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赔偿

远夏关了店门,将爷爷送到医院去住院。

爷爷其实没受什么伤,只是摔一跤,屁股有点疼,受惊吓比较严重,但他根据远夏说的,只管说自己身上疼得不行,根本起不来床。

远夏要求医院给爷爷照X光,做各种检查。

安排好爷爷住院之后,远夏便回学校去找远秋,让她照顾好弟弟妹妹,爷爷和小混混的事他来处理。

回头就去找目击证人。路两旁都是房子,以前单纯就是住家,后来有人见远方书屋开了起来,陆续也有人开始开小店摆摊做生意。

有人开早餐铺子,有人卖小吃,有人修车,有人修鞋,也有人开缝纫店等等,向阳路上显得生机勃勃,倒成了一条比较繁华的街。

这也是那帮小混混盯上的原因。小店做生意,每天都有活钱进,他们就这家去要几毛,那家去拿点吃的,俨然当成了他们自家的。

远夏跟左邻右舍打听到几个小混混的信息,便去派出所报警,说这帮小混混入室抢劫,并且打伤了他爷爷。

这几个人也算是派出所的常客,他们常常因为打架斗殴偷鸡摸狗事件进出派出所,警察们都很熟悉了。

他们犯的事也不大,每次最多是拘留几日,或者干脆是批评教育后就放了。

而且最近这一两年,类似的案子实在是太多了,多得警察几乎每天都要接到类似的报案,那些未曾报案的只怕是层更多。

值班民警在问明情况之后,也打算还像从前那样处理:“这事我们知道了,我们会处理的。”

抢了几本书和一些吃的,还不是现金,损失少得都不足以立案,每次抓来也就是批评教育后便放了,警察也很无奈。

远夏深知这种事对警察来说也很为难,要说不是事嘛,确实影响了他和邻居们的正常生活,要说是个事嘛,损失少得完全不足以立案。

但自己绝不能就此罢休,不把这帮混子整怕,他们就永无宁日。

远夏说:“警察叔叔,他们打伤了我爷爷,伤得很严重,他现在还躺在医院出不了院。我必须要找到他们赔偿医药费,所以务必麻烦你们帮我将这些人找出来。”

“伤得很严重吗?”警察听到伤得严重,皱起眉头,“那是得将人抓来。不过我们县城前几天发生一起比较严重的凶杀案,凶手逃到山里去了,全县几乎所有的公安干警都被调去追捕嫌犯了。没人有空,这样吧,等那个案子结束,我们就去解决你这个案子。”

远夏面露难色:“叔叔,我这事没法拖啊,我是从学校赶回来的,连假都没跟老师请。要马上解决家里的问题回去上课,不然学校都该处罚我了。”

“你家里大人呢?怎么是你来处理?”民警问。

远夏说:“我爸去年为了救人去世了,我妈改嫁了,已经不管我们了。家里除了我爷爷,就我能主事了,弟弟妹妹都还小,我在越城上大学,今天接到信赶回来的,还没跟老师请假。”

民警抬头看着远夏:“你是去年考上越城大学那个学生?”

远夏一愣,然后点头:“对,我是去年考上越大的。叔叔怎么会知道我?”他自己这么有名吗?连民警都知道。

民警说:“我家大女儿就在肃阳高中上学,你是他们学校的榜样,你的事迹全校都知道。小伙子不错啊。”

远夏顿时有些窘迫,这事他听马建设说起过,也没当回事,没想到竟然都传得这么远了吗?

“那叔叔我这事该怎么处理?”

民警皱眉:“你爷爷伤得很严重吗?”

远夏也说了实话,反正医院也检查得出来:“受了点轻伤,但是老人家受惊吓比较大。我爷爷都七十多了,开了个小店养活我们兄妹五个。现在被那几个小混混盯上了,几乎每天都来捣乱,不是要钱就是拿东西,我们小本生意,就赚个生活费,哪能受得了他们敲诈勒索啊。要是再跟我爷爷起冲突,伤到他,我们兄妹几个怎么办?”

民警叹气点头:“确实是这样。但他们这情况,从量刑角度来看,够不上犯罪,处罚也很轻。对你们来说,却是个无穷无尽的麻烦。这样吧,等我这边有人回来了,我马上就派人去帮你解决这个问题。警告那群臭崽子不许再去敲诈勒索。”

远夏说:“谢谢叔叔。不过我想自己去解决这个事,他们平时干的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付出的代价太小了,所以才会肆无忌惮、屡教不改,我得让他们意识到干这种事是需要付出很大代价的,他们以后就不敢再继续这样了。”

民警看着远夏:“你有办法?”

远夏说:“我尽量试一下。”

“那你可别跟这帮没出息的混账动手啊,你是大学生,国家未来的栋梁,要保护要好自己。”民警劝他。

“当然,我不跟他们动手。我就是要让他们赔钱。”远夏说。

正说着,有一名警察一瘸一拐从外面回来了,民警一看,忙喊住他:“小陈,你怎么回来了?脚是怎么回事?”

民警小陈过来:“所长,嫌犯进了山,现在正在拉网式搜索。我倒霉,扭伤了脚。只好先回来了。”

所长说:“你的脚看过医生了吗?”

“看过了。”小陈答。

所长说:“那好,你在这里值班吧。我陪这个小同志去处理一个案子。”

远夏这才知道,原来值班的是派出所所长,姓刘。

刘所长对敲诈勒索的几个人的情况非常了解。上门来勒索的一共有四个人,但今天只来了三个,外号分别叫卷毛、疤子和老货,年纪都是十几二十岁。

“都是中学毕业后没安排工作,游手好闲。天天惹是生非,父母烦,我们也烦。现在不下乡了,城里也没这么多工作岗位提供,就让他们这些人闲着,全都是安全隐患啊。”刘所长叹息。

远夏说:“国家不是放松政策,允许个体经济了吗?完全可以自己谋个生路。”

刘所长说:“观念问题,很多人怕被打击,什么投机倒把、割资本主义尾巴,怕惹祸上身。还有些人纯粹就是懒。”

刘所长带着远夏上门找人,三个人,只有“老货”王小兵在家。这王小兵家里六个娃,上面五个姐姐,就他一个儿子,被宠得不行。

见到刘所长,他嬉皮笑脸的,俨然是个老油条,被问及去远方书屋抢东西打人一事,他矢口否认:“我们是去那边玩了,但我们没有抢东西,就借了几本书回来,更没打人啊。”

远夏说:“你说你借书,一没登记,二没押金,三没经过主人的同意。这就是抢劫,而且是入室抢劫。我爷爷被你们推倒在地上,他现在骨盆裂开,软组织挫伤,精神也受到了刺激,现在在医院住院,已经起不来床了。你们所作所为都有人证物证,所以必须要赔偿我们店里的损失费,我爷爷的医药费、精神损失费、误工费。医药费医院该结多少就赔多少,另外我店里的损失费、我爷爷的误工费、精神损失费、营养费,还有我的误工费、车费,都得给我赔偿。我也不要多了,你们三个人,一人赔偿一百块吧”

远夏一说完,不仅老货吓了一跳,连刘所长眼皮都忍不住一跳,一人一百,那就是三百块,普通工人一年的收入也就是这些吧。

老货果然怪叫起来:“我操!就推一下你家老头子,就要给你一百块钱?”

远夏说:“不对,医药费还没算!”

“我呸!凭什么要我给你一百块钱,你怎么不去抢?”老货气急眼了。

远夏竖眉瞪眼,抬高了声调:“我抢?我们自食其力,清清白白做人,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你们堂而皇之来我家拿吃的、拿书、要钱,你说到底是谁在抢?刘所长你给我评评理。你不知道我爷爷年纪大了,老人家身体弱,骨头脆,还有高血压心脏病,一碰就后果不堪设想。他现在没出大事,你应该谢天谢地了,他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不把你们几家搞得倾家荡产我就不姓远!”

别看远夏长得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他毕竟是有一个沧桑的灵魂,而且那上位者的气势只要他不收敛,王霸之气绝对会让人有些心惊的。

他也不疾不徐,说着有条有理的话,让人不敢轻视。

老货急眼了:“我没打你爷爷,推他的是疤子,你找他赔钱,找我干什么?”

远夏说:“我不管是你们谁推的,三百块钱,你们三个自己分摊,一分也不能少!”

“呸,你别想讹我,我就是不赔!你能拿我怎么样!”老货开始耍无赖。

远夏说:“你不赔,我就找你父母。不然就把我爷爷抬到你们家来,我弟弟妹妹也都来你家吃住,我家里就靠着我爷爷赚钱,他现在病了,也没法赚钱了,我们兄妹几个都要饿死,就得你们养活。你们什么时候赔钱,我们就什么时候走。刘所长你帮我作证,我就不信这世上没有王法了!做了坏事不要承担责任。”

这个世上,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远夏深知这个道理,这个时候,他必须要强横,要拿出不要命的势头来,否则这亏他们就白吃了,以后也不得安宁。

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让这帮恶徒吃足够的亏,让他们知道自己惹不起。

刘所长看着远夏,内心甚是佩服,果然是大学生啊,不管是气势,还是道理,都完美碾压王小兵。

老货被远夏说得气势完全弱下去:“我没钱,我就是不赔,你爱住你就住。”

“你没钱,你家里人有钱。我直接去找你父母的工作单位,从他们的工资上扣,扣足了作数。”远夏看见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瞧热闹,放大了声音,说,“各种街坊邻居,你们来帮我评评理吧……”

他绘声绘色地将三个泼皮入室抢劫打伤老人扬长而去,又拒不承担责任的事说了一通:“……大家伙说说,他们到底该不该赔?你们不赔,我就写上访信,告到区里,区里不受理,我就告到县里,县里不受理,我就告到市里,市里不受理,我就告到省里,省里不受理,我就告到中央!我就不信了,咱们社会主义国家,是为人民服务的,国家到底是为民做主,还是为你们这些站在人民对立面的坏分子做主!”

运动刚刚结束,这话在大家耳中无异于振聋发聩,左邻右舍们本来对老货这种连窝边草都吃的兔子敢怒不敢言,此刻有人替他们出头,自然没有谁愿意替老货说话。

老货更是听得头皮发麻,他知道自己要是早几年,那绝对是要被揪出来批斗的,顿时气势上就弱了下来:“你、你们家是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路线,扰乱社会秩序,你们才是阶级敌人。”

远夏完全不怕,他冷笑:“我们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路线?国家政策你看到了吗?十一届三中全会都说了,党中央都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经济建设中来,国家政策鼓励发展经济,也不禁止个体经济开展。我家没雇一个人,剥削谁了?怎么就成资本主义了?国家领导人都说了:‘不管黑猫白猫,抓到老鼠的就是好猫’。我父亲是抗美援朝的老兵,他为了救人牺牲,被追为烈士,母亲改嫁,我爷爷七十多岁抚养我们兄妹五个,我们靠自食其力,不给政府添乱,不违法乱纪,不给国家抹黑。我们怎么就成了阶级敌人了?你这样偷鸡摸狗的、欺凌弱小的,反倒成正义的人民了?真是天大的笑话!”

老货此刻恨不能躲进一个壳子里藏起来,再也不出来。

刘所长很少说话,看着远夏从言语和气势上碾压老货,才知道他真有处理这事的能力,心中不由得暗暗喝彩,这孩子真了不得啊。

刘所长在一旁笑着夸奖:“小远果然是大学生,以理服人。王小兵,你知道错了没有?”

左邻右舍听到刘所长的话,都对远夏啧啧称赞,原来是大学生,难怪谈吐不凡,头头是道,真是国家栋梁。

远夏说:“我现在就去你父母单位找他们赔偿。”

老货此刻心里只剩下无边的悔意,不该跟着卷毛和疤子去收什么保护费的,好处没捞到多少,现在反倒要栽大跟头了。

远夏对刘所长说:“刘所长,麻烦你再陪我去找他父母吧,反正他也赔不起钱。”

刚下楼没多久,就碰上老货父母回来了。

远夏直接找他们索要赔款,老货父母听说儿子打伤老人,被人索要一百多块钱的赔偿,气得是暴跳如雷。

老货他爸劈头盖脸给了儿子一顿胖揍,他妈则拉着远夏和刘所长说好话,说要去医院探视远夏爷爷,赔礼道歉,意思是想赖掉那笔赔偿金。

远夏哪肯退让,他们的儿子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做父母的绝对脱不了干系,不是溺爱孩子,就是不管教孩子,此刻闯了祸,当然要他们承担责任。

最后在刘所长的调停下,双方以赔偿五十块医药费及精神损失费等达成协议。

刘所长本来是陪远夏去找人,看了远夏的精彩表现之后,连卷毛和疤子也都一并陪他处理完了赔偿事宜。

是疤子动手推的远德厚,远夏无论如何都不肯退让赔偿金额,非要一百块不可,最后在对方父母苦苦哀求之下,他那个可怜没话语权的娘都给远德厚跪下了。

远德厚不忍心,才对远夏说少赔点算了,远夏才同意减到80块。

办完这个案子,刘所长对远夏完全肃然起敬:“以后这几个臭小子怕再也不敢去偷鸡摸狗了。要是受害者都跟你一样强势和坚持,这种人绝对要少得多。”

远夏笑笑:“谢谢刘所长夸奖。他们要是真的就此改邪归正了,将来这几个人绝对会感谢我的,我这是在他们走歧途的时候拉了他们一把。社会治安还是要靠公安干警同志,辛苦你们了。谢谢刘所长,这些天辛苦你了。我拿了这么多赔偿金,捐出五十块钱给派出所,你们拿着帮助以后有需要的人。”

刘所长大为震撼:“这怎么能行呢?这是你爷爷的赔偿金,我们怎么能要你们的赔偿金!”

远夏笑着说:“拿着吧,所长。我知道你们经常会救济补贴那些来求助的人,有些时候还是自掏腰包补贴他们的。这些赔偿金是我硬要来的,我爷爷其实不太赞同,我呢,是本着让他们花钱买深刻教训,所以才要了这么多。我拿出一部分帮助那些更需要的人,这算是我们全家捐的。请你务必要收下。”

刘所长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这孩子,你这觉悟也太高了。”

远夏说:“没什么,我考上大学,国家一分钱学费没收我的,还给我生活补贴,是国家和人民培养了我。咱们的政府是人民的政府,所以我们人民有能力的时候,也应该想着回馈社会。现在我家里开着店,生活也勉强能维持,其实这些赔偿金都不太用得上。我捐这些,是帮助那些比我们更需要的人的。”

刘所长收下了这些钱:“谢谢你,孩子,我会把这事公告大家的,让大家都知道你们的高风亮节。”

远夏笑了:“其实不用这样,谢谢所长,我就是求个心安。”

远夏处理好家里的事,准备回去的时候,又碰上了得知消息后匆匆从越城赶到肃阳的郁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