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就这样手牵着手在小区里遛狗。
凛冬将至,空气中携上几许寒冽。
江栩淮勾着舒知意的手揣进他的外套口袋里,掌心贴合在一起逐渐体温相融,片刻后,相互变得温热起来。
四下漆黑静谧,微醺的气氛在掠过的软风中来回摇晃。
舒知意脑子一团浆糊,眼神放空无法思考,唯有感官无限地放大。
偏偏江栩淮不时地来回揉搓她的指尖,每一次的触碰都仿佛有电流划过,酥麻蔓延全身,没一会她的手掌就沾上黏腻的微湿感。
犹豫半晌,还是决定打破这一路的缄默。
“那个......”
舒知意轻轻地吸一口气,磕磕巴巴地提醒,“我手出汗了。”
江栩淮垂头,眼神在她颤抖的睫毛上稍作停留,低声说了一句“好”,然后缓缓松开了她的右手。
舒知意兀地放松下来,她抽出手心在身侧无声地伸直,也平复着刚才错乱不堪的心跳。
她下意识地找话题:“你明天有空吗?”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陪我——”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江栩淮不知何时走到了另一侧,又顺势牵起舒知意的左手,和刚才同样的姿势包住揣进口袋。
舒知意:“... ...”
好不容易平稳的心跳再一次回归杂乱。
“有空。”江栩淮自然地接话,像是无事发生一般,“陪你做什么?”
舒知意眼皮轻轻地跳动,好一会才做出回应。
“可能需要麻烦你陪我回家一趟,不需要太久,让我家里人知道我是真的结婚了就可以。”
其实她本打算过段时间再带江栩淮回去,或者说她想拖一拖,毕竟那个家是那么不堪,她不清楚到时候会发生什么样的状况。
但近来吴红霞的消息和电话愈发频繁,如果不理会她甚至会用同事的手机打来电话,逼得舒知意喘不过气来,只能越快解决越好。
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中有些局促。
“到时候,也许,我家里人会为难你,我......只能请你忍忍。”
别人的新婚后回妻子家中或许会是一桌丰盛的佳肴,又或者是亲戚间的嘘寒问暖,邻居的打趣祝福,但到江栩淮这里,大抵只有“为难”二字。
舒知意为此感到愧疚,她抱歉的话已经蔓至喉间,却在下一秒听到身侧的人带着沉冽气息的宽慰。
“没事。”
她抬眼,目光触到江栩淮深邃舒朗的眉眼时,感觉到藏在他兜里的手倏尔被蜷紧。
“除了你之外的,我都不在意。”
他的手掌稍稍松了一些力,转而用长长的手指覆上她的腕骨,有一搭没一搭地,指腹轻叩她的手背。
似乎在告诉她——
“别担心,我在。”江栩淮低声说道。
舒知意没再应声,却也没有了那种因为皮肤相碰而不断酥麻的不自在,只觉得非常心安。
升腾出一种。
从高空坠落时绝望地闭眼,却被人稳稳当当托住的,安全感。
她喜欢这种感觉。
—
翌日下午,两人一同前往舒家。
小区在芜市的东边老城区,周边环境和设施都很破旧,墙面斑驳印着淡黄的污渍,垃圾桶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空气中飘着不太好闻的油烟味。
舒知意太久没回来过,却有人仍然记得她。
小区的门卫大叔下棋到一半,抬头看见她的身影后讶了一瞬,拉开小窗不确定地问:“是舒强的女儿吗?”
舒知意抿唇,点点头:“吴伯伯,是我。”
“真的是你啊。”门卫大叔把窗户全部推开,语气有些欣喜,“你这都多久没回来了,我差点没认出来。”
“吴伯伯身体还好吗?”
“好得很,谢谢你的关心啊。”
话音落地他侧头瞥到舒知意身侧的人,男人身形欣长,姿态闲适,手上拎着几盒看上去就很名贵的营养品,眼眸对上大叔后淡淡地颔首,气质和这附近的住户迥然不同。
“这是?”门卫大叔问道。
舒知意闻言想到昨晚的对话,垂眼回:“我男朋友。”
而后偷偷瞟了一眼江栩淮,发现他正在噙着笑看她,募地脸颊有些发烫,不自在地捏捏耳垂说。
“吴伯伯我先走了,您继续下棋吧。”
“好好好,慢走啊。”
两人离开后,坐象棋桌另一头的男人开口问:“5栋那个舒强?我怎么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
“啧,你搬来的迟,她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
门卫大叔坐下后叹口气,边挪动棋子边说,“这孩子可怜啊,爸不疼妈不爱的,小时候经常一个人被锁在屋子里,一开始还哭,后来也不晓得是习惯了还是怎么了,哭都不哭就安安静静地呆着。”
“有一次被锁了好几天,我见家里人都没回来感觉不对劲报了警,门撬开来孩子都饿晕过去了,警察打电话问父母在哪儿,人两个大人带着儿子在外面说是吃酒席,忘了家里还有个女儿。”
男人半张着嘴,神情凝固:“还有这种父母,这还是人吗?”
大叔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舒知意已经快看不见的背影感慨:“之前过得太辛苦了,希望她日后幸福点吧。”
舒知意的家在顶楼,每多爬一节楼梯,过往的恐慌和压抑就随之多了一分,她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身子也跟着微颤。
到了家门口,她甚至没有力气去抬手敲门。
原来,回忆比她自以为的还要让人窒息。
这时,江栩淮忽地倾身上前,伸手揽住她的手臂,就这样虚虚地圈住了她。而后轻轻顺抚了两下,像是在给小猫顺毛一般。
雪松木的气息混着舒知意昨日新换的山茶花沐浴乳香味,一同萦绕在他和她的身边。
舒知意倏然间感觉她可能真的是一只小猫,不然为什么只是被这么轻顺两下,刚刚紧绷的神经没由来地就松弛了下来。
几秒后,她敲响了家门。
开门的是舒年。
他出声喊人:“姐。”
舒知意领着江栩淮进去,半晌后才淡淡地回:“嗯。”
她抬眼扫了一圈家里,没有其他人,开口问:“爸妈呢?”
“出去买菜了,说是要给你和姐夫做晚饭,应该快回来了。”舒年看了一眼后面,对上江栩淮目光后小声喊了一句,“姐夫。”
江栩淮只是疏淡地打量了他两眼,然后没什么情绪地点头回应。
舒知意本准备带着江栩淮进她的房间坐一会,但余光瞄到那个小房间已经被改成了杂物间,她蜷了蜷指尖,转身说:“在沙发上坐会吧。”
等江栩淮坐下,她蹙眉压着声音问舒年:“他们又要干嘛?”
以她这些年对父母的了解,两人断然不是那种会热情做饭欢迎她和她丈夫的人,或者说并不会觉得她值得做这么一顿饭。
必定是两人商量好要有所图,但她一时还猜不到到底是图什么?
但不管是什么,她都不想江栩淮因为她陷入无端的胁迫之中。
舒年摇头:“不知道。”
然后扯了扯舒知意的衣袖,悄声问道,“这人是妈给你选的相亲对象然后结婚的吗?他对你好吗?”
舒知意退了半步,和他拉开距离,刚想回答,背后坐着的人忽然出声。
“你关心得挺快。”
舒年循声望去。
江栩淮正松散地靠在沙发上,眼帘微抬,薄唇没有一丝弧度,直直地看着他,漠然的目光异常冰冷,像是在看什么不堪的东西。
语气寡淡,透着几分微不可查的讥讽。
言下之意很显然——
你早干嘛去了?
舒年的神情凝滞在脸上,有些木尬地僵在原地,他想解释最近太忙没顾得上,却又在江栩淮沉冷的目光审视下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自己清楚,他在说谎。
他知道父母对姐姐做的事很过分,他也知道姐姐是个善良温顺的人,对他很好。
但,从小到大他已经习惯了,不会出手去阻止也不知道怎么阻止。他深知这样不对,良心使他难安,所以回回他都会事后安慰关心舒知意,好让自己舒服一些。
这些行径从没有被人看穿过,为什么......
思绪被开门声中断。
吴红霞和舒强回来了。
舒知意抬眸对上正在换鞋的吴红霞的目光,她语气平淡地说:“晚上不在这儿吃,不用做饭。”
这话惹怒了吴红霞,她手一甩,拎着的购物袋被扔至角落,里面的蔬菜散落一地。
“你爱吃不吃。”
旁边的舒强推搡了吴红霞一下,用眼神示意她,然后笑眯眯地问:“他人呢。”
同时,江栩淮起身走近,到了舒知意的身侧后,神情很淡:“伯父,伯母。”
没及舒强应声接话。
旁边的吴红霞先一步出声,她立刻认出眼前的人就是那日在医院让她下不来台的男人。
“你——”
她瞪着眼睛,转头看了眼舒知意,突然间一切都对上了。
吴红霞愠怒地摆摆手,道:“好,既然不是第一次见面,咱们也不用装着客气了,直接谈吧。”
说完直接拽开饭桌旁边的椅子,拍了拍桌面,“我听说你两领证了,其他咱们不说,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你总该给个彩礼钱吧,不然岂不是不合规矩?”
“妈!”舒知意根本没想到她会说这些,事态变得这样的寒碜和羞耻,让她想赶紧上前阻拦。
下一秒,江栩淮伸手握住了她的腕骨,舒知意下意识地抬眼看他,却只听到他薄唇轻启,从喉咙里蹦出几个冷冷的音调。
“可以。”
“但我也有条件。”
吴红霞没料到他这么爽快,侧头和舒强对了一下眼神,然后问:“什么条件?”
江栩淮掏出手机,按了两个键,抬手放耳边简洁地交代:“进来。”
片刻后,两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拎着公文包走进来,江栩淮扬扬下巴,一人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和一张卡递到吴红霞的面前,言简意赅地说明。
“这是一份协议,写明了您之后每年允许和舒小姐联系的频率和时长,如若她拒绝与您联系,您和您的家人的擅自纠缠将视为骚扰,届时我们将对您有依法起诉的权利。”
“协议一式两份,卡里的数目由江先生无偿赠与。”
吴红霞条件反射般地回绝:“你们这不是欺负人吗,这和断绝关系有什么区别?”
一旁的舒强也跟着张口:“对啊,以后她弟弟结婚买房什么的她不得帮衬吗?”
江栩淮唇边笑意很浅,不急不躁地说:“协议上有标注卡上的金额,你们可以看完再考虑要不要拒绝。”
闻言两人垂眼,看清后都愣了一下,舒强最先反应过来,用手肘推了推吴红霞。
良久后,吴红霞才缓缓抬头,眼神在舒知意和江栩淮之间飘忽了一下,然后说。
“我们签,江先生。”
—
离开舒家后,舒知意破天荒地没有和江栩淮并肩同行,而是一个人默默地踱步走在前面,垂着头,身影从背后看起来很单薄。
“知意。”
见她并没有停下,江栩淮迈步上前,轻扣她的手腕,然后扯到面前,嗓音沾上几许干涩。
“怎么了?”
舒知意仍垂眸,只是闷着声回:“没事。”
“生气了?”江栩淮伸手将她耳侧的一缕卷发勾到耳侧,而后弓着身与她平视,轻语道,“对不起是我擅自做主了,以后都听你的。”
“不是——”
舒知意募地抬睫,微微颤了两下,鼻尖有些酸涩,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般,她温吞开口,“我只是觉得难堪,这对你不公平。”
他不该被这样对待,他是这样的好。
如此糟糕的家庭应是她的软肋,为什么却要借着她来为难江栩淮。
她太自私了,她一心拉着他错轨,却忘了去考虑这些原本不应是他需要承受的。
愧疚、自责、惶窘,
太多的情绪缠杂在一起,让她不知道怎么去面对江栩淮。
或许一开始的初遇就是一场错误,蜗牛就应该躲在自己的躯壳里。
“你后悔了?”江栩淮目光暗得有些发沉。
舒知意下意识地摇头,眼眶中氤氲着淡淡水汽,呼吸凝滞。
片刻后小心地问:“你呢,不后悔吗?”
“看我。”江栩淮用手抬起她的下巴,力道温和克制,但又不由得她抗拒,声线清润,
“我只要你开心。”
“其他的都不重要。”
直到等舒知意缓过神,等她眸子里覆着的那层雾气散去出现了他的身影,直到她慢吞吞地点头,他才放开掌面。
然后顺势挨到她的身侧,重又牵起女孩的手心,那股让他贪恋的气息倏然间又萦绕至鼻尖。
“如果还是不开心的话。”江栩淮极力隐忍他没由来的那丝妄念,抑制着想要再寻求一个拥抱的冲动,徐徐启唇。
还不能越界,他告诫自己。
“那就去约会吧,我们。”
作者有话要说:江老板:我没牵过手让我多牵一会怎么了?
昨天有人被自家的小狗平地绊倒,下巴缝了五针,一颗牙也裂了要做根管治疗。(嗯,就是我这个糊涂蛋。)
这么惨的人今天捋舒小姐和江老板的身世大纲感觉更难过了,一时分不清我们三个谁更惨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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