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林太郎还是选择了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学生, 用一种略显惊慌又勉强让自己镇定下来的态度将茉莉挡在自己身后:“请问,你们找我有什么事情吗,先生?”
车站里被威慑着半蹲下来的恨不得把自己缩小到缝隙中的乘客纷纷向他投来了同情又夹杂着些许微不可察的钦佩的目光。在他们看来, 尽管自己也非常害怕,却仍旧能强撑着把自己的妹妹挡在身后保护的少年就像是胆小鬼心中夺目耀眼的阳光。只可惜他们也不过是一些渺小的普通人,只能在之后为这不幸又勇敢的少年报警。
那领头的中年男人带着白手套,右眼佩戴着挂有一条金属挂链的单片眼镜,看上去约莫有四五十岁。一派沉稳的气质让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极道, 反而更像是一名在欧洲古老贵族家中服务多年的老管家。
但林太郎并不会被这样看似无害的气质给欺骗,尤其是对方似乎完全没有被他伪装出来的害怕而骗到,眼镜之后的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怀念,无奈,好笑, 了然等种种情绪交杂在一起。
看来是躲不过去了……林太郎的站姿发生了一丝微小的改变, 他的脊背更加挺直, 仿佛不是在被一群黑压压的西装暴徒围住, 而是参加学校的表彰大会。而这样的表现自然收入了广津柳浪的眼中,在镜片之后的眼里闪过了一丝赞赏。
在森鸥外还是首领私人医生时就认识了对方,并且看着那人当上首领, 将已经陷入疯狂的港口Mafia从崩塌的边缘强拉了回来, 重新登上横滨的黑暗王座。对此,广津柳浪是感到十分钦佩的。因此, 面对着这样一名在首领莫名其妙消失后出现的疑似首领儿子的少年, 他在对方的身上看到了和首领一样的特质。
广津柳浪用余光瞄了一眼躲在少年身后的黑发小女孩:……当然,如果没有遗传到这一点就更好了。
“请您和我们走一趟, 我们的干部想要见你。”他微微欠身, 手套抚在胸口。
林太郎盯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他在对方的身上察觉到了淡淡的烟草和硝烟混杂在一起的血腥气息,却并无有一丝杀意,这样的人,即使是利用茉莉魅惑人心的能力,恐怕也很难起什么影响。
他没有错过对方那描摹他的外貌的目光,尤其是那眼神,似乎正在将他和什么人对比,而那经过茉莉时目光中透出的意味也让他明白对方已经知晓茉莉的真实身份。据他目前所知,在看见他的外貌后能够立刻联想到的,应该只有平行世界的森鸥外。
“就算我不愿意,你们也不会轻易放弃的吧。”少年平静的声音如同汩汩流过山林的小溪,一点都看不出来刚刚那所谓的害怕和恐惧,“既然如此,我也并不希望徒生事端,我接受这份邀请。”
”请带路吧,先生。”
“请随我上车。”
广津柳浪带着少年乘上了停在外面的黑色防弹轿车。
一路上,坐在后座的林太郎看似只是在沉默地望着窗外,其实是在记忆轿车行驶的路线。果然,这辆车的目的方向正是那五座高而耸立的黑色大楼之处,林太郎的世界里并没有这五座标志般的建筑,想来这就是最为明显的偏差。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广津柳浪正透过后视镜观察着后座上的少年,坐姿挺拔而自然,面色平静从容,无论对方究竟是不是首领的孩子,广津柳浪都对这名少年的心境表示赞赏,甚至还起了一丝丝见才心喜之感。
车子稳稳地停在五座大楼的最中央的楼下,广津柳浪下了车,引着少年踏入了大厦内。
一路上所见皆是目不斜视身穿黑色西装配枪的守卫,偶有经过长廊的人,他们会向前面带路的男人行礼示意,而踏入电梯后,一直向上,林太郎才发觉这所电梯是半透明的,可以透过暗色的玻璃看见下方城市的景物飞速地在视野之中越来越小,所见越发广袤。
一路上升到了大厦的最顶层,这里的保卫看上去都像是健身房的长期会员,彪悍的肱二头肌将西装撑得鼓鼓的。而且,通过茉莉的视角,林太郎甚至察觉到了这条铺着编织华丽的地毯的长廊上装有不少闪烁着微微红光的小机器。
在长廊的最里面,沉重而厚实的雕花金属门前,广津柳浪停住了脚步。
“我的职责已经完成,姑且先行告退了。”
“我可以问一下,那位想要见我的先生,该如何称呼吗?”
“您自然会知道的。”广津柳浪笑了笑,离开了。
那缓慢打开的大门之后藏着的神秘人士就像是探险游戏中闯入的宝藏禁地,而他孤身一人进入门后那危险而未知的世界,这可真像是一个胆大妄为的笨蛋才会做出来的事。林太郎无奈地想,如果楠雄知道了肯定会用极不赞同的目光盯着他的吧。
他踏入了大门之后,坐在沙发上戴着帽子的橘发男人和穿着艳丽红色和服的女子看了过来。
森林太郎保持着疏离而礼貌性的笑容:“不知二位请我来此做客,是有什么事情吗?”
而中原中也正忍不住用震惊的目光看着黑发少年,太像了,真的太像了,简直和森首领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他和尾崎红叶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
在首领离奇消失的现在,出现了疑似首领的孩子的少年无疑会让当前的状况复杂程度更上一层。但是,目前他们需要的是证明这位少究竟和森鸥外是否存在血缘关系。
“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想要验证一些事情。”尾崎红叶语调柔和,“需要你为我们提供一些证明。”
“我可以问一下是什么证明吗?”林太郎看向尾崎红叶,语调不急不慌,尽管某种程度上他进入了龙潭虎穴的最深处,但这些人既然大张旗鼓地将他带过来,一定是有重要的事需要他。
那么他现在暂时就应该是安全的。
“只需要几根头发就可。”
林太郎的眸子映出尾崎红叶发髻边摇晃着的金衩,如果没有猜错,这些人是打算利用他的头发来做基因证明,而对象大概率就是这个世界的森鸥外。
也就意味着他们和这个世界的森鸥外关系斐然。
这两人——林太郎的目光扫过这间房间内的布置,偏欧式的古典式风格,正中间那把如同王座一般的办公椅被安置在桌子中间,而椅子的背后则是大块镶嵌的透明度极好的落地窗。
林太郎能够想象出来,若是站在窗前仰望下方,一定会生出一种一切尽在掌控之中的睥睨感,仿佛所有的一切都臣服在脚下的傲慢。
而这两人身穿名贵衣物,却都没有坐在那张王座上,也就意味着他们并非这里的领导者,而是高层之类的存在。
“如果仅仅是一些头发的话,我很乐意配合。”林太郎伸手轻轻抚摸着茉莉的发顶,干脆利落地伸手,忍痛用力拔下了几根头发,递过去,再看着那个橘发男人仿佛对待什么宝物似地拿出小袋子装好。
“大姐,我现在就去亲自让他们做鉴定。”中原中也对尾崎红叶说,而后礼貌似地微微向致意,转身疾步离开了房间。
“明智的选择,这位……”尾崎红叶顿了一顿,林太郎立刻接口,“我姓森。”
“森君,不用紧张,喝杯红茶吧。”似乎一点都不感到意外的尾崎红叶提起手腕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满满一杯红茶,推过去,林太郎轻声道谢,端起来后,一旁的茉莉扯了扯他的衣袖,“我好渴啊。”
“那茉莉你先喝吧,小心烫。”
黑发少年自然地将茶水小心翼翼地喂给娇嫩可爱的小姑娘,余光同时注意着那边的女人。
他没有错过女子的眼神中透出的一丝了然,林太郎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收紧,本来他是因为担忧茶水中下毒才故意为之。尽管亲眼看见对方先喝了一口,但有些茶壶可是有机关存在的,可以在里面储存两份隔绝的液体。
看样子对方也知晓茉莉的特殊性,难道他们是有什么鉴别真人和人型能力的超能力吗,但是一般情况下同样的能力出现在几个人身上的情况是极为少见的。
森林太郎更倾向于是因为他们和这个世界的森鸥外关系紧密的缘故。
“招待不周,还请森君不要太过介意。”
平心而论,这样穿着明艳动人的女性用一种轻柔的声音说话时,很容易被那过分明丽的外貌而忽视其人隐约的危险性。但森林太郎正是因为见过了自己那极为好强又倔强的母亲,才深刻了解这类如同带刺的玫瑰般的女性的力量。
他微微地点了点头表示礼貌。
双方安静而无言地共处于一室,尾崎红叶是因为在结果还没有确定前不可轻易决定她的态度,而森林太郎则是秉承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不留痕迹地观察起房间的布置起来。
玻璃窗目测是防弹玻璃,书架后侧角落墙上有缝隙,估计是隐藏性机关,墙上的画作签着毕加索的名字,只可惜一时看不出究竟是否为真迹。书桌上的镀金钢笔笔身印着德文万宝龙,脚下的地毯织着意大利风情的巴洛克风格花纹……这类种种,都无一不彰显了其巨大的财富价值。
幸而,等待的时间并不算漫长,在森林太郎开始给茉莉喂一些小点心时,门再一次打开了,走进来的中原中也对着沙发上怡然自若的林太郎投向了一个隐晦的震惊目光。
然后他走向尾崎红叶:“大姐,鉴定报告出来了。”
“中也,结果是什么?”
中原中也可疑地沉默了几秒:“还请大姐您自己亲自看吧。”
尾崎红叶接过报告,直接看向结论处,基因相似度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疑似同一人。
她的美目不自觉地睁大。
“森君,我可以知晓你的名字吗?”尾崎红叶抬起头,语调带着一丝微妙的古怪。
森林太郎通过他们的表情和语调便知晓估摸至少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是做了他和这个世界的森鸥外的基因对比。既然如此,在他无法离开的情况下,为何不利用一下这个世界的森鸥外的资源呢。
那么,目前最优的解决办法是——
“我名为,森鸥外。”少年悠悠地开口。
果不其然,森林太郎注意到了两人那无法掩饰的瞳孔微缩,他微微地笑了一下,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整个人的气质从佁然不动的淡然矜持变为了尽在掌握之中的胸有成竹。
一瞬间,那张猩红的王座仿佛就被少年坐在身下,而他高高在上,向下俯瞰众生。
“根据二位的行为表现,我姑且猜测,你们用来和我对比的基因的主人和我有着极大的关联。”年仅十七岁的少年笑眯眯地说,“以及,二位看向茉莉的眼神,都表示你们是清楚她实则属于我的人型能力的事实。但是,你们是怎么做到在初次见面就能察觉出茉莉的本质呢?”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呢。”
“那份用来和我的基因进行对比的基因主人,名字也为‘森鸥外’。”
黑发少年的嗓音温和,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意味。
“这里,是我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