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日常

一大早, 萧彧与裴凛之骑马出了宫门,还带上了阿平,打马朝南门而去, 身后跟着一群护卫。

今日是旬休日, 宫里与学塾都放假,他们一起出门踏青, 主要是萧彧想去皇庄瞧瞧他的庄稼。

自古皇帝都有庄田, 出产的粮食与果蔬供宫里使用。萧彧最感兴趣的其实还是种地, 搞水稻杂交, 所以庄里按照他的要求种了一些杂交水稻和一些本地稻, 他打算继续弄杂交稻, 追求更高的产量和更优质的水稻。

裴凛之身前坐着阿平,但他的注意力一直在萧彧身上, 生怕他摔了马:“郎君, 你慢点。”

萧彧扭头回眸一笑:“我很慢了啊。”

他平时很少骑马,今天特意要求骑马出门, 因为天气好,最近也没啥烦心事, 便想出去放松一下。

自打他说可以经商之后,朝廷大臣们都不再明面上反对均田制, 而建业城内今年的商号已经被领完了,都是世家大族们领去的,估计正在张罗着开商铺呢。

这一路出来,大街上还真有不少铺面在装修。

阿平非常兴奋:“师父,我什么时候也能骑马吗?我已经会骑了。”

裴凛之低头看着怀里一脸兴奋的小家伙:“你还太小, 骑马至少得像你三师兄那样大吧。”

阿平一脸失望地回头看着跟在后面的居岩:“啊?要三师兄那么大?那也太久了, 还要好几年呢。”

居岩没有回崖州, 他留在建业继续念书,说下次再考定要考状元。萧彧当然乐意他留下来,多几个熟悉的人在身边,让他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要少一些。

居岩听见前面在说自己,赶紧打马上来,比他们落后半个马身:“说我什么?”

阿平说:“我也想像师兄那样骑马。”

居岩一副大人模样地说:“那不行,你平时在宫中骑一骑就得了。等再长大一点吧,起码把功夫练起来,不怕摔马才行。”

阿平说:“我功夫已经很好了,他们都打不过我!”

萧彧在一旁笑了起来:“他们不是打不过你,他们是不舍得打你,也不敢打你。”

阿平噘嘴:“爹爹,你也这么说我。”

萧彧笑着安慰他:“你肯定比爹爹厉害,爹爹一点功夫都没有。”

阿平立即说:“那我一定要好好练功,好保护爹爹。”

裴凛之抬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这还差不多,你爹爹没白疼你。”

春日里阳光明媚,城外的水田中已经插上了禾苗,禾田里青萍点点,蛙声阵阵,田埂边点上的黄豆正破土而出,各色小野花争奇斗艳,好一派生意葱茏的春光。

萧彧内心舒畅,忍不住深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果然还是大自然令人感觉心旷神怡。

出了城,便轻夹马腹,一路小跑起来。城外的驰道修得宽敞笔直,还铺上了熟土,夯得结实,不长野草,就算是雨天也不积水泥泞。

萧彧对这样的路很满意,要是全国都铺上这种路就好了,不管是运粮还是赶路都要快捷许多。回头跟梁德昌提一下,看能不能烧制出水泥来,要是有了水泥,用水泥来铺路就更高效了。

早早就有人去皇庄通知管事了,所以萧彧一到那边,管事便亲自在庄门跪拜迎接。

萧彧没下马,因为田庄特别大,进去后还要走好一段路,便说:“起来吧,朕不是说了,见了朕无需下跪么。”

他打马直接进了田庄,里面围了有几顷宽的地,还有专人负责耕种。按照均田制的规矩,这田庄自然也在均分的范围之内,不过萧彧自己也能均分到田亩,再加上裴凛之、阿平以及宫中等人,这庄子就没再重新划分,直接划归到宫中了。

整个庄园里也是一派生机,田地里都种满了庄稼作物,不少农人正在田地间劳作。

因为是皇庄,庄子里的作物都被照料得非常用心,几乎没有杂草,萧彧看得非常满意。

萧彧领着阿平去田野间,教他认识各种农作物。跟在后面的田庄管事十分惊讶,皇帝陛下竟然能如数家珍地将这些作物一一说出来,甚至连田间地头的野草他都能说得一清二楚。

要知道,这庄子里的一些作物他都不太熟悉,因为是从广州带来的种子,被宫中要求栽种的。看来陛下去崖州那几年是真的吃了不少苦,亲自体验过躬耕生活。

萧彧还领着阿平去翻地种菜,教他该如何翻土播种,还给他定了目标,让他自己种一小块地。

阿平觉得好玩,干得很起劲,不过到底还是小,没干多久就满头大汗,手心也被锄头把磨出了水泡。

萧彧停下来,蹲在他跟前,摸着他手心里的水泡,吹了口气:“疼吗?”

阿平点点头:“嗯,起水泡了。”

萧彧说:“不要紧,过两天就消了。表现不错,没掉金豆。”

阿平说:“阿平是男子汉,不会轻易哭的。”

“很好。”萧彧满意点头,擦了一把他额头上的汗,“干农活累不累?”

“累。”

萧彧说:“知道干农活有多累了吧,每一粒粮食,每一棵菜,都是农民伯伯辛辛苦苦栽种出来的,不知道流了多少汗,以后还要不要浪费粮食?”

阿平摇头:“不浪费了。”

萧彧欣慰地笑了,摸摸他的小脑袋:“真乖。百姓们辛苦耕种,无论晴雨,都在地里干活,他们所图,不过是能吃饱饭有衣穿。正是他们的劳作,也让我们能够有饭吃,有衣穿,让你还能有书读,让我们能收复失地、平定天下。这个世间,真正伟大的人,不是我,也不是你师父,而是这千千万万寂寂无名默默耕耘的百姓。阿平,你能明白吗?”

阿平似懂非懂,他眨眨眼:“爹爹的意思是,要善待百姓?”

萧彧满意地点头:“对,要善待这天下平民百姓,是他们成就了我们。”

阿平眼睛亮晶晶的:“难怪夫子说,爹爹是个好皇帝。”

萧彧闻言一愣,然后笑出了声:“你夫子是这么说的吗?”

阿平用力点头:“嗯。夫子说,爹爹是行大道之人,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定能开创太平盛世。夫子还说,他很庆幸生活在这个时代。我是天底下最幸运的人,因为我是爹爹的儿子。”

裴凛之在一旁听得直笑,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笑道:“马屁精!”

阿平仰头看着他:“师父,我没有拍马屁,我说的都是真的。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裴凛之说:“夫子说得很有道理。不过天底下最幸运的人却不是你。”

阿平不服气地问:“那是谁?”

裴凛之不说话,只是看着萧彧笑,眼睛里仿佛有两把钩子,要将他的心魂给勾出来,要说这天底下最幸运的人,难道不是他裴凛之?

萧彧微微红了脸:“好啦,你们两个马屁精,赶紧来帮我种菜。”

“好呢,来了。”一大一小两个人都爽快地答应下来。

裴凛之说:“阿平去歇着。”

萧彧在裴凛之的帮助下,种下了一块地的黄瓜秧,指着几棵黄瓜秧对阿平说:“阿平,这块地是你翻的,这几棵黄瓜是你的,以后结了果就让他们送进宫来专门给你吃。”

“好诶,我最喜欢吃黄瓜了。”阿平忙鼓掌,拍了一下,又疼得倒吸凉气,停下来傻笑,“谢谢爹爹和师父帮我。”

中午他们在田庄用饭,吃的都是些新鲜菜蔬,庄子里自种的荠菜,从荷塘里挖出来的藕尖,还有自养的鸡与鱼。

忙碌了一上午,大家的胃口都很好,每个人至少吃了两碗饭。

吃完饭,萧彧打算小憩一下,便折返回宫。正在休息,忽然听见有人来报:“陛下,庄园外有人求见。”

萧彧意外地说:“谁?”今日他出门还特意乔装打扮了一下,戴了斗笠遮了面容,带的人也不多,算是秘密出行,看样子还是被人注意到了。

侍从说:“来人说他姓杜,叫杜璇。”

萧彧一愣,说:“就他一人吗?”

侍从说:“带了两名家仆。”

“那让他进来吧。”

侍从转身离开,裴凛之皱起眉头,哼了一声:“这老头想来做什么?”

萧彧摇头:“不知道。”杜家背信弃义在先,他没去找他们的麻烦就不错了,居然还敢来见自己。

萧彧在厅中坐好,过了好一会儿,侍从才领着一个老态龙钟的拄拐老者进来,进了大厅,杜璇便放下拐杖颤巍巍地朝地上跪拜下去:“参见陛下!”

萧彧没有起身,说:“杜公免礼,起来吧。看座。”这些世家大族,见了皇帝都是不用下跪的,哪怕是见了景平帝也不会下跪,如今见了自己却下跪,真令人意外。

“什么风把杜公给吹来了?回京多日,事务繁忙,也没时间去府上拜会。”萧彧嘴里说着冷淡的客套话。

杜璇没有入座,只是跪坐在地上,不敢直视他:“老朽惭愧,一直无脸见陛下,请陛下恕罪。”

萧彧笑问:“杜公何罪之有?”

杜璇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说起,只好说:“恭喜陛下重登大宝!”

萧彧说:“被逼无奈,否则谁做这劳什子皇帝,累得猪狗不如。”

裴凛之怜爱地看着他,脸上露出无奈又宠溺的笑容。

杜璇不知道如何接话。

萧彧说:“杜公今日来找我,想必有话要说,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杜璇再次拜伏下去:“当日陛下离开建业去崖州后,始终未有书信回京,孙儿兰儿望穿秋水,都没能等来陛下的只言片语,但她始终不同意婚配。萧祎登基后,下旨命兰儿入宫。我们人微言轻,无法抗旨,只能送兰儿入了那个泥淖。这一切,皆非我等本意,求陛下恕罪。”

萧彧听他提起杜玲兰,不由得叹息:“事情已然过去,也是造化弄人,就不必再提了吧。既然身不由己,何来罪过之说?”

杜璇跪趴在那儿不动弹:“兰儿心中始终记挂陛下,她也是迫不得已,被锁在宫墙之中,日日以泪洗面,备遭萧祎嫌恶与冷落。”

“萧祎已经不在了,不是已经放她回去了吗?你们好生安置她便是。”萧彧对杜玲兰的遭遇也很是同情,不过这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翻出来说什么,他又没有去找杜家的麻烦。

“兰儿回家之后,整日郁郁寡欢,思虑成疾,而今已气息奄奄,她唯一的心愿,便是想请陛下过目她的诗稿。”杜璇说着从他怀中掏出一个卷轴来,双手托起。

萧彧闻言,闭上眼睛,这都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