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摆摊

年三十晚上,远夏祖孙一直忙着炒瓜子。

这事儿远夏从没干过,所以第一次就翻车了,炒得过熟,有点儿糊了。

盛出来晾凉的时候,余温将瓜子烧得更糊了,吃起来一股子苦味,好在第一次炒得不多。

他们在走廊上炒瓜子,动静还挺大,左邻右舍都好奇地过来看热闹。

远夏笑着说:“待会儿炒好了,大家都尝尝。”

结果第一锅就糊了,自己吃都不太行,更别提送人了。

李玉英会炒瓜子,先是理论指点了一番,得知翻车后亲自过来帮忙:“我来帮你们炒。其实炒瓜子最好用洗干净的河沙一起炒比较好,不容易糊。没有沙子,用食盐也成,就是比较浪费,这盐以后就不能吃了。”

远夏说:“没事,就用盐吧。”这是做生意,得投入成本,一包盐也才一角五分钱。

在锅里倒上一包盐,先炒热盐巴,再加入瓜子,耐心翻炒,这次没有烧,刚刚好。

不过倒出来晾凉的过程中,瓜子被余温加热,还是稍微有点过火,不过不影响食用。

他们知道了,瓜子炒熟倒出来还得搅拌散热,不能炒好就不管了。

第二锅瓜子,远夏让弟弟妹妹们拿去分送给左邻右舍了。

几个小的送瓜子给邻居们,自然也少不了对方的回礼,重阳得了一把大白兔奶糖,远春得了一口袋江米条,远冬则被塞了一个苹果和两个橘子等。

整个楼层因为远夏家里炒瓜子的事热闹非凡,大家互相串门,孩子们在走廊上嬉闹,别提多热闹了。

远夏继续挥动锅铲,炒得胳膊发酸,终于才炒出两锅火候刚刚好的瓜子,大概有个七八斤的样子。

他扭动着胳膊,笑着说:“这钱看来也不好赚哪。”

正在裁报纸的远秋远秋说:“我说我来,你又不让。”

远夏说:“我都这么难受,你还能受得了?”

主要是这瓜子得一刻不停地翻炒,否则就会受热不匀而焦糊。

远秋用一个装一两的量筒将瓜子盛出来,倒进裁好卷成圆锥状的纸筒里,再折叠包好。

量筒是远德厚刚刚赶制出来的,锯了一段晒衣竹竿的尾端,然后打磨光滑的。

祖孙六人听着矿石收音机里的庆新春节目,热热闹闹地度过了一个忙碌而充满期待的大年夜。

他们家的亲戚都不在本地,过年自然也就不用走亲戚。

跟往年在肃阳过年的传统一样,兄妹几个去给楼里的叔伯阿姨拜年,收获了满袋子的糖果。

远夏家里也准备了一些糖果点心,招待过来串门的邻居和孩子。

不过这次来他们家的大人孩子多数都很有心,吃食只拿一点点,不愿意多拿。

远夏便用瓜子来招待大家,这个比糖果点心便宜,抓一把放在口袋里,能吃很久,大家也都喜欢。

串门回来,远冬和重阳急切地问:“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去卖瓜子啊?”

远夏对远冬说:“别急,等吃了午饭。”

终于,在几个小的无比殷切的期待中,远夏将包装好扎在塑料袋中防潮的炒瓜子用篮子盛了,又用布袋将散装的装上,推着自行车,出去卖瓜子。

今天远德厚和两个女孩不去,远夏带着远冬和重阳先去试探一下行情,明天就让远冬陪爷爷去。

远夏的二八大杠的横梁上坐着重阳,后面坐着远冬,远冬的胳膊上挂着篮子。远夏本想将篮子挂在车龙头上,远冬不让,非要自己挎着,也不嫌沉。

一路上远冬叽叽呱呱说个不停:“哥,我同学孙胜利想让我帮他做一个矿石收音机,材料都他自己买。我说得收五块钱盒子和加工费,他说不要盒子,我就跟他要两块钱加工费,你觉得怎么样?”

远夏笑出声:“你同学你还收钱?”

远冬说:“为什么不要钱?这是我劳动和智慧所得,他要是会做,就自己做,我自然不会收他的钱。”

远夏哈哈笑着表扬他:“不错,很有头脑。劳动本来就是有价值的,你帮他做吧。他是你同学,可以让爷爷做个盒子送给他,这样合情又合理。”

远冬还有些不太情愿:“爷爷做盒子老费心了,不想麻烦他。”

远夏说:“可爷爷喜欢做木工,就算不赚钱,他觉得帮了你的忙,会觉得很高兴。”

远冬将信将疑:“是吗?那我回去问问爷爷愿不愿意帮忙。”

远夏一边走,一边留意着街上的人群,看人群往哪边去了。

路过人民公园的时候,看见不少年轻人和小孩在里面玩,打篮球、踢毽子、抽陀螺、滚铁环,还有条件好的人在溜滚轴。

看样子除了电影院门口,公园里也可以来卖。

大年初一,除了电影院还开门营业,国营食堂、商店全都关了门,人们想在外面吃点东西并不容易。

也有跟远夏一样有想法的人,趁着放假,挑着担子出来摆摊,有卖油炸果子的,有卖面条的,也有卖橘子的。

电影院门口还有一个老太太也在卖瓜子,她坐在一个小马扎上,身前放了一个小箩筐,上面架着一个笸箩,里面放着瓜子,比远夏要专业多了。

远夏将自行车停放在大门外,跟老太太的斜对面。在地上铺上一张干净的塑料布,放上篮子和布袋,将布袋打开,露出里面的瓜子。

远冬和重阳是头一回卖东西,本能地羞涩,不敢往人前站,便躲在远夏身后偷偷看来来往往的人流。

远夏倒是落落大方站在那儿,脸上带着和煦温暖的笑容,也不吆喝,等客上门。

今天第一天摆摊,属于试水,准备得很不充分,连张小马扎都没带。

年初一看电影的人很不少,今天播放的是一部南斯拉夫电影《桥》。

这电影在国内上映已经有一年了,不过对国人来说,还是一部新电影,国人对高鼻梁蓝眼睛黄头发的外国人都好奇,来看电影的人非常多。

对面卖瓜子的老太太来得早,估计经常在这里卖瓜子,生意很不错。远夏到了一会儿,就看见老太太卖了四五单,而自己这边还没开张。

远冬和重阳看得着急,张嘴想吆喝,又叫不出口,只好伸手去揪远夏的衣下摆,焦急地看着大哥,远夏低头看着弟弟们微笑:“别急,需要点耐心。”

他温暖的笑容吸引了一群来看电影的年轻姑娘,她们咬着耳朵互相交头接耳了几句,然后围了过来:“小同志是卖瓜子吗?怎么卖?”

远夏抬眼看她们:“新年好!瓜子一角钱一包,散的是一角一筒,现包也可以。都是昨晚新炒的,可以免费品尝。”

一个用手绢扎着长发的姑娘蹲下去,从口袋里抓了几颗尝了一下,对伙伴们点头:“很香。咱们就买这个吧,给我们来一、二……五包。”

远夏说:“好。要包好的还是现包?”

那姑娘说:“包好的吧,电影快开始了,来不及了。”

远夏说:“那你自己拿。”

她将一包包瓜子递给自己的同伴,最后一包抓在自己手里,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崭新的紫色纺织女工五角纸币递过来。

远夏双手接过来:“谢谢!祝你们新年快乐!”

姑娘笑着说:“也祝你们新年快乐!”

等着几个姑娘一走,远冬和重阳激动地围上来看哥哥手里的钱:“大哥,真卖出去了!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远夏将纸币给他们看了一眼,然后收到口袋里,抬手轻弹了一下远冬和重阳的额头:“很简单是不是?”

开了张,生意就好做多了,很快又有人来买瓜子,电影马上要开场了,来看电影的人越来越多。为了方便,人们都是直接拿包好的瓜子,倒是比对面散装为主的老太太更为抢手。

远夏见包装的瓜子卖得飞快,便说:“冬冬和阳阳你们收钱,我来装瓜子。”

他蹲下来,拿着提前裁好的报纸,量上瓜子开始打包起来。

电影开场前,从电影院内涌出了一大批散场的观众,一般来说,进场买瓜子是主流,可以看电影的嗑。

但也有爱吃瓜子的人进场前买一包,出场后又继续买的。

所以散场时他们又卖了一波,等到电影开场之后,他们带来的瓜子已经卖剩不到三分之一了。

远冬和重阳都激动万分:“哥,等下一场电影开始,咱们就能都卖光了。”

远夏却说:“咱们不卖了,去公园卖吧。”

很明显,他们这边用报纸包好的瓜子要比对面老太太的卖得快多了,那边老太太已经朝这边看了好几次,眼神有点哀怨。

远夏一是想不影响老太太,二是想找到更多地方试点,以后爷爷卖瓜子就有地方可去了。

兄弟三人收拾好东西,骑车离开。离开前,远夏回头看了一眼老太太,她明显有松了口气的样子。

公园的生意不如电影院门口好,因为顾客没那么集中,好处就是陆陆续续都有人买,不会像电影院门口那样着急忙慌的,卖完一阵得等下一场电影。

不到四点,瓜子就卖完了。

远夏对两个弟弟说:“好了,咱们该回家了。给你们买个糖葫芦吧?”

远冬和重阳都摇头:“不要,家里还有好多好吃的。”

两个小兄弟知道赚钱的艰辛,不舍得乱花钱。

远夏也不坚持,带着弟弟回了家。一到楼下,远冬和重阳就迫不及待地朝楼上跑,他们急于将今天卖瓜子的情形告诉爷爷他们。

远夏锁好车,慢慢悠悠上楼回家,在众人的期待中,掏出今天卖的钱,不用他动手,几个小的就赶紧整理钞票数了起来。

一共卖了7.2元,总重量将近7斤半,有少量损耗,净挣了3.8元。

这还只是两三个小时的收入,要比普通的工人高得多。

如果货源充足,一个月赚两百块都有可能,难怪改革开放后最先富起来的那批人是个体户。

远秋算了一笔账,这一百斤左右的瓜子,除去损耗和自己吃的,差不多能赚45元左右,这差不多相当于一个三级工一个月的工资了。

远冬有些遗憾地说:“可惜咱们家只有一百斤瓜子,要是以后还有就好了。”

远夏笑着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嘛,再说你不是还能赚钱。”

远冬眼睛一亮,立马精神起来:“对啊,我还能帮人做收音机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