988年4月20日,谷雨。远夏看了看窗外,外面下着不小的雨。
郁行一说:“起来了吗?吃早饭吧。一会儿别骑车了,坐车去上班吧,雨太大了。”
远夏心情有点复杂,吃早饭的时候,他看着郁行一欲言又止。
郁行一看出他的犹豫,便说:“想说什么就说吧。”
远夏说:“你今天有课吗?”他知道,其实他有课。
郁行一说:“有啊,三四节有课。”
远夏说:“我还想叫你旷工呢。”
郁行一笑了:“这可不像你啊,居然叫我旷工!”
远夏说:“你看这天气,是不是特别适合在床上躺一天?”
郁行一越发笑得厉害:“咱们也从没有在床上躺一天的啊。”
远夏露出惊讶的表情:“是吗?难怪我这么想躺一天呢。可惜你不会陪我。”
“天亮了,怎么还在说梦话。”郁行一笑话他。
远夏也低头笑:“一会儿我也去趟学校。”
“你去学校干什么?”郁行一问。
远夏说:“跟校领导谈谈图书捐赠的事。”
这事郁行一倒是听他说起过:“今天去吗?要不换一天吧,下这么大的雨呢。”
“没事,下雨天又不放假。我们一起走啊。”远夏说。
郁行一无奈,只好同意他一起走。最后两个人还是穿了雨衣骑车去学校,一路上远夏特别注意车辆,一路平安到了学校。
跟郁行一分开的时候,远夏说:“你今天没事就不要出去了,晚上要么还是住学校宿舍吧,别回去了。”
郁行一压低了声音:“你今天是怎么了?”
“没什么啊,就是觉得雨天路滑,回去不方便。”
郁行一笑着说:“说不定下午雨就停了呢。”最近远夏有些过分粘人,他当然不能不回去。
傍晚,雨已经停了,郁行一从实验室出来。去车棚里推车,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以为自己眼花了,揉揉眼睛:“远夏,你怎么还在这里?今天一天都没回去?”
远夏举着手里的一串臭豆腐,说:“突然特别想吃学校外面的臭豆腐了,下班后特意骑车过来买的,你尝尝。”
郁行一好笑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怪怪的?你吃了吗?”远夏几乎不干这么任性幼稚的事,想吃臭豆腐明天让自己带不就行了。
远夏说:“我吃了两串,这串给你的,你趁热吃吧,一会儿都凉透了。吃完了我们就走。”
郁行一只好先吃了臭豆腐,这才和远夏一起回家。
他觉得,远夏是故意来等自己回家的,忍不住反思了一下自己,最近他也没干什么呀,哪里有让他不放心的地方?不是说在外面要避嫌,这还特意跑来等自己回家,实在是反常。
这一晚远夏变得格外粘人,也分外热情,郁行一都怀疑有个妖精附他体了,不过他也乐得配合,小两口之间偶尔来点这样的小情趣还是很不错的。
翌日早上,远夏睁开眼,一摸,郁行一在身边,温热的,呼吸匀净,齐齐整整,毫发无损。他心中的大石放进肚子里,凑过去吻他。
郁行一被吻醒来,睁开眼:“早。”
远夏抱着他,将脸贴在他胸前,听着稳健有力的心跳,让人分外安心:“早,行一,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