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失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很抱歉。

拂知醒过来的时候, 已经被顾眠凉带回了竹屋。

他试着动弹了一下,紧接着脸色一白,整个又摔了回去, 疼的倒吸冷气。

“……”

少年瘪了瘪嘴,撑着坐起来, 环视一周。

顾眠凉推门进来,笑道:“醒了?”

他放下手中准备的食物,拧了个湿帕子递给拂知:“睡了整整一天了,擦擦脸, 吃些东西。”

拂知不敢再惹他, 乖乖的接过来,一步步挪到桌边, 才发现凳子上被人贴心的垫了一层绒毯。他脸唰的一红,不吭声坐下来,拿过一个灵果默默的啃。

顾眠凉笑吟吟的看着他, 瞧着心情不错的样子。拂知吃着吃着, 心头忽的有些不是滋味,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他放下手中的筷子, 抬头道:“义父, 今天我们去四荒山一趟吧。”

四荒山,妖族的圣山。

顾眠凉一愣,“去哪里做什么?”

拂知喝了口水, 轻咳一声, “就……我们都这样了, 去那里结个契, 也没什么。”

妖族统一的祭祀奠祖, 都在四荒山,但除此之外,这里也是一个极其神圣的结契之地。

妖族并不在乎多大的成婚大典。心意相通的两人,去四荒山立誓,并结下妖族的同心契,这就是最真挚的相爱。

少年原本是想着循序渐进,但却没想到他二人之间的感情进展如此之快,那结契一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顾眠凉依稀想起来妖族是有这么个传统,歉意道:“此事应当是我提起来才对。”

少年不老实了,脚尖轻轻的去勾了勾他的腿,但只蹭了一下,就怂了吧唧的收了回来,他托着腮朝顾眠凉笑:“都一样的,义父。”

顾眠凉看了他一眼,嘴角挑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看来你还是有力气的。”

“……”

拂知装没听见,低头喝了一口粥。

【阿软:主人,什么时候解开顾眠凉的记忆?】

在之前渡雷劫的时候,在顾眠凉昏过去的那瞬间,拂知就让阿软封了他的记忆。但毕竟是碎片之一,时间一长,神力对记忆的封锁会消减。

【拂知:汇报一下进度。】

【阿软:正常状态百分之五十九,已经快要达到心动线,金瞳状态百分之九十八。】

【拂知:快了,等我走完下一步。】

四荒山。

夜色笼罩下来,星光璀璨,浅色的层云卷在山巅,这个季节,满山都是火红的枫叶。

妖族历史上,对妖族有极大贡献的祖先,被雕刻成了原型石像,静默的守在这四荒山。

数百石像前,蒲团上跪着两个人。

红衣少年牵着白发男子的手,偏头道:“义父,你不是妖族的人,可以不必与我一起行礼的。”

按照规矩,他们应该一同叩首三次,但相处的这么长时间,他好像从来没有见过顾眠凉跪过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顾眠凉微微一笑:“没关系,一起吧。”

他握紧拂知的手,似乎是察觉到少年有些紧张,于是温声道:“没事的阿浮,不必与我客气,我们日后还要在一起很久,总归是要相互适应的。”

少年眼神一柔,点了点头。

随即转过头去,与身边的男人一起,认真的朝那些石像叩首。

一叩首。

敬天地万物生灵,伏八荒,游四海。

二叩首。

敬万万妖族远祖,护族民,镇宵小。

三叩首。

敬此世相遇姻缘,共白头,同携手。

此三叩首完毕,古朴的妖族圣地轻轻的发出一声远古的嗡鸣,将周遭的枫叶震的飘摇落下,像是下了一场烂漫的枫叶雨。

拂知伸出手指,右手食指指尖逼出了一滴嫣红的血,他看向顾眠凉。

后者轻轻一笑,和他做了同样的动作。

妖族的血和人族的血还是有些不同的,拂知指尖上的那滴血颜色稍浅一点。

他们将食指对在一起,拂知抬眸,好看的眼睛弯弯:“云浮愿与眼前之人缔结契约,终生相伴,不离不弃,倾尽所有的去爱他,保护他。”

顾眠凉神色稍敛,看着少年的眉眼,郑重道:“顾眠凉此生与阿浮携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让他做世间最无忧无虑的赤鸟。”

两人指尖的血渐渐相容,缓缓的拉长,最终变成一根若有若无的红线,没入体内。

妖族的结契和道侣契不同,霸道至极,一生只能结一次,若要解开,也须得双方一起同意才行。

结完契之后,拂知心中的石头才放下一块。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最近美好的像是在梦中一样,他怕抓不住什么东西,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没了。

顾眠凉眼神柔和,摩挲着拂知眉间的赤羽,轻轻印了一个吻,怜惜的,珍重的。少年可以很清晰感知他的爱意。

地上的枫叶落了薄霜,暗红与皎洁相揉,在月光下显得格外的梦幻。

拂知凑过来,舔了舔顾眠凉的唇,在对方慢慢加深的眼神中,笑的有些暧昧:“我想知道,今天义父喝的药苦不苦……”

他轻喃着,上扬的尾音像一把小钩子,凤眸潋滟,舌尖稍一探出来,就缩回了齿缝中,勾唇笑道:“义父给我尝一尝?”

顾眠凉双眼微眯,握住他的腰肢,不疾不徐道:“也不知昨日讨饶的人是谁。”

拂知顺势就攀在了他身上,温热的气息喷在顾眠凉的耳后,“义父,你昨晚舒服吗?”

他低低的说了几句话,就将顾眠凉的手拉到了自己小腹,“昨晚还真差点以为我要生崽崽了……义父还能让它鼓起来吗?”

少年眼前视线忽的一转,被人整个抱起来,下意识惊呼一声,随即笑吟吟的揽住顾眠凉的脖子,“呀,义父是生气了还是忍不住了?”

从他这个角度看去,顾眠凉的侧脸镀上了一层冷白的月光,那双黑瞳垂下来看人的时候,就显得十分有压迫力。

“别闹。”

少年不乐意了,晃着双腿窝在他怀里,看着满天星辰,“我哪里闹了?”他不老实的伸手在顾眠凉脖颈上挠了挠,“说清楚我哪里闹了?”

两人没有用灵力。

白发男子抱着怀里的少年,一步步悠哉悠哉的往回走去。

像是最普通最平凡的一对相爱之人。

偶尔可以听见男子低沉轻哄的讨饶声音,和少年哼哼唧唧的威胁声。

夜幕星辰闪烁,他们越走越远。

【阿软:正常状态收回度,百分之六十,金瞳状态收回度,百分之九十八。】

当晚。

拂知被抱回了竹屋,就再也没能出来。

那隐隐绰绰的床幔间,溢出少年愉悦又疼痛的低吟。

他一只小雀儿,于床榻之间,不知什么是羞涩与不好意思。他声音本就好听,这会儿染了些许别的意味,从嗓子里发出来,一声一声,直勾的人魂都飞了几分。

只是这声音,到了后半夜,就越来越小,越来越低哑,到最后就听的不甚清楚了,隐约传来啜泣,呜呜咽咽,猫儿似的,很是可怜。

“我错了义父,再也不乱讲话了……”

“我真的错了……”

少年眼尾尽是被逼红的泪意,一双腿无力乱踢,被顾眠凉抓住。

白发美人喘息沉促,低笑间,随手扯了一根丝带,将自己的发丝撩起来,在身后系好,显得十分利落。

“乖,别乱动。”

他擦了擦少年身上出的一层汗,将昏昏欲睡的人抱进了浴桶内,一点点清洗干净。少年闭着眼,眉间赤羽似乎都蔫了几分,将自己完全的沉在水里。

他缓了一会,睁开眼,眼睛就一错不错的落在顾眠凉的身上,昏沉间,低喃了一句,“义父,你要一直对我这样好……”

顾眠凉将他擦干净,清清爽爽的抱回床上,闻言亲了亲他的额角,温柔极了,“我会一直对你这样好。”

少年心里的踏实感就又多了一分,他头刚沾到枕头,就沉沉的睡去,“义父真好……”

顾眠凉抱着他,看着从窗缝内落下来的月霜,下巴抵在少年的头顶。心中那种缺了什么的遗憾感,恍惚就被填满了。

他紧了紧怀里的人,珍惜的落下一个吻。

“睡吧,阿浮……”

夜深。

拂知悄然在顾眠凉怀里翻了个身,有些不舍这两日的舒适,最终还是叹了口气:【阿软,解封顾眠凉的记忆。】

阿软:【收到,主人。】

拂知:【啊……好期待啊,虽然舒适的生活没有了,但是准备了这么久才结出的果实,一定十分美味……】

……

顾眠凉做了一个梦。

梦里,在帮小雀儿挡完雷劫之后,他重伤失忆,误将云浮认成了拂知。

他们甚至一起过了拜月节,在四荒山结下妖契。

他在梦中,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看着小雀儿眼底的光越来越亮,对梦中的自己满心依赖。

顾眠凉太清楚那是什么情愫了。

他深深的皱起眉,看着在短短一段时间,小雀儿越陷越深。

还好。

他想着,这只是个梦罢了。

恍惚间,他只觉得自己心口越来越沉,像是有什么东西死死的压在了他的心口。

顾眠凉猛地睁开眼。

外面天光大亮,清脆的鸟鸣声传进来,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

片刻后,才从那种茫然的感觉中回过神。

他揉揉额角,打算先起来,可刚一动弹,就看见了一条横在他胸膛上的手臂。

“……”

顾眠凉瞳孔一缩。

他一寸寸看过去。

这条手臂纤长白皙,散布着点点暧昧的红痕。

拂知就睡在他手边,乖巧的缩成一团,离他极近。面色微红,眉梢眼角解释欢愉后的春意。

他还没有醒,下意识的捉住顾眠凉的手,将自己的脸挪到上面,依恋的蹭了蹭,咕哝了一句:“义父……”

顾眠凉沉默良久,缓缓的抽出了自己的手,繁杂的思绪乱成了一团。

不该是这样的。

他穿好衣服,在床边坐了一会,眼神晦暗难变,终究还是起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间房。

直到下午,拂知才悠悠醒来。

他身边没有人,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好的食物。

床的另一半空荡荡的,温度冰凉,显然顾眠凉已经离开很久了。

他挑了挑眉:【已经恢复记忆了?】

阿软:【是的~】

拂知:【行,知道了。】

少年眼中有些疑惑,他挠了挠头,忍着难受,龇牙咧嘴的下了床,一蹦一跳的,只找到了自己一只鞋。

他朝门外喊道:“义父,有没有看见我另一只鞋?”

等了半天,还是没动静。

少年只好单腿跳到门口,打开门之后,他微微一愣。

顾眠凉就站在门口,身形颀长,背对着他。

今日没有阳光,下午的温度就讲了下来,冷风吹起地上落下的竹叶,又刮过男子长长的白发,无端端透着凉意。

少年动作就慢了下来,扒着门框,轻声喊他:“……义父?”

“云浮。”

顾眠凉转过身,眼神复杂。

少年心中忽的就腾起一股不上不下的恐慌感,但又说不上来,他指尖无意识的扣着门缝,笑道:“义父怎么不叫我阿浮了?”

顾眠凉脸上平时的笑,此时一丝也无,眼神冷静极了,“我都想起来了。”

少年一愣,随即高兴道:“太好”

还不等他说完,顾眠凉打断道:“我不该与你结契。”语气平静到堪称冷漠。

“……”

少年脸上的笑意一僵。

他单脚立在那里的样子,滑稽又可笑,于是向后藏了藏有些冷的右脚,抬头看了看天,“义父你说什么呢,别开玩笑……”

“这种玩笑不好笑的……”

顾眠凉却道:“失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我很抱歉。”

他看着少年渐渐变红的眼眶,顿了下。

想想之前的事,他一字一句继续说:“你已经成功渡劫,我不会再拦着你去找配偶,妖族允许你找多个,你可以挑很多优秀的人,渡过发情期。”

“不必要将没有结果的东西,寄托在我身上。”

拂知脸色渐渐白了下来,他似乎想扯出一抹笑,但是失败了。真是奇怪,赤羽一族灵力温暖如火,他却觉得身上的温度在缓缓的流逝。

少年打了个哆嗦,指尖冰凉,他听见自己问:“义父是生我的气了,才这样说的对不对……”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就像是在做一个噩梦。

他试图从梦里醒来。

但已经有人从这场荒唐梦里醒来了,他便不会再醒。

他努力的去回想,自己有什么事情做错了,想了半天,也只勉强想到了一个。

“是我在床上表现的不好吗,”少年有些狼狈的往前走了几步,眼圈红红的,小心的攥住顾眠凉的衣角,抬头看他,“那…那以后义父想怎样便怎样,我都不……”

“云浮。”

顾眠凉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存,只含着些微的无奈和歉意,像看着一个发倔的孩子。

“你别闹了。”

他将拂知的手扯下来,“之前各族送来的婚书,还都留着。我可以帮你从里面挑几个配偶人选。”

顾眠凉轻哄道:“这样,你看可以吗?”

是商量的语气,带着他独有的温润。

这话传进少年耳底,他单脚站在冷风里,指尖绷不住的发抖。

他看着顾眠凉的眼睛,试图在里面找到一丁点往日的柔情,但是没有。

可怎么会呢,那些深情和爱,是假的吗?

明明那么真切。

少年不信,他红着眼,死死的抓住顾眠凉的手腕,用的力道极大,像是攥住了一只已经断了线的纸鸢。哪怕掌心被锋锐的线割破,勒紧血肉里,疼到发抖,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松动。

他说,“我不放手。”

少年将眼中的泪憋回去,眼圈红红的,固执极了,声音却带了哽咽。

“你之前还叫我阿浮的,义父,你是爱我的。”

“你是爱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