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温泉泉试玩到很晚才回去, 本来陆六禹打算将人留下来暂时住一晚的，不过对方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再三提出了告辞。
陆六禹也没太在意, 也许对方有什么门禁之类的东西呢。
不过, 从着试玩会之后, 倒是有不少的机器人开始来陆六禹这。
当然, 直接买永久性皮囊的还是少，大多数只是租赁, 甚至还有的只是在店内试玩，玩过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一言不发离开。
弄得陆六禹不得不将试玩时间改成了一人五分钟，饶是如此，试玩的人还是有增无减，购买的倒是一如既往。
一连三天了, 虽然很多的人都不买，但陆六禹也算赚得满盆满钵, 更是接了好几个高级定制的单子，全交给了巫蝾。
“小老板，我来要我的高级定制了。”
一个圆通机器人从店外走了进来，他是雾散后第一个冲进店面的人, 也是除了温泉泉以外, 第一个决定买高级定制的人。
陆六禹对这种大顾客态度都是很和蔼的：“稍等。”
他转身走进后门，将巫蝾早就做好的皮囊带出来，先自己习惯性地找了一遍瑕疵, 确定没什么大碍后, 才笑着走出去。
“你先看看合不合适, 有没有需要改的, 没有的话, 我就开始教你怎么穿戴皮囊了。”
必克利看见陆六禹手上栩栩如生的皮囊，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好，我很满意，超级满意！”
陆六禹轻轻一笑：“先试试吧。”
他照例一指点在对方的眉心上，很快，必克利的灵魂体就被陆六禹直接给带了出来。
因为已经做了很多次，陆六禹已经很熟悉了，不仅没有让必克利产生眩晕感，更是能让他完整地看出自己到底怎么套上的这壳子。
必克利只觉得自己好像飘飘欲仙了起来，被一种莫名的牵拉力给拽出沉重的壳子，然后视觉骤然变换，眼前一亮，以前感觉都十分无趣的各种地方都变得亮眼起来。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感受不到往昔的那种负重的沉重感，相反，必克利觉得自己轻飘飘的，现在让他去跳远，他肯定可以拿第一的那种！
陆六禹抱着手后退两三步，对比着身份证看了看，嘴角噙起笑意：“先试着走几步，照照镜子，看看合不合适，有没有什么需要改进的。”
必克利现在可不像刚才那么好说话了，他看着自己新拿到手的壳子，眼底有些不舍与珍惜。
这么好看的皮囊，肯定要好好检查吧，不然到时候出现了什么不太满意的，不就想留又觉得不太可了嘛！
想着，必克利朝着陆六禹讨好笑笑，还是没有说出很好不需要看的话语。
他先对着变幻莫测的镜子仔细看了自己全身，相似而又略帅于自己的脸庞，挺拔瘦弱却不羸弱的身躯，一头干爽的短发，以及那身妥帖的从没见过的衣服……
简直就是他当年的理想状态！
陆六禹见对方久久不说话，解释到：“这件黑色的衣服叫西装，是我家乡那边的特色，若是你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给你定制其他的类型。”
当时要做什么样的衣服他们也讨论了很多次。
巫蝾第一版做的就是他们神秘星的衣服，看上去和陆六禹他们那的古代服装有些类似，都是比较仙的一款，不过刚出来就被陆六禹和陆九舜否了。
每个文明都有自己的文化代表，巫蝾的文明更是属于更高层次的，若是真穿了他们文明的“特色”衣服出去，怕是容易惹麻烦。
然后陆九舜提议了直接弄机械星的特色，可伊达直接抱歉地说，他们的这些服饰文化都被摧毁了。
因为当年还有一批人不服自己不能穿衣服，所以闹了一场，之后就再也没有衣服的元素，他们也都不怎么记得自己的服饰了。
陆六禹有些可惜，甚至在心底开始怀疑这个所谓的救世主博士到底是真救世主还是假救世主。
没办法，商讨来商讨去，他们还是决定做一些现代元素的衣服，大不了以后再增加新品就是了。
必克利矜持地摇摇头：“小老板家乡的衣服很好看的，衬得人很精神。”
他看着镜子里的精神小伙，一时间还有些恍惚，自己都多少年没看见这样精神抖擞的自己了？
必克利再也挑不出刺来，他甚至舍不得脱下这身皮囊。
陆六禹顺着道：“我先教你怎么切换皮囊吧，到时候你想怎么穿怎么穿。”
必克利念念不舍：“那好吧。”
接着，陆六禹给必克利说了下怎么钻进皮囊的事情，还给他说了不少注意事项，非常的细致。
必克利仔细地听着，等到了后面，看着陆六禹的侧脸甚至出神起来。
陆六禹：“必克利先生？”
“嗯？”必克利一愣，猛地回神，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小老板，我看着你的脸，突然想起了我的一个熟人。”
“熟人？”陆六禹微微挑眉，“我们长得很像？”
“不全是，”必克利摇摇头，“光看脸只有三四分相似，不过整体给人的感觉，很像我们当年的殿下。”
陆六禹眸色骤然加深：“殿下？能给我说说你们殿下吗？我有些好奇。”
“当然可以！”必克利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松了口气，然后倚靠在柜台上，一时间眼神深远：“我们机械星曾经还不是发展机械为主，我们主修精神力的，生活方式也相对比较朴实，没有什么机械车啊房啊之类的东西。”
必克利还记得自己大概是十五岁的时候吧，曾经远远的见过这位殿下一次。
这位殿下是他们的下一任储君，却因为老陛下已经年迈，于是提前管理国家，他手段凌厉，公私分明，在他的治理下，整个机械星都得到了快速的发展。
必克利说到这突然笑了起来，“瞧我，我们小殿下可冷了，基本上能不说话就不说话，信奉动手不动口，和小老板你的脾气差远了。”
也是小殿下已经失踪很久了，不然必克利还真不敢说这些。
陆六禹点点头，将那天所有机器人的反常和这个联系起来。
原本陆六禹还以为是因为这些机器人崩了，现在看来是脸盲认错人了？
不对！
陆六禹笑眯眯的：“难怪，我记得温泉泉看见我的时候，没有和我说这么多。”
“害！”必克利摆摆手，“那小子连殿下的面都没见过呢，我们殿下不爱出门，不爱拍照，媒体也不敢拍，正常。”
见陆六禹点点头，好像真的对这很感兴趣，必克利说话的心思也活泛起来。
这多久没人和他聊小殿下了啊！
于是必克利越说越流畅：“我最是佩服我们小殿下……要不是有那帮入侵者，我们小殿下也不会……欸！”
陆六禹心有戚戚地点头：“可惜了，不是说有博士吗？博士没能……”
他记得，必克利刚才说的是失踪可不是死亡，那博士就没有帮忙的想法？这也太不符合博士救世主的身份了吧？
必克利沉默了半晌，小声道：“殿下不同意这种将躯体装在机器人里的说法，他说这样会导致我们的精神体退化，之后就只能当机器人了。于是在当时，小殿下和博士吵了一架，再之后小殿下就找不着了。”
陆六禹陷入了沉思。
他自己也是比较倾向于这小殿下的这种想法的，毕竟人类的天性就是创造，可机器人的天性是守序，两者本身不是特别冲突，却又自带冲突。
很难不去怀疑，当机器人和人类完美结合后，人类的精神体还能不能保持自己独立思考的空间。
必克利摇摇头：“欸，好久没把这些说出来了，心底好受多了，小老板，谢谢。”
“没事。”陆六禹摇摇头，微微一笑：“欢迎下次再来，我随时有空。”
这话倒不是假的，基本上收银大多数时间都是陆九舜负责，只是偶尔陆九舜带着巫蝾出去窜的时候会是他一个人看店。
必克利抿抿嘴，先自食其力地将自己挪回了机器人的身体，然后再和陆六禹告辞。
陆六禹靠在柜台上，目送着必克利远去的背影，眸色幽暗。
“哥哥相信他说的话？”
陆九舜突然穿墙出来，歪着头看向陆六禹，“总感觉这个人奇奇怪怪的。”
只是一个普通人，却这么了解小殿下，还每一个环节都差不多能和陆六禹对上，瞬间激起了陆九舜的警惕。
他们机械星成机器人都二三十年了，难不成陆六禹还是小殿下转世不成？
莫名其妙！
陆六禹摇摇头：“不信。”
顿了顿，他也有些疑惑：“我总感觉，对方像是在故意告诉我这件事的一样。”
陆九舜更警惕了：“那哥哥记得下次离他远点，我来招待。”
“可以，”陆六禹点头，随后有些好奇：“可是不应该啊，他这么针对我发言是为了什么？”
他们来机械星可没多久，地球也没多出名，要是必克利是为了针对他说出的这些话，那显然就是未卜先知，不太科学。
可若是真的就是这样，陆六禹抿抿嘴，他不信前世今生，那这机械星就有探索的价值了。
陆九舜拍拍陆六禹的肩膀：“安心啦哥哥，大不了就是跑呗。”
陆六禹无言以对。
两人交谈着，氛围还算是轻松，不过没多久伊达再一次踏入了小店。
这是陆六禹开店以来伊达第一次进入皮囊店面，说是巡视也不太靠谱，他可没见哪个老板开店那天不来，之后不到一周的时间马上就来视察的。
不过他还是做到了基本的礼貌：“欢迎光临，伊达先生。”
伊达脚步一顿，震惊：“你认识我！”
陆六禹：“……”
他明显听懂了对方的惊讶，无奈解释：“是的，其实你走路和别的机械星人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只是区别不大，应该是因为灵魂体过于强大，与他躯体的程序发生冲突后造成的妥协。
伊达明显的愣住了，他从没想过，陆六禹能看出这么细微的差别，伊达眼睛红光微闪，看上去是真的很激动了。
他左右踱步了下，转移话题：”哈哈是吗，小老板真是细致入微，说起来，我来这也算是叨唠小老板了。
伊达有些不好意思：“这不是，开业三天了，来瞧瞧情况，有没有什么要帮忙的。”
机器人的外表给伊达做了很好的伪装，但陆六禹还是察觉出了对方在撒谎。
他不动声色道：“还好，大家对皮囊的接受度都比较良好，我觉得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扩大规模了。”
伊达欲言又止。
现场陷入了沉默，伊达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但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明明当初，还是他叫着对方帮忙改变的。
陆六禹沉吟了下：“是出了什么事吗？”
陆九舜也懒洋洋地：“先生，要是有什么感觉困难的，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总能有办法的不是吗。”
他们都这么好说话，伊达更是愧疚了。
他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那个，陆先生，我们可能，不能继续合作了。”
陆六禹预料之中：“理由？因为博士？”
“不是！”伊达否认得很快，他很是确信这件事和博士没关系的样子，“就是，就是我们其实也不太休要皮囊，我和他们讨论后，他们一直觉得这是一笔不值当的开销，所以……”
陆六禹：“这样啊……”
伊达不敢抬头看陆六禹的神情，他心底难过死了。
其实他也是机器人躯体不适用的拥趸者之一，不然也不会为了合作找了陆六禹一整夜！
可是，条件不允许，他也没办法，说到底，还是他们机械星不配罢了。
伊达叹了口气：“那……”
陆六禹快速接口：“那机械星就是我和我弟弟的私产了。”
陆九舜弯了弯眼：“伊先生放心，我们明天就广贴告示，告诉他们所有人，我们和你们没有任何关系，这是我们个体经营。”
陆六禹摸摸下巴：“刚好乔姐她们也闲着，还能来帮帮忙，不用担心毁形象了。”
陆九舜点点头：“没错，这价格也可以提一提了，物以稀为贵……”
两兄弟一言一语地相互应和着，让伊达的cu都快发烫了。
他脑袋一会儿看看发言的陆六禹，一会儿看看补充的陆九舜，忍无可忍：“不是，不是这个意思！”
伊达咬牙：“我的意思是，我们机械星已经不需要皮囊了！你们之后会卖不出去的！”
整个客厅再一次地变得安静，面前两个长相精致的人类同时转头看向了伊达，伊达忍住想哭的**，“就，就是这样，你们就当我，我伊达对不起你们好了。”
他说罢，微微垂下头，不言不语，努力将想哭这个想法憋回去。
不能想，真的超负载了，他的内部储存又得被强制清理一波了。他已经忘了不少东西，不能继续忘了。
“诶。”
一声低低的叹息在小店内响起，伊达不敢看陆六禹失望的表情，而陆六禹久久看着像犯了错的小孩一般的伊达，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理由呢？你们突然‘不需要’的理由。我不想听什么突然不喜欢了，我只相信眼见为实。”
陆六禹声音轻轻的，带着安抚：“总要说出来，让我们一起解决，不是吗？”
伊达久久沉默。
陆六禹也不着急，他先倒了一杯机油递给伊达，又和陆九舜要了一盘糕点，询问伊达：“想要吃糕点还是吃机油？”
伊达僵硬地抬头看向陆六禹，他很是自信的目光让伊达生出了些不该生出的妄想。
好像，只要将自己所有忧愁的东西说出来，陆六禹就可以给他解决，只要陆六禹在，就没有什么不能完成的。
伊达吸吸鼻子感慨：“小老板，你真的，好像我们小殿下啊！”
陆九舜忍不住了：“哪像？”
伊达看了看冒出来的陆九舜，沉默了下，试探道：“你，你也好像我们小殿下啊！”
陆六禹：“……我们知道了，今天已经有人说过一次了。”
伊达有些讪讪：“不，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你们都像我们小殿下一样，靠谱！”
陆六禹：“……”
“咳！”他勉强稳住，“好了，我们先进入主题，先说说，为什么突然就不要皮囊了？”
伊达这一刻，像一个委屈了许久的小孩，总算遇上能帮他出头的大人一样，声音磕磕巴巴：“因为，因为温泉泉死了。”
陆六禹陆九舜：“死了？！！”
“也不能这么说，”伊达皱眉，将事情说完全，“温泉泉在大雾天失踪了，不过应该已经去世了。”
他说到这，轻叹口气：“我怎么会不想大家都能得到自己的皮囊呢，只是因为温泉泉出事后，每天都会有大雾频繁出现，我担心，是不是因为我们的什么动作，引起神怒了。这才……”
陆六禹安慰：“我就说温泉泉怎么这么久都不来领他的皮囊……我这边也会帮着找，我觉得他应该没事，别太忧心。”
伊达僵硬的点点头，随后道：“我也尽量找，虽然是做白工。实在不行，找个人代替……”
“等等，”陆九舜打断伊达的话语，“先不说做不做白工的事情，你们难道不是信奉科学的吗？为什么会……引起神怒？”
伊达疑惑：“嗯？这……不冲突啊。”
陆九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