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非按照萧彧的要求, 重新去建业城中征了一批十四至十六岁的普通良家女子入宫。这些宫女跟以往的宫女有所不同,每月可给两日假回家探亲,到一定年限便放出来。
这些宫女由鱼儿和小春管教, 负责浆洗、缝补等工作。
萧彧的衣食起居依然由鱼儿、小春与小厮们负责, 不让那些宫女插手,甚至连进他的寝宫与御书房都不允许进入。一是出于安全考虑, 二是为了保密, 不让外人知道他和裴凛之的关系, 毕竟这些宫女将来还会放出宫。
关山很快就操办了婚礼, 苏颖带着父母搬到了他的府邸居住。夫妇二人只休了三日婚假, 便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苏氏夫妇见女儿婚后依旧去衙门办差, 忍不住感慨,幸亏女儿嫁的是关山, 要换了别人, 哪个男人会允许自己的妻子婚后还抛头露面的?
苏氏夫妇不知道,苏颖之所以跟关山情投意合, 就是因为双方互相尊重互相欣赏。
关山才不是非得让妻子相夫教子的老顽固,他是萧彧男女平权观念的忠实拥趸。
关山从小就是孤儿, 跟苏颖成亲后,总算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也很乐意接受岳父岳母前来同住。
一方面是岳父母就只有苏颖这么一个女儿,养老肯定是他和苏颖的责任,其次他自己将来肯定会出征打仗,长时间不在家,他希望岳父岳母能陪着苏颖, 让她不那么孤独害怕。
苏氏夫妇思考了许久, 决定回去将崖州的生意转手, 卖掉房子,搬到京城来与女儿同住。若是想再开商铺做生意,苏颖也能为他们领一个商号。
关山安排自己的亲信陪岳父母回崖州处理家事。
关山成亲后不久,赖峰和霜落、大勇与小春也前后成了亲。他们虽然成了亲,依旧在宫中当差,萧彧给这两对小夫妻拨了个院子住着,让他们有一点自己的空间。
萧彧这所有的安排,跟从前宫中的规矩完全不同,因此遭到了朝中大臣的反对。
他们认为萧彧不应该让成婚的侍从住在宫中,尤其是宫中不该留那么多没有净身的內侍,这是祸乱后宫的隐患。
萧彧觉得,他们想说的不是祸乱后宫,而是淫乱后宫吧,便直接在朝堂上问:“诸位大人,你们家的仆人可净了身?你们家的仆人住在院外?”
殿下无人应答,因为自古除了皇帝,还没有谁用阉人。
萧彧说:“诸位大人自幼就懂得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需要爱惜。这个时候怎么就觉得他人该净身?谁人不是父母养的,凭什么就该戕害身体?朕自有分寸,此事不必再议。”
王启犹豫片刻,还是说了:“陛下爱民如子,但史上那些宦官祸乱后宫的教训不可不听。”
萧彧板着脸:“谢王大人提醒,朕自然知道。”
下了朝,萧彧回到御书房批阅奏折。六部组建起来之后,各地的大小事务都先送到各部处理,再由各部尚书挑拣重要之事汇报到他这里来定夺。
这样一来,萧彧的工作量就大大减少了,不必事事躬亲,只需要处理一些大事要事。
这样当然也存在着很大的风险,若是这六部尚书都是皇帝的心腹还好,若不是,那就会造成欺下瞒上的情况,甚至权力被完全架空,成为一个傀儡皇帝。
萧彧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他之所以敢放权,一是兵权抓在自己手里,外面有裴凛之,京城内有关山坐镇;二是户部也控制在自己手里,枪杆子与钱袋子都牢牢抓在自己手里,就不怕那帮老狐狸能翻出天去。
那些官员可能会利用职权为自己谋取私利,但大事还是不敢胡来。况且他还设置了一个独立于六部之外的监察部门,监察御史都是从自己的亲信挑选出来的,有他们监督百官,想必这些官员也不敢闹得太离谱。
萧彧正在批阅奏折,闵翀急匆匆从外面进来,向阳都来不及通报,他就已经跨进门来了,气喘吁吁地说:“陛下,出大事了!”
萧彧抬起头:“什么事?”
闵翀双手将一本奏折递上来:“派到荆州的一名均田推官死了,同去的将士也都没了。”
萧彧瞳孔猛地收缩:“什么?!”他急忙打开奏折,是梁州刺史呈上来的奏折,均田制推官曹勉抵达荆州半个月后,在去往松滋公干的船上遭遇暴风雨,船翻了,一船人俱已殉职,除了曹勉,还有两名仆从,五十名随行的将士。
萧彧将奏折扔在桌上,脸上几乎能凝出冰,从齿缝间冒出几句话:“暴风雨翻船,一船人都淹死了!这有几分可信度?”
闵翀说:“陛下,我以为这种可能性极小,咱们派去保护推官的将士都是从南边带来的,个个深谙水性,不可能全都溺亡。看来这荆州的□□。可惜了孟大人和随行的那些将士。”
萧彧的手捏成了拳头,手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咬牙切齿地说:“他们没有死在战场上,居然死在荆州!来人!”
向阳从外面进来:“陛下,卑职在。”
萧彧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一些:“我给凛之写信,让他去荡平荆州那帮恶贼!”
闵翀在一旁说:“陛下息怒,先不着急写信给裴将军,咱们慢慢将这事捋一捋,推算一下问题究竟出在何处再作决定不迟。”
萧彧起身,在房里走来走去,平复自己的愤怒与痛心,天高皇帝远,那帮地方豪强果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活生生的五十多条人命啊,他们竟下得去手!
闵翀说:“事情已经发生了月余,那边才通报至京城,可见这件事牵扯甚广。荆州刺史要么是幕后主使,要么是知情不报,否则不可能过了这么久只给报了一个溺亡的结果来。”
萧彧的心情终于平静了一些,他说:“长江起风浪翻船的事我知道会发生,他们乘坐的并非楼船,只是普通的商船,如果都躲在船舱中,一时间船翻了,被倒扣住出不来,这种可能性大吗?”
闵翀摇头:“完全出不来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商船的船舱并非完全密封,水性稍好的人便能游出来。这奏折写得含糊不清,也没有说这些亡者遗体是如何处理的,要么先派人去调查一番吧。”
萧彧摆手:“荆州水这么深,五十多名将士都折损在那儿,普通人根本没法调查。我还算得给凛之写信,让他安排人去调查此事。至少得调遣一支军队去才行。顺便将那些地方豪强的私兵全都解散了。”
闵翀说:“我看无需解散,就将这些私兵全都整编入军中,让他们去打西戎和东戎。”
“就这么办。”
闵翀走后,萧彧揉揉自己的太阳穴,顿觉疲惫不堪,他知道均田制推行下去会遇到阻力,但没想到地方豪强竟给了他如此大的下马威,那就不要怪他不客气了。
裴凛之接到萧彧的信,顿时勃然大怒,因为他派去保护推官的将士都是从广州带来的兵,个个都忠心耿耿,没想到竟会全都折损在荆州,这简直是让人忍无可忍!他当即点兵一万,将训练骑兵的事交给萧繇,亲自率队伍直奔荆州。
世家大族豢养私兵是这个时代的特色,因为战争频仍,时常有各方势力前来劫掠,没有私兵,根本无法自保,尤其是在江北一带,蓄养私兵已经是常态。
如今要实行均田制,这些地方豪强当然不愿意干,他们之所以能养得起私兵,是因为拥有大量的田地。一旦均田制推行下来,他们的田亩几乎都要被收回,不仅养不起私兵,连生活质量也要大打折扣。
所以有人就吃了熊心豹子胆,朝推官出手了。虽然裴凛之派了人保护推官,但对于那些蓄养着上千私兵的地方豪强来说,五十个人算什么呢,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动手的人绝对是个蠢材,他以为杀了推官,朝廷就会知难而退,取消这均田制?不仅不会取消,只会加快均田的步伐和彻底性。
裴凛之率领万人队伍直奔荆州,到后第一件事就是控制住荆州刺史,然后对曹勉之死进行了调查,一查还真查出了大问题。
曹勉负责的江陵郡是荆州最大的郡,也是荆州州府所在,他抵达荆州后,兢兢业业在各县督办推行均田制,然而在去松滋县的路上遭遇了不测。
荆州刺史说这些人是船翻后溺亡的,然而死者的遗体并没有按常规土葬,而是进行了火葬,理由是方便将这些人的骸骨归葬故乡,这显然不合乎常理,倒像是要掩饰什么。
根据裴凛之的调查,船出事那段时间,根本就没下过暴雨。出事的那艘船更是毫无痕迹地消失了,一切都显得极其诡异。
裴凛之一时间也没查出来具体是谁干的,因为蓄养私兵的江陵豪强数量不少,谁都有作案的动机和实力。他干脆便直接收编了所有的私兵,再慢慢调查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