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顺流而下, 速度非常快,几天工夫便能抵达建业。裴凛之并没有在建业登陆,而是在建业以西二百里外的芜湖上的岸。
直接就攻破了守备薄弱的芜湖, 从陆上朝建业方向推进。
关山与安军在永嘉打了一仗,夺下了永嘉之后, 又迅速撤离。
待驻扎在东阳郡的安军赶到的时候,关山已经率领扩充到三万余的兵力从海上出发,赶往建业与裴凛之的大军会师。
裴凛之从江州一出发,萧祎便收到了探子的密信。他将所有兵力都部署在了建业,并且朝各个州发出了勤王令, 要求各州刺史火速前来援救。
然而直到裴凛之打到建业城外, 都只有吴州与兖州两地派兵前来。
萧祎手头掌握的兵力数量上比征北军还多了几万, 其中七万是去年到今年强征来的新兵, 有的刚刚才结束新兵训练。
起初萧祎拒不迎战,试图等各地的援军, 然而兖州兵都到了好几日,离得最近的豫州都没派援军来。
萧祎大发雷霆, 差点就想将那些世家全都抓起来,逼迫各地的刺史回援建业。
但他到底还是没敢, 因为五万禁卫军中有很多世家子弟, 而且不少都在军中身居要职, 一旦动了世家,那他恐怕也自身难保。
萧祎没等来援军,却等来了关山率领的三万将士。
在东扬州镇压叛军的四万安军收到勤王令后, 火速回援建业。待赶到的时候, 建业已经被征北军围成了铁桶。
短兵相接之后, 安军自知实力相去甚远, 火速南撤,逃进吴县,守着吴县粮仓再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裴凛之将建业城团团围住,也不攻城,而是拿出了极佳的耐心跟萧祎慢慢消磨。
他们在城外,不愁吃喝,但是建业城内上百万军民能支撑多久呢。
关山则带领三万将士在扬州境内将郡县挨个拿下,不少郡县一看广州大军前来,毫无战意,直接开门相迎。
关山也不骚扰百姓,到了一地,除了收编地方武装,别的都不做。扬州百姓一看,虽说是叛军,但这叛军还挺好,不烧杀抢掠,不恃强凌弱。
关山军中恰有数千名原安国水师,行军过程中,有不少还路过了自家附近。关山准许士卒回家探亲,但需要遵守军规,在限定时间内需回来。
一开始他的副将还担心这些人回去后不会回来,但事实证明,只有极个别的人没有按时归队,大部分人还是如期返回了。
裴凛之抵达建业半个月之后,萧祎依旧没有等来任何新增援军的踪影,他终于坚持不住了,打开城门,出城迎战。
第一仗派出的将士不是安军精锐,而是才入伍几个月的新兵,这分明就是派人来送死,安军将领各有各的算盘,不舍得牺牲自己的精锐,只让这些新人来送死。
这一战结果如何,不用想都知道。
萧繇看着数万降兵,扯着嘴角讥讽:“萧祎狗贼是不是嫌弃城内吃饭的嘴太多,所以要清算掉一批啊?”
裴凛之点头赞同:“估计是这样。既然有了这么多兵,那我们就收下吧,省去我还要征兵。”
第一仗打完,萧祎便不再应战。
裴凛之继续围困,打算围到安军毫无战意,再决定攻城。
数日后,萧彧来了信,让裴凛之尽快攻城。萧祎早就做好了准备,城内粮仓肯定是富足的,各大世家的私家粮仓也必定是满的,还能熬上一段时间,但平民百姓是熬不住的。他们通常都是随买随吃,能撑上十天半月已算是久的。况且城被围了,城内粮价必定飞涨,怕是要饿死人了。
萧彧猜得没错,建业城一被围起来,米价当日便涨了一倍,以后每日一个价格,到裴凛之接到萧彧的信时,建业城内黑市的米价已经涨到一百二十文一斤。
官府不管?官府当然是管的,下令米价不得超过二十文,官府的公文一发出来,各大米行宣布米已售罄。
米店无米可售,但黑市却有大量的米,只要你出得起价。一些百姓很快就陷入了断粮的窘境,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多少人愿意拿出救命的粮食来救济他人呢。
建业城中多了很多乞丐,不少人开始去官府门口跪坐,请求官府放粮。
官府这个时候怎么可能放粮,还有十几万将士要养活,将士们要是吃不饱,怎么和城外的叛军打仗?
萧祎在朝堂上面无表情地听那些大臣向他汇报城内的情况,听完后说:“崔大人家中应当还有不少存粮,就请放一些出来赈济饥民吧。”
汇报情况的是京兆尹崔盛,听见萧祎这么说,顿时头皮发麻,这赈济饥民不该是朝廷的事吗?怎么就变成他的私事了呢?
他只得说:“回陛下话,臣家中余粮已所剩无几,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萧祎冷冷地扫视了一圈在座的各位大臣,说:“诸位爱卿谁家尚有余粮?此时该为国为民出力了。”
所有人都垂眸,不与萧祎对视,这个时候谁当出头鸟,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那些贱民并不值得去救。还不知道这围城什么时候方能解除,他们自己的生活质量也严重下降了。
于是赈济饥民一事就这么不了了之。
不过很快萧祎就不必操心这件事了。当晚,建业城西墙接连爆发数声巨响,修筑了上百年的石墙塌了。
早就等待这一刻征北军将长梯往护城河上一架,发起了冲锋,从断墙处冲入城中。
这几声巨响,惊碎了建业人的梦境,尤其是萧祎的梦境。
无数的征北军从城墙的豁口处涌进来,措手不及的安军被动地抵抗着,边战边退。
勇猛的征北军冲进城中,攻占了最近的西门,萧繇率领大军从西门浩浩荡荡冲进去,与安军进行了激烈的巷战,在一片“缴械不杀”的吼声中,安军战意全无。
安军干脆打开了南北城门,向城外仓皇逃窜。而城门外则是等待他们多时的征北军,投降者生,顽抗者死。
萧祎披头散发,被他的近卫护着,乘坐龙辇仓皇逃出皇宫。
他面如死灰一般听着温谆跟他汇报:“天降巨雷,好端端的西城墙塌了。叛军从坍塌的城墙处进来,攻占了西门,主力杀进来了。”
“南门与北门破了,准确来说,是从里面打开的。”
温谆没有说是谁打开的,但萧祎也猜到了,他突然出声:“停下来,我不走了!”
温谆惊讶出声:“陛下,为何不走?”
萧祎回头看着皇宫,冷笑:“我能逃到哪里去?各州刺史的态度早就明确了,他们能容得下我?”
温谆说:“再往北去,还有东戎和西戎。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萧祎看着温谆,最后咬牙切齿地说:“好!我要活下去,倒要看萧彧的最终下场。”
片刻后,温谆过来了:“陛下,请更衣弃辇,我们要伪装成为平民逃出去。”
萧祎换好衣服,对温谆说:“让人点一把火烧了吧。”
征北军入城,并未袭扰百姓,但他们不袭扰,不代表安军不袭扰,因而城内也是一片混乱,不少房屋被烧,很多百姓以为征北军也是烧杀抢掠的匪兵,不少人拖家带口,开始往城外逃去。
易装成平民的萧祎与他的亲随趁乱混出了城。
萧繇赶到皇宫的时候,皇宫已是一片火海。萧繇翻遍了整座皇宫,都没有找到萧祎的身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意识到萧祎已经逃走了,对身边的人说:“去,严守城门,搜寻萧祎的下落,不让任何人再出城门。”
裴凛之此时也赶到了,看着已经葬身火海的皇宫,长叹了一口气,这可真符合萧祎的一贯风格,他不好,也不会让别人好。
萧繇说:“裴将军,萧祎已经逃走了,我让人将城门封锁吧,将萧祎揪出来。”
裴凛之摆摆手:“不用封了,他此时必定早已逃出城了,可能都渡江离开了。”
“那他会去哪里?”萧繇问。
裴凛之说:“我猜应该会去东戎。”
萧繇冷笑:“丧家之犬,逃到东戎又能怎样,难不成还想东山再起?”
“东山再起是不可能了。不过我认为他会煽动东戎朝安国出兵,坐山观虎斗。”
“那也轮不到他捡便宜。”
“他未必能捡到便宜,但是绝对不愿意见到陛下好过。”
这点萧繇倒是赞同:“他的确就是这么个人。心理如此阴暗,父皇当初是瞎了眼,才会立他为太子。对了,我有点事要去处理一下,告辞。”说完匆匆离开。
裴凛之看着化成火海的皇宫,救不救火都没太大的意义,喃喃叹息:“就这么烧了,重修得要花多少银子,小彧又该肉疼了。”
太初四年七月初七夜,天降异象,平地起惊雷,炸塌了建业城的百年城墙,围城多时的征北军从坍塌处攻入城中。
安军大败,皇宫失火,治平帝萧祎失踪,妃嫔宫人死伤无数,赵太后悬梁自尽。
翌日,征北军接管建业城,第一件事便是开官仓放粮赈济饥民,敦促建业城早日恢复秩序。
天亮之后,裴凛之骑马回到护国公府,门头上青草在风中摇曳,红漆大门斑驳,落满灰尘,门前的石阶与拴马桩也没有人走动过的痕迹,显然是久未有人居住。
裴凛之推门进去,几只野鸟扑棱棱从院中的杂草丛中飞起,显然已经废置良久。他临走的时候,虽然父母皆已亡故,但孀居的姑母还住在府中,姑母呢?家中那些下人呢?他们都去哪儿了?